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 岳父是一位老八路
本帖最后由 保府清翁 于 2017-3-27 19:56 编辑岳父，化名时再春，出生于1925年，祖居河北衡水吴村，家境殷实。自幼天资聪明，上小学时，曾荣获全县第三名。他长得白嫩，一米七八的个头，谁见了都夸他。13岁那年，岳父随母亲去邻村姑妈家串亲，这天姑妈家客人很多，彭村也有一位小姑娘随其母亲来串亲，这女孩是姑妈的外甥女，问姑妈叫大舅妈。她名叫彭若愚，她就是我未来的岳母。那天，岳姥姥慧眼识人才，见到13岁的岳父，不住口的夸奖，说将来一定有出息。原来，岳姥姥家有三凤，大女儿端庄文雅，三女儿聪明秀气，唯独二女儿次之，且略有智障，何不将二女儿许之。岳姥姥是彭村有名的财主，家有良田，岳姥爷在天津开办工厂，做生意。凭着这份家当，财大气粗，这门亲事一定能成。于时，岳姥姥就委托她的娘家嫂——岳父的姑妈说媒。这本是亲上亲，外甥女嫁给娘家侄，多好的一桩婚事啊，可是年龄不相宜，男13女18不相当啊。岳姥姥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那就说三丫头，就这样，亲事含糊不清的说成了。很快过了彩礼。大喜的日子临近了，临过门这天，彭家演义了姐妹易嫁的喜剧，说亲时是三丫头，上轿时是二姑娘。岳母蒙着盖头，双手捧着鲜花上了花轿。再说吴村岳父家里，也是大户人家，亲戚朋友近邻近族，都发了囍帖，备了几十桌酒席。热闹非凡。在唢呐声声、锣镲齐鸣地喜庆中，花轿抬进了村子，一切顺利。等到拜天地拜高堂礼仪结束送入洞房、揭去盖头一看，傻啦，怎么会是她。但是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上世纪三十年代，封建思想残存，碍于面子，谁家也不轻易拿退婚离婚说事。既然木已成舟，这桩婚事只好尘埃落定。就这样，十三岁的岳父娶了十八岁的岳母。岳父成了村里人们口碑中的小女婿。岳父对这门亲事很不满意，为抗拒父母包办的婚姻，岳父选择离家出走。时年正是1938年，华北的抗日烽烟如火如荼，八路军129师开赴冀南，开辟抗日根据地。岳父毅然参加了八路军，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时代造就英雄，残酷的斗争环境确实锻练意志，五年时间过去了，十八岁的岳父已经成为一名八路军干部。1943年，他在八路军晋冀鲁豫第五分区工作。分区司令员李尔重，八十年代曾任河北省省长。政委就是著名地宋仁穷上将。岳父化名时再春，任景县某区抗日民主政府锄奸科长，兼区机关支部书记。那时候，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敌我阵线错踪复杂，斗争环境十分残酷。该区区长辛奕飞，智勇双全，他就是小说《烈火金钢》中萧飞的原型。萧飞腰插双枪进城买药的故事确有其事。岳父给我们讲；那时候战斗频繁，八路军有个勃海支队，打完仗队伍就开走了，留下不少伤员交地方政府养伤。没有药品，眼睁睁地看着一些重伤员死去。急得团团转，形势逼的只好挺身走险进城买药。幸好，药品买回来了，救活了许多伤员。1943年多事之秋，由于汉奸出卖，我所隐敝的村子突然被敌人包围。那天早晨，村子四外都是日本鬼子，还有汉奸队，村里大街上也站满日本鬼子。敌人挨家挨户搜查，把我搜出来了，先是一顿臭揍，然后五花大绑，把我压进了景县宪兵队。抓住一个八路军干部，敌人如获之宝，一定要撬开嘴巴、得到所需要的口供。当时我明白，有关地方武装的驻地，比自己命都重要，一但敌人知道，那犠牲的人就更多了。我咬紧牙关，做好死的准备，任凭敌人折磨。在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神志不清的弥留之际，敌人问我你们的区长是谁？我说；那你们还用问，布告上写着咧，他就是你们害怕的辛奕飞。当时，根据地经常发布告，辛区长的名气很大，敌人也知道，但就这一句话，为我以后惹下麻烦，岳父回忆说。岳父被捕以后，中共景县县委迅速通知，要求地方武装人员火速转移，同时组织营救。