61 故园春色
我的大半生,迫于生计,用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所以一直没有回河南探亲。人到晚年,谁都有思乡之情,更思念有恩于我的老哥老嫂们,算来已有22年没见面了。2001年清明节,花甲之年的我,终于下决心回老家探亲,了却我多年的心愿。坐了一整夜的火车,天亮时,火车过黄河驶入中州大地。好天气,好心情,车窗外春光明媚,一派山色田园好风景。约上午10点,火车抵达南阳站,拎着提包走出车站一看,南阳的变化可大啦,可就是方言口音没有变,凡开口说话者,一个个都是家乡味。下了站前的大台阶,不等你问,早有人主动上前,热情地问你去哪里。我很快上了一辆开往内乡的客车。但是汽车不马上开走,路边上返复揽客,在稍不耐烦地等待中,汽车驶出南阳。三十多里老熟路,不多时,到达梁洼村,下车还有四里土路,步行到南岗,一眼看到赵庄,遮山历历在目。四野绿油油的麦田,杨柳树林掩影着村庄和小河,清澈的河水依然流淌。村里的土坯房茅草屋都不见了,盖起了成排成排的二层楼。那口记忆中的老井被绿草和泥土所围拢,早已荒废不使用了。早些年差点要我命的大水塘,被泥沙淤积得几乎于地面齐平,早已干涸无水了。听说我回来,一家人迎出大门外,二嫂老了,身体还硬朗,叫我一声‘四’回来了,这个称呼在外地几十年从来没人叫,我在家排行老四,哥嫂们常叫我‘四’,听二嫂叫我一声‘四’,别提心里有多高兴。堂兄木匠三哥问我,能不能认出他是谁,是三哥咋能认不出,少年在家时,我是个不懂事的调皮孩子,三哥没少开导我帮我。眼前站着个高个子小伙子,真是认不出了,忙问你是谁呀?我是小乐啊,四爷。明白了,上一次回家,他只有五岁,现在他已长成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了。小乐忙上前接过提包,一家人进屋坐下,堂屋里摆放着一张黑漆方桌,可有些年头了,原是二嫂的新婚赔嫁,算来已有五十余年了。侄女莲莲的两个女儿都已长大成人,还生个老三小儿子,今年十岁。大侄德志从外边回来,他已50岁,头发花白,他自幼是个苦孩子,他很能干,做玉器生意很内行。侄媳芳荣知孝道,她同二嫂婆媳间从没有拌过嘴,是三乡五里有名的好儿媳。她养育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时下,二嫂的曾孙女膝下承欢,一家人四世同堂。二嫂苦尽甜来,晚年过上舒心日子。说话间,大哥进了院子,他老多了,我起身随大哥到他家院子里,大嫂得了脑血栓,栓得她不能说话,看见我回来,她啊!啊!不住点头,面带喜悦。她不能走路,两手挪动木凳子,一步步挪到院子里坐下。如今,年近80岁的大哥还要伺候病重的大嫂,还时常到集市上卖菜籽,虽说收入微薄,比起早年挣工分时期,日子好过多了,他家新盖了二层小楼。第二天清早,喔!喔!喔!一阵公鸡打鸣,把我叫醒,院子里鸡鸭鹅羊,一起唱着交响曲。西园那一片小树林苍翠茂密,林中灰喜鹊喳喳地叫着。顺村边长满青草的小路散步,到了小水沟、南河沿,碧绿碧绿的麦田在晨风中翻着绿浪。一大片油菜花嫩黄嫩黄地沁人心肺,群蜂在花间采集花蜜。顺田间小道绕转到村东,三尖坑那一汪水早已干涸,正向前走,迎面骑自行车过来一人,热情地叫我四叔,定睛一看是邓黑子,他是我姨表姐家小外甥女的女婿,按村里辈份仍叫我四叔,都是村里一起长大的人。由村东转到村西,村西的鱼池坑,当年好大好深的水塘,是夏季游泳的好地方,现在长满青草干涸无水了。在野外庄稼地里,空气就是比城里清新舒畅。回到二嫂家里,大侄媳芳荣端上一碗荷包蛋,一家人都在为我忙碌。早饭后,三哥从县城回来了,一进院子,看他满头白发,就连眉毛也全白了。他是回家来烧纸的,他早已备好烧纸和供果。我随三哥到父母的坟茔烧纸,一时间祖坟园里烟火缭绕。三哥陪我到村里挨家串门,村里同辈人已不多了,后生们相见不相识。村里房舍街道变化很大。