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一线 发表于 2017-7-4 21:31:54

第一次回舅家团圆(五、六)

本帖最后由 苹果一线 于 2017-7-5 21:54 编辑

                                             第一次回舅家团圆(五、六)                                                                  林 听 霞
                                                                  五
“到二舅家吃饭。他那里宽敞,以前学过厨师,做的饭菜可口。村里有喜事,都叫他掌勺呢。”我们下楼到斜对面二舅家。进门是灶房,左边是一间卧室。跨过灶房是一间大厅,右边高处供奉祖先。左边有两间卧室。二舅刚从田里回来。他放下犁耙。高大的骨架,长瘦黝黑的脸上,刻满皱纹。表现出他为过去付出一切的迹象。一双饱经风霜的大眼,呆滞望着我们,露出慈祥的笑容,一口黄色整齐的牙。微驼的背,套件旧的蓝布卦,腰间栓根布条搓的绳子。灰黑的额头,似荒漠中突出的一块岩石,苍凉透着震撼。一付老实巴交,听天由命的神情。看了叫人一阵难受。里里外外都靠二舅支撑,含辛茹苦养四个儿子。两个小表弟,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六岁。我高兴拥有几个表弟,他们是我的亲戚。我们互相问候。一会,他们高兴的跟春祥去找小伙伴们。二舅坐灶房小凳上,吸口烟:大儿子喜竹,向往富裕。七三年,跟人冒险“督卒”境外,没了右臂。去年,在那边郊区的村里娶个寡妇,安了家。“唉,老大出去后,这么多年,就回过一次。辛苦他了,家里帮不上。”他内疚地低下头,掩饰着悲伤:“三姐,回来多住几天。”他声音低沉,略带浊音。“细佬,真难为你。别伤心,还有三个儿子吗。听说喜连很懂事。”母亲抹抹眼泪。“还是女儿好。看琳琳多乖巧,我是没姑娘的福气。其实,还有个老二是姑娘,四岁那年重感冒,我背她走了十几里地,去县城医院看,好了。医生说孩子肚里有虫,结果下药过重,死了。”长期的生活重压下,他已没了抱怨。“结果怎样?”我一声惊呼。“直接在医院火化,连骨灰都没给。”“二舅,过去的事就当过去了。别难过。以后我是你的女儿。”我一阵惋惜的劝慰。“琳琳真懂事!我可指望你了。”母亲幸福的看我一眼:“女儿长大了,希望能托她的福。”同宗的血脉,让我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熟络了。赞赏的激励下,不由安慰一番:“你还有媳妇呀,我见过燕芬,懂事礼貌。二舅,我会常来看你。”他抬头腼腆笑笑:“好好!燕芬挺好。希望媳妇一直孝敬。儿子毕竟不如女儿细心。”他低头忙做饭。突然打诨:“你二妗那喇叭比大队的管用。你们回来的消息,全村人都知道。”“她去那么久还不回来。细佬,你要保重身体呀,不要太劳累。让我来!”母亲关怀的说。我细观察,比大舅家多一间房,巡视一圈。“二舅,我来帮忙烧火!”亲切感是与生俱来的。我要用尊敬和体贴报答他的善意。 “不用,你们坐!这几天有燕芬帮手,轻松些。”二舅有点害羞似的。他早已习惯这种生活,突然有人关心,显得受宠若惊。他守在灶口,吸起水烟筒。点烟时,两只瘦削的手微微颤抖。“二舅,我帮你点。”看出他接受了。“什么时候娶媳妇?现在日子好过了,多请些亲戚朋友。”母亲问。“比前几年好,现在包产到户,粮食够吃。老二出去工作,能帮轻些。他说结婚不用摆酒。”“哦?别人会笑话。”“不会笑话。是二妗自私,不顾家。