县委负責人郗光同志、还有县委组织部长路克勤同志，她是一名老资格的女八路，经商意，决定通过内线关系，花钱买通了伪汉奸头目。这些人见到白花花的现大洋，茅塞顿开，喜上眉梢，谁给钱就给谁办事，日本鬼子能糊弄就糊弄。他向宪兵队的鬼子献计说；皇军你看，他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不象是八路军，怕是抓错了，不如放他出城回家，我们暗里派人跟踪其后，他要是真八路，我们就能摸到八路军的老窝。日本鬼子信以为真，于时，就把岳父给放了。城外就是八路军游击队的天下，在群众掩护下，岳父甩掉尾巴，很快和党组织接上关系。出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审查，给岳父谈话的正是那位女八路、组织部长路克勤同志，岳父如实祥细交待了在獄中的所遭所遇。并没有给党组织和抗日造成任何损失。岳父很快投入到抗日工作中去了。事后查明，出卖自己的正是吴村本家族的大汉奸吴廷彬，这个狗汉奸，暗里指使日本鬼子到岳父家里搜查，抢走了家里的富士牌自行车，牵走耕牛一头。新中国成立后，岳父在河北省工业厅生产处工作，行政十四级。1953年，还是童年的淑媛随母亲去天津串亲，大姨家住天津河北区慕庵寺36号。三姨家住天津虹桥区丁字沽新区。三姐妹各有家庭，儿女缠身，自是一番亲热。岳父也曾去天津走亲，当他见到当年的三姨妹时，两人不觉尴尬无言，心有苦涩。面对这位共产党高级干部、且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二姐夫时，三姨深感愧之悔之。 1958年，省会搬迁天津。岳父留保定地区交通局工作。岳父岳母大半生聚少离多，至到1960年，岳父才把一家人户口迁之保定。岳父岳母共养育了三男二女，上有老下有小，岳父用微薄的工资养活着一大家子人，实之不易。岳母是个家庭妇女，没有经济来源，她奉老养小，抚养五个子女长大成人，可謂含辛茹苦，德高无量。然而，一家人的灾难远没有结束，到了1968年，文华大革命中，岳父和许多老干部，一起被关进固城学习班，又一次接受审查。岳父因在抗战时被抓进日本宪兵队的问题，成了整他的把柄，成立了专案组，内查外调。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对老干部进行非法审讯，甚至动武，挓燕飞。啥叫燕飞，就是两人在身后用力摁住你的双肩，使你直不起腰又蹲不下，两臂在背后被人高高抬起，叫你低头认罪，交待问题。这样的燕飞，一挓就是两个钟头，甚至时间更长。这样催残折磨，都是年近半百的人，谁受得了。那个专案组的头头，恶狠狠地指着岳父说；抓进鬼子宪兵队的人只有两种，一是象李玉和，英勇不屈，二就是王连举，当叛徒保狗命。你从宪兵队活着出来，你就是王连举，就是叛徒。你要老实低头认罪。天哪！我怎么才能证实清白呢？文革动乱时期，我到哪里去找证人呢？在毫无证具的情况下，硬说我叛变投敌。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定了案。还说是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免去机关职务，遣送原籍农村劳动改造。1970年冬，冷风刺骨的一天，岳父一家人被压送上汽车，就连七十多岁的奶奶，也不放过，一同送上汽车，一路颠簸地回到衡水吴村。更让岳父不能接受的，是正好和大汉奸吴廷彬一个生产队，一同劳动改造。自打解放后，吴廷彬一直戴着坏分子汉奸的帽子，在村里监督劳动改造，这本是水火两重天，跟这样的人一起劳动，岳父着实不愿接受。此时的吴廷彬，暗里露出奸笑；哼哼！你打日本鬼子竟然也是如此下场。岳父精神受到催残。他满腹委屈无处诉说。1972年春，我和淑媛已经结婚。岳父只身来保定，和我们住一起，他是想打听落实干部政策的消息。有一天，岳父独自一人哼起了抗战歌曲；全国动刀枪，一齐来响应，毛主席在延安指挥百万兵。领导全国来抗战，打败了日本鬼子兵。朱德总司令，大智又大勇——。哼歌曲时老人眼含热泪。 