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夜郎国里雾沉沉 “桃花是王书记的人。王书记喜欢桃花。”武陵县城的议论传到了桃花源里,桃花源人议论开了。他们似乎一下子恍然大悟,皆叹惋:“其实,王书记喜欢桃花,从他刚来桃花源时就露出了苗头。”“从王书记派医生给白鹭鸶治伤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从王书记和桃花打硪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从王书记让桃花的照片登上报纸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王书记就是王书记,他不像木鱼公社的汪书记。汪书记下乡的时候,他要是看上了哪个女人,他就会直接了当地对生产队长说:你去把你们生产队的杨菊花喊到你房里,我要借你的床用一下。”“王书记就是王书记,他不像跃进大队的麻书记。麻书记要是看上哪个姑娘,他就会把她调到大队当赤脚医生,然后,他经常半夜三更跑到医务室看病。”“王书记就是王书记,他不像向阳大队的刘书记。刘书记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他就会把她调到大队小学当老师,然后,他经常半夜三更跑到她房里同她研究教学问题。”“王书记就是王书记,他不像白水公社的马书记。马书记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他就会把她调到公社当广播员。每当社员们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广播时,社员们就会说:又换广播员了,马书记又做新郎了。”“王书记就是王书记,他不像武陵公社的伍书记。伍书记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他就会把她调到公社当电影放映员。所以,当社员们发现放映员又换了新面孔时,大家就会交头接耳地议论:今天的电影没有变,放的还是《地道战》,只是放电影的人变了,伍书记又做新郎了。”提起王书记,桃花源人有无限感慨:“唉,诗人哪!”“诗人就是不一样;诗人不像乡下那些土包子干部,那些土包子干部看见女人就跟脚猪公看见猪婆,猴急急地往上扑。”“诗人喜欢一个女人,就像小叔子听见嫂嫂在隔壁房里哗哗地洗澡,想偷看又不敢偷看。”“唉,像王书记这么大的官,暗地里喜欢一个乡下女人这么久,竟然迟迟不下手,王书记真能忍!王书记真不容易!”“唉,像王书记这么大的官,暗地里喜欢一个乡下女人,竟然还知道害羞,真少见!”“我早就说过:桃花是王书记饭甑里的白米饭,虽然现在还没有揭开饭甑盖子,但早晚是要吃到王书记嘴里。”“我早就说过:桃花是埋在王书记饭碗里的一块肥肉,终归要吃到王书记嘴里。”“我早就说过:像桃花这么乖的妹子,怎么会一辈子在桃花源里作田呢?这下好了,被王书记看上了。”“幸亏是被王书记看上了,桃花当个电影放映员是不成问题的了。要是被大队丁支书看上了,什么也捞不到:大队没有电影放映员嘛。”“彭春牛怎么办?老子早就跟他说过,要他趁早给桃花开了头犁。可他说:‘腊肉要等过年吃。’这下好了,还没到过年,腊肉给野猫叼走了。”“彭瞎子不是喜欢诨吗?说什么‘我的崽不用急,再穷都会有乖妹子愿意嫁给他。’如今,他还敢诨吗?哼,天天喝得醉醺醺,诨得卵子打得板凳响!”不过,也有人对王书记的“喜欢”产生了疑惑:“你们说说看:王书记喜欢桃花,他到底是哪种喜欢?是想同她上床的那种喜欢?还是想和她结婚的那种喜欢?或者,仅仅只是小叔子对嫂嫂的那种喜欢?”“哪种都不像。王书记喜欢桃花,他好像处处都在掩藏着对桃花的喜欢。来桃花源这么久了,他甚至都没有单独同桃花说过一句话呢。他从来不直接找桃花,而是通过刘秘书。”丁君说:“莫非,王书记对桃花的喜欢,是像陈永贵对郭凤莲的那种喜欢?”李兰花说:“莫非,王书记是把桃花当作桃花源的一个梦来喜欢?” 丁兵堂客王娇开始了四处打探,她找到李兰花,问:“你说说看,王书记今年多大年纪?”李兰花不敢下结论:“这怎么说得准呢?你说他三十八九,也像,你说他四十五六,也像。”王娇问:“他讨堂客没有?”李兰花说:“按他的年纪来说呢,他应该已经讨了,不过,也难说。”她突然一拍大腿:“对呀,你去问问那几个去过王书记老家的人唦,他们可能知道些底细。”王娇又去找高德英。