有福大家享啊!二舅,不能自卑。你这样太辛苦,不公平。”我直言不讳,主持公道。悬殊的差距怎能共处一室?天生的直率让我痛恨自私自利的做法。“嗨,小孩子别乱说。”母亲朝我使眼色。二舅流露出慈祥的目光:“习惯了,没事。”为什么辛勤劳动却没能过上好生活。二舅在这种困境下,自食其力,力撑全家,再苦再累也不向老婆抱怨、伸手。一切美好道德品质,应受到大家的崇敬、赞赏。“唉,你二妗懒出了名不说,还自作主张,自以为聪明。六零年,最困难时期,喜连刚一岁。有个金山伯回来,看连儿可爱,要带他出去做儿子;她答应了,说好给两斤金条。好在我回来得快,给拦下。我说这不是卖儿嘛,一家人完完整整多好,穷就穷点,大人少吃点,熬过荒年就好了。她大哭大闹,提出离婚。现在她知道后悔啦。”“二舅,你真行!”我震惊之余,思忖:她长那样,二舅能娶她不错了。还闹离婚,后悔死你。上天是公平的,赋予他贫穷,同时赋予他英武高大和爱心。他用执着的爱,维护了家庭的圆满。“游手好闲的要回来了!她是懒,好贪小便宜,人不坏。不必为一点小事吵架。大家快乐就行!”二舅又笑呵呵,放下烟管,麻利的炒菜。他的笑容,充满了对一切人们的信赖。他习惯用逆来受顺、诙谐的态度对待生活。他豁达,温暖四方。再瞧二妗,应庆幸我没机会啐她。二妗是村里的小喇叭,串门后,一些与母亲同龄的老人来探访:“老天有眼,还能见到你,福大命大。大家不容易啊。”“谢天谢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荷姐过来,昔日放牛的小伙伴又哭又笑。大伙悲喜交集,一起回忆童年的美好时光。故里相亲话意浓。人们要过年都很忙;有的过来招呼一声,坐一会就走了。
饭后,到后面小山给外婆外公的坟上香。山后竹丛拥簇,地上落满枯叶。旁边二十几颗松树已成林。大妗说:“这些树和村前的那片树林,是七零年时,你大舅千方百计弄回来,和春海一起种的。那时,他下放到队里劳动,闲时种的树。”哦!尽管处境不佳,还不忘建设家园。我肃然起敬:“大舅真能干,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啊。”我坐在枯叶上,透过树叶隙缝仰望长空,幻想和遥远天界里的外婆会面:夏天的阳光里,外婆拄着拐杖,看见我们回来,向我们招手,风吹起她的白发。。。。。。像是哪部电影里的镜头?我神行于乡间,流连忘返。下午五点,表弟喜连从海头港口回来,他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一看就知道是个稳重,有能力的男子汉。他带回十几斤猪肉、鱼、水果。燕芬帮忙卸下。二妗啧啧称道:“看我儿子多能!看我儿子多能。”趾高气昂,乜斜着眼,等我夸两句。我大声称赞:“表弟真行,二妗有福气唷。”心里叹息:好在没给金山伯,不然哭死你,后悔来不及。只见二妗“嘿嘿”笑开,洋洋自得,虚荣心得到满足。
                                                                                  六
寒风嘶嘶,斗不过暖风,暂时退却。多日不见的阳光钻出云层。鸟儿将灰色的冬天唤醒;一片绿得醉人的竹香,漫过迷人的村野。大地露出一片媚丽的春色。四肢蓦然感应到春的信息。表弟们怂恿去泡温泉。众人欢欣鼓舞。一行几人骑单车去。丰饶灿烂的原野,遗落一地欢声笑语。喜连带上燕芬去办结婚登记,半道分了手。经过几幢二层小洋楼,二妗指着前面一幢:“这楼以前是我家的,解放后被征用了。”“哦,现在呢?”为漂亮的外表,大方气派倾倒。“算了,又不属于我的。”“看,前面就是“热水壶”了,现在没多少人。”春祥热情地加快骑车。过了小桥是温泉地。眼前的景色,赏心悦目。