第三天,随三哥到遮山镇,恒志在遮山医院当院长,又是主治医师,这家公办医院,吸引着几十个村庄的人们来就诊,在我们坐下说话期间,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看病人要紧,只好中断叙谈。正逢遮山镇赶会唱大戏,乡亲们搬着小马凳坐一大片看戏。我和三哥站在人堆里听戏,好多年没听曲剧了。下午,乘车赶往镇平县城,多年不见,三嫂满头白发,再也见不到她年轻时的风采。她的儿女们事业各有成就,靠着镇平玉器生意红火,开辟的镇平至新疆的箱货运输,进入常态化,效益稳定。逛老县城,城隍庙街雪枫中学,那是少年读书的地方。老戏园子、县政府。盐店口,当年当兵走和母亲撒泪分别的地方。花园街当年和相思鸟牵手初恋的地方,最后瞻仰彭雪枫纪念馆。老一辈革命家彭雪枫是我县七里营村人,这是我们镇平人的光荣。赋诗一首,以示敬仰:吾党得君旷世才,乡亲传语感欣怀。毛公慧眼识良将,朱总心明赖俊杰。万里长征驰陇陕,数年力战戍江淮。苍天不遂英雄愿,夏邑悲歌恸地哀。故地重游,有悔恨、有遗憾、有喜悦,也有自我安慰。翌日,三哥陪我到石佛寺看赵湾水库。三哥在石佛寺工作多年,我也曾在此地涉世谋生,算来已经四十余年了。我们登上水库大坝,一湾深蓝清澈的水域展现在眼前,远处群山苍茫,蓝天白云,风景依然。当年我只有十七岁,背着老式相机跟随王老师,多次来坝上为顾客拍照留影,足下这座大坝,乃是数万民工,寒署吃住在工地上,用肩挑、用大筐抬小车拉堆积而成,每一层黄土都是用石夯夯实。大坝凝聚着数万民工的汗水,这已经是58年的事了。经老毕庄返回石佛寺,老毕庄大炼钢铁时的供销社早已变成私家商店。石佛寺沿街商铺依然繁华,大西门外变化两重天,原来河两岸的沙滩和农田,早已盖成了高楼和大棚,玉器市场极其繁华,每天人潮涌动。沿街商铺店内店外摆放着品种繁多的玉雕工艺品。千奇百态琳琅满目的玉器,让人眼花缭乱。玉雕在石佛寺有着悠久地历史,改革开放20年,人们靠着传统手艺普遍发了家,玉器市场初具规模,是全国唯一一个玉器集散地。每天外地商客云集,成交量喜人。现在的石佛寺人,就是一个字“牛”,如若说人家是百万富翁,唯免保守,说这个话题,人家总是一笑了之。正值午后,商铺门前,四个青壮男女正在打麻将牌,打牌生意两不误,这些人都是生意精,若问起价钱,从来不会说少了。返回赵庄的途中,绕道去了菩提寺,这座千年古刹,始建于唐高宗永徽年间,经多次修葺现保持清代的建筑风貌。它座落于杏花山半山腰的绿树丛中,座南朝北,四重院落。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老师带我们春游,第一次领略了寺院的风貌。山泉从后山流入寺院,在前后院廊檐下清澈流过,掬水可喝。二佛殿、藏经楼、钟鼓楼、禅房等建筑古朴壮观。重游菩提寺,也是在寻找童年的记忆,赋词一首,以释抒怀: 过龙门 菩提寺二月杏花山,春染云烟。漫山翠绿树参天,林鸟叽叽寻不见,叶茂枝繁。 古刹隐丛间,石径弯弯。画阁廊下汩清泉。智祖禅师修练处,宁静悠闲。回到赵庄,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在我临走的这天,大哥家的三个侄女、侄女婿、侄外孙子都聚齐了,大哥准备了丰盛的午宴,敬志和侄媳洪典忙里忙外,三哥为送我走,也从县城赶回来,一家人欢聚一堂,举杯共祝阖家团圆。这些年,靠勤劳致富,农村日子好过多了,缺吃少穿的日子已经成为历史,这要感谢党中央的好政策。午后,全家人送出大门外,木匠三哥三嫂还有邻居们,热热闹闹地送我走,德志一直送我到南阳车站。夜幕降临,火车开动了,我心里思绪万千,赵庄,生我养我的地方,古稀之年的老哥老嫂们,我心中总有几分纠结,但不知啥时候还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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