高德英说:“上次我们去水寨,是去学习水寨话,哪里有机会去打听王书记有没有堂客?”王娇说:“你不是见到了王书记的娘吗?她没提到她的儿媳?”高德英说:“王书记的娘给我们讲的都是她家的革命历史,哪里会牵扯到她的儿媳?”王娇仍不死心:“你在她那里没见到她孙子?”高德英说:“她就算有儿媳,有孙子,恐怕也住在县城里,哪里会让我们看到?你听说过样板戏里的阿庆嫂、江水英的丈夫吗?你见到过柯湘、韩英的儿子吗?”王娇讨了个没趣,扫兴地往回走,一边在心里恨恨地骂:“你这个政治动物,你才是阿庆嫂、江水英呢;你这个铁姑娘,对女人的事从来就不上心!”王娇决定从自己的丈夫嘴里打听打听。王娇的丈夫丁兵平时一脸严肃,在家时也不苟言笑,只有夜间到了床上的时候,他才会垂涎着脸皮,笑嘻嘻地对王娇说:“一次不过瘾,我的娇儿,再来一次。”这天晚上,当丁兵趴在王娇身上嚇呼嚇呼地“再来一次”的时候,王娇没有像往常那样假装呻吟着,迎合着丈夫的进攻,而是皱着眉头想心事。丁兵很是不满,在她大腿上拍了一巴掌,怒气冲冲问:“你这狗日的,今天怎么变哑巴啦?”王娇忽然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说,王麻子是不是单身?”丁兵一愣:“哪个王麻子?”王娇说:“就是王落桃唦。”丁兵说:“他单身不单身,关你卵事。”王娇说:“桃花源里的人都在说:王麻子想讨桃花做堂客呢。”丁兵问:“你听谁说的?”王娇说:“武陵县城的人都这么说。”丁兵从王娇的身上爬了下来,躺在她身边发了一会呆,然后问她:“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会没有关系呢?”王娇翻身坐了起来,指着丁兵的鼻子道:“亏你还是个男人呢!你想想,王麻子要是娶了桃花,对你来说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想到公社武装部当个脱产干部,公社的娄部长多年前就答应你了,可一直都没有动静。现在,要是王麻子成了桃花源的女婿,你以后不就有了靠山了吗?你说,是娄部长说话管用,还是王麻子说话管用?”丁兵点燃了一根烟,沉思起来。王娇又满是憧憬地说道:“桃花长得乖,我们家梨花长得也不比她差呀,桃花源人都说梨花比桃花更白净,更秀气呢。她桃花能嫁给县委书记,那我们家梨花岂不是要嫁到常德或是长沙去了?”丁兵鼻孔里哼一声:“浪漫主义。”王娇问:“依你看,王麻子到底有没有堂客?”丁兵说:“他有堂客又怎么样?像他这么大的官,搞个把女人算什么?他要是想搞桃花,那还不容易?只要他使个眼色,就会有一大批人帮他出力。不过,”说到这里,他似乎是苦恼地叹了口气:“这个王麻子,他是真的喜欢桃花吗?”王娇说:“武陵县城的人都说:桃花是王书记的人。王书记喜欢桃花。” “桃花是王书记的人。王书记喜欢桃花。”探听到这个消息,就像蚂蟥听到了水响,向媒婆心中一阵激动。她想:要是能将桃花成功许配给王书记,这无疑将是她人生中做成的最大的一笔生意,将会成为桃花源里的丰功伟绩而被世世代代传颂。通过冥思苦想,向媒婆决定从刘秘书身上寻找突破口。有一天,刘秘书在经过向媒婆家禾场时,向媒婆立刻从屋里出来,装着很随意的样子朝刘秘书打招呼:“刘秘书,进屋来喝擂茶唦。”刘秘书匆匆走着,随口答道:“下回再喝吧,我要去找丁兵商量一点事情。”向媒婆掸了掸腰间的围裙,随口道:“哦,那你去忙唦,我就不留你了,反正我又不姓沙,我姓向。”一听这话,刘秘书站住了。他说:“向媒婆,我的耳朵没毛病吧?我刚才听你说你不姓沙。”向媒婆笑道:“我看你走路急匆匆的样子,活像《沙家浜》里的郭建光。我想,要是沙奶奶叫郭建光进屋喝杯茶,郭建光肯定不会推辞。只是我这向媒婆,当然请不动你这个大秘书唦。”听到有人说自己长得像郭建光,刘秘书咧嘴笑了,他说:“我是到桃花源里搞‘三同’的,沙奶奶家的茶可以喝,向媒婆家里的茶也可以喝唦。”说着,走进了向媒婆家的灶屋。进得灶屋,刘秘书看见,沙罐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擂钵里的茶浆也早已擂好了。向媒婆一边给刘秘书冲擂茶,一边说道:“刘秘书啊,自从你和王书记到我们桃花源蹲点,你们两个人给我们桃花源人造了好多福呢,我们把你们两个当作救苦救难的菩萨呢。”刘秘书忙摆手道:“不,我不是菩萨,如果一定要说菩萨,王书记才是你们的菩萨。”向媒婆说:“菩萨出行,必定有祥云相伴。王书记这尊菩萨,就是驾着你这朵祥云,降临到我们桃花源里来的呢。”刘秘书轻轻啜了一口擂茶,他觉得今天的擂茶特别香。