修竹与松柏,苍翠欲滴。进门是休息厅,两排木沙发。一排十几间浴室,每间浴室三角钱,三十分钟。水温在70-80度。有冷热两个水龙头。另外还有一元钱,是专供华侨使用的,旁边正搞扩建,准备再建一幢酒店。据介绍温泉含多种矿物质,可治皮肤病。沐浴出来,人人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这时,许多人骑自行车,纷纷从各地赶来洗浴。“经常来洗多好!保健治病。”我感慨的样子,乐不可支。大声唱起《我的祖国》。“哎呀,走调了!浑身起鸡皮。”春祥故作夸张。“你不懂欣赏,土包子。”我叫嚷,挥拳砸他手臂。用一股武松打虎的力量,发挥表姐的威力。“你嫁来就行了,天天洗,保证你像仙女一般。”二妗说。“猴仙女吧?琳姐的脸红得像猴屁股!嫁不出去啰。”春祥神气活现的。“你不能说点好听的吗。我就嫁这,看怎么修理你。”家乡的水土使我妩媚。在这广袤田野间,我陷入无尽的幻想中。注视灿烂阳光下,人们的笑脸。我内心已把它视作故乡,深印脑海中。
一早,天空飘洒细雨。二妗穿戴整齐:头梳的油亮,包条花头巾。精细的白羊毛外套,黑布的宽裤子,一双绿水鞋。见我开门,短脸上绽开笑容:“吃早餐,煮好汤圆了。”“谢谢二妗!”大妗和母亲正忙杀鸡宰鹅。“今天你大舅二姨都回来,二舅一早去买菜了。吩咐我做这做那。大舅每次回来都很隆重,你二舅对我从没这么好。”“自己的哥哥,应该的。”我边吃边说。“表弟呢?”“没起床呢。小两口同居了,比我们先进。”她悄悄神秘地眨眨眼,咧开嘴继续道“你大舅是干部,又是家里的主心骨!他说啥就是啥。你二舅胆小怕事,从不为家事求人。告诉你,我求过你大舅,让他帮忙把喜连调县城工作,你猜他怎么说,我没这个特权;喜连在镇里工厂干得不错,当了班长。他们的汪厂长还不肯放人呢。算我白求人了。”“你就别为难大舅了。对了,你会干农活吗?比如插秧。”我急忙转移话题。“我会养鸡,家里的鸡都是我养的。你们回去抓只大阉鸡。”“谢谢二妗!”我细心观察她,一直疑惑,她是怎么看上二舅的:地主女追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在神话里才有。现在真实的发生在眼前。怎么看她也不像仙女,“二妗,你的牙啥时坏了,干嘛镶银牙?”“有钱人才镶,没钱镶得起吗。”她乜斜眼瞪我。“你喜欢二舅什么?你爱他吗?”旧时富家女,嫁入穷人家。我觉得新鲜,缠住她,要一解疑惑,顾不上了。“说来话长,他小时到我家放过牛,我们认识。我年轻时,也挑挑拣拣。到二十多岁,急了。看中你二舅老实,勤劳。就是家穷,出不起礼金,年纪也不小了。我大他三岁,悄悄托人去说媒。双方拖了一段时间,才同意。”虽然轻描淡写,从她的眼神表情中,看出情爱不输大妗。我开始有点相信她了:“哇,你敢追二舅,是我二舅长得帅气。在这一带没见过吧。你不嫌二舅穷?大胆追求爱情,很佩服你。”想他们约会一定好笑“你们在哪约会?”我断定他们有浪漫的爱情。“你真会说笑话。没结婚一天都不能在一起。当时,很多人议论,父母不同意我嫁穷小子。写信来劝我。我没听,一心只想跟他结婚。你说傻不傻。”那个年代,她能冲破重重阻力,追求心爱的人,很了不起。我利用想象力,听凭内心杜撰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算你聪明。走到一起不容易。听说你们老吵架。为啥吵架?”“我是直肠子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跟你二舅吵架,一会就没事。”这种说法,我接受。也许二舅喜欢她的直率,足以弥补她的不足。我搜索看过的书,梳理出理由:她认为有恩于二舅,才对他指手画脚“别为一点小事吵架。