揪出四人帮，文革结束，老干部政策得到落实，岳父重新回到地区交通局工作，一家人户口再次迁回保定。交通局宿舍里，又分给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一家人总算安定下来。一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乍一见不认识，仔细一看，啊呀！原来是郗光同志，自己的老上级。抗战时期在景县，是他筹资营救自己出獄的。郗光同志，天津宝坻县人，抗战时期，任中共景县县委负責人。新中国成立后，任河北农业大学校长，行政十一级。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二十多年失去工作。这次来保定，是等待重新安排工作的。两位老人自有说不完的往事。1980年，郗光同志走马上任，当了中共保定市委第一书记。这期间，两人交往渐少，一是市委书记工作太忙，二是岳父心直，尽量少去找麻烦。八路军区长辛奕飞，也来保定看望老战友。解放后，他任吉林省白城地区公安处处长，文革中受到冲击。1980年回河北，担任省公安干部学校校长。女八路组织部长路克勤，一直在保定工作，解放初，她是保定专署第一任妇女部长，行政十二级。她是1932年入党、曾经参加过高蠡暴动的老红军，是河北省唯数不多的老党员。以后又担任保定农业专科学校校长。她曾两次婚姻，她没有亲生子女。离休后，住保定大东门外休干所。老人家孑然一身，老同志们怕她孤独，常来看望她，岳父和她来往甚多。笔者也有幸见到这位女八路，她大高个，方脸型，身材魁岸，虽说满脸皱纹，但俩眼珠炯炯有神，仍不逝当年风采。我们厂里的李书记，抗战时期是八路军交通员，暗里为八路军传递情报。解放后，任保定专署行政科长，和岳父老相识，有几次岳父到厂里来找我，和我说不上几句话，就一头扎进李书记办公室，两人说话很投缘。魏厂长和我同住一栋宿舍楼，也是一位老八路，抗战时期也被敌人逮捕过，和岳父有着同样的遭遇。岳父常来我们家，本来不认识，一说上话两人很投缘。只要是风和日暖的天气，俩老人坐院子里，一唠叨就是大半天，喊吃饭都叫不回来。岳父的晚年平静安宁，喜欢看书。儿女们各自有家，老俩生活能够自理。1988年，接到电话通知，要我们回交通局家里，原来这天是他们结婚五十周年纪念日，金婚志喜。岳父准备了丰盛的酒宴，全家人围坐一起，举杯共祝老俩长寿百岁。平静的生活也有波澜。岳父一生遭遇很多，屡次政治运动都挨整，使得他逐渐养成了暴脾气，一不顺心就发火。1989年的一天，接到通知，我和淑媛急忙赶回家里，原来老俩为琐事干起仗来，还动了手。老俩一辈子没少干仗，岳父爱发火，岳母不让步，吵吵嚷嚷一辈子。我们刚一进屋，岳父还怒冲冲地指着岳母说；当初，给我说的是你妹妹，娶到家一看是你！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啦，岳父还在揭老底。岳母无言对答，她抬起左胳膊教我看，显然青了一大块，是岳父打的。岳母已是七十岁的人了，哪经得住折腾，她寒透了心，下决心不一起过了。我和淑媛好声安慰，方才平静下来。不久，岳母真的回衡水走了，她跟着她二儿子生活去了。岳父只好按月给衡水生活费。谁曾 想，这一走竟是永别，岳母再也没有回保定，至到1997年4月，在衡水仙逝。2003年5月，岳父终于走完了他坎坷的一生。暝目于九泉。如今，华北山河壮丽，平原上村庄田园一派升平景象，八路军这一代老人，差不多都已登上了天堂之路，他（她）们的音容形象在人们的记忆中，也渐渐地远去了。而他（她）们跟着共产党闹革命，奋斗了几十年，为的是让穷苦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个《好日子》确实实在在地留给了我们和我们的下一代人。
欣赏佳作，遥祝问好！祝创作快乐！ 感谢邓公鼓励，预祝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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