我看得出,二舅心里有你,只不过是不善于表达。希望你们感情不变,白头到老。”我不再嫌恶她,用欢快的情绪感染她。我讲起大妗勤劳持家。。。。。。二妗听了高兴,招呼我吃油角:“你很懂事,会理解人,跟你说话很开心。明天二妗帮你做更多好吃的。”“好吔!用心机做的就好吃,又香又脆,比街上卖的好。二妗,我二舅老实,不会说。其实他心地善良。”“嗯,我爱听。好吃多吃点,带一些回去给家里人吃。你比我想象中的好,待人有礼。有你不嫌弃二妗,我放心了。”她眼光闪闪,似有泪花。听她赞扬,我很有优越感。“阿琳,希望你嫁这里的有钱人,我天天看了高兴。隔壁的阿英,就嫁富商。去年回来,人人刮目相看。。。。。。”“长妗,你掉钱眼里了。二舅回来了,我出去看看。”我对她的拜金主义一笑置之。
二舅回来。二妗唠唠叨叨,说烧肉太少,虾仁买贵了。。。。。。二舅笑而不答。他坐在小竹椅上,拿起水烟筒,咕噜咕噜吸几口,又让母亲吸。母亲吸几口:“这烟丝有劲。”“好就带些回去,自己晒的。”苦难的生活让他把宽宏的心灵藏得很深,偶尔露出的爱已深深震撼你。
我想起要帮二舅恢复尊严,让二妗记得自己的责任。笑指她:“二妗今天穿得好漂亮,赶时髦啊。二舅其实也想赶时髦。”“我妈寄来的。寄回不少衣服,你二舅一件没穿;不怪我,他死脑筋,自己不穿,还笑我穿花花绿绿。我要申请出国,他阻拦我,说我老了,又不懂话,去了没人照顾。就像那竹子,移出去,水土不服会枯死。我给他吓住。”“你愿去就去,我不拦你。如今生活好了;我这辈子黄土埋到脖子,不想挪窝。我留在家,到时你们回来也有个好住处。”“看,二舅对你多好啊。”“说真的,那地方太冷。我受不了,我的头一吹风就疼。对了,今天团聚,你这身衣服该换新的了。我去拿。”她喜滋滋的。说完,提着腰间一串钥匙进里屋。她关心二舅呢,我兴致勃勃,好奇地跟进去。卧室左边靠墙一个古色古香的黑漆大木柜,足有一米八高。旁边两个黑色大木栊子:“这是我的嫁妆。上等木料做的,很香,不招虫。”她开了灯,手指柜旁挂一相框:这是我母亲、弟弟及家人。“哇,好洋气!”我看到喜竹的相片,瘦高的个头,像二舅。“这是喜竹?”“嗯,我每天都看几遍。喜竹去年回来一次,他做小本生意,刚够养家糊口。我与家人有近三十年不见,想来妈妈也老了。”她眼圈红了。“上个星期,弟弟寄来二百元给我们过年。多亏弟弟周济,靠你二舅,喝西北风去。他那时还嫌我,没马上娶我,想起来就火。”“二舅很关心你啊。他对我说,你人不坏;他处处谅解你,顺从你。我看得出,你也很关心他,夫妻二人互相关心,才能和睦生财。”我使劲用一缕清新的阳光,帮她那愚昧不安的心灵,树立一个美好的信心。“道理都懂,我这不,帮他找件像样的衣服。这件,挺新的,多好!”她满心欢喜的拿出一件厚格子西服杨杨,自豪的奔出门。“穿上龙袍不像太子。我还要去地里。不穿!”二舅固执拒绝。“你看,木头疙瘩。好心没好报。”“二妗关心你那。要不,先放好了。等大年初一逛街穿。”我委婉劝一会。“七老八十逛啥街。你拿回去给父亲穿吧。”二舅递给我衣服。“父亲也很土,不习惯穿洋衣服。”我将衣服披在他身上“二舅,你穿合身。大家看是不是。”“嗯,几十年第一回,初一我穿。”“太好了,记住两口子初一逛街啊。”我跳起来,高兴努力见效。他们相望俨然。喜连与燕芬双双走出屋子。他们十指相扣,形影不离,脸上挂满幸福。我不禁露出一丝莫名的惆怅,啥时拥有这份幸福?羡慕得吃醋。母亲第一个祝福,送给他们一个红包。他俩对大家的祝福恭敬一番,随后一起上街购物,说好后天一起回燕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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