向媒婆说:“你们两人让我们桃花源人翻了身,过上了好日子,这在我们桃花源里,可是前后五百年都没有的事唦。我们桃花源人最最喜欢的就是水寨话,水寨话好唦,就是好唦,用水寨话念语录嘿顺口,我给念一段:路边有个桩,桩保安康。我们桃花源人就是盼望你们能像木桩一样立在桃花源里,世世代代保佑我们。”刘秘书纠正她的话:“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向媒婆说:“是唦,我的理解就是:王书记的水寨话是个纲,纲举目张。我跟你说唦,我这个老婆子学水寨话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在你和王书记来桃花源蹲点的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水寨婆婆教我讲水寨话,舌头转得溜溜圆。我对她说:‘你讲慢点唦,我跟不上唦。’她说:‘你早都会讲水寨话了,不信你讲几句试试。’我随便开口讲了几句,那个婆婆说:‘哎呀,你讲的水寨话已经比王书记讲得还地道了。你知不知道你为何学得这样快?因为王书记已经到了桃花源了。王书记是天上的神仙,他一显灵,你就会讲水寨话了。’现如今,我做媒也讲水寨话。以前,我出去说媒,别的公社的人一听我的桃花源话,就会抽抽鼻子说:你是从桃花源来的吧?听你说话,有一股红薯味。现在,我只要一说出水寨话,人们就会恭恭敬敬地说:哟呵,王书记第二故乡来的贵人啊,快点冲擂茶招待贵客唦……”刘秘书看着向媒婆那两片上下嗡动不已的嘴唇,他心中暗忖:“向媒婆今天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呢?”接下来,向媒婆放缓了语速,降低了声调,她带着几分神秘色彩地说道:“刘秘书啊,风吹稻田,要扬花唦;白鹭飞过桃花山,拉下几颗屎,屎上也要结菌子唦。马援路过桃花源,留下了擂茶;屈原到了桃花源,留下了屈子亭;杨幺在汉寿县当了齐天大圣王,找了十二个妃子;李自成到了石门县夹山寺出家,他也要找个女人帮他洗袈裟唦;哪怕就是那个赶脚猪的跛脚杨老倌,他的脚猪在桃花源过一路,也要留下几个崽唦。刘秘书,你说说,王书记在桃花源蹲点这么久,总不能水里插一棍,一点印记都不留下吧?我们桃花源里只有两样好东西,一样是擂茶,一样是桃花。擂茶王书记已经喝过了,难道他就不想折一支桃花品赏品赏?”刘秘书低头沉思着,半天没有作声。向媒婆凑到刘秘书耳朵边,悄声道:“颜回出名,靠的是孔子;诸葛亮本事再大,也要靠刘备;恩格斯靠的是马克思,斯大林靠的是列宁,林彪靠的是毛主席……古人说:好风凭借力,扶我上青云;蝇附骥尾,日行千里……你现在还年轻,王书记也年轻;王书记前途无量,你只要靠着王书记,你这辈子就会有无量寿光。靠王书记应该怎么靠?当然要揣摩王书记的心思唦,要帮助王书记满足他的心愿唦,只有这样,王书记才会提拔重用你。”刘秘书沉思良久,终于开口道:“这种事,我不方便出面,要说你去跟王书记说。”向媒婆说:“我当然会去跟王书记说唦,但也需要你敲敲边鼓唦。” 桃花源人发现,到桃花家里喝擂茶的客人突然多了起来,丁兵带着娄部长三天两头往桃花家里跑,就连桃花源大队的丁支书,也借着打山鸡的机会,到桃花家里坐了好半天。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武陵公社的伍书记竟然也破天荒地到桃花源生产队来检查工作了。以前,桃花源的社员们只有在开万人批斗大会的时候,才能远远地望见主席台上的伍书记。如今,伍书记在娄部长、丁支书、丁兵、丁牛的陪同下,从田埂上经过,朝桃花家走去。社员们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伍书记。他们在心里嘀咕道:“伍书记的皮肤嘿白。”“伍书记的肚子嘿大。”“幸亏伍书记是第一次到桃花源里来,不然,桃花早就被他开了头犁。”“夜夜作新郎的家伙!”没多久,在湘西搞副业的夜郎佬姜央忽然回到桃花源了。以前,姜央见了任何人都是笑眯眯的,可这一回,姜央似乎显得心事重重。 王书记好长时间没有到桃花源里来了,也不见刘秘书的影子。桃花源人时常跑到桃花洞口去眺望,看看王书记的吉普车是不是停在那里。桃花洞口看不见王书记的吉普车。桃花源里的日子重新归于平静。 天气越来越热了。夏天来临了。水稻扬花了。水稻一扬花,桃花源里到处飘荡着稻花的香气。一眼望去,田野里的蜜蜂和蝴蝶多了起来,桃花源人的耳边总是嘤嘤嗡嗡地响。水稻抽穗了。水稻一抽穗,离“双抢”就不远了。桃花源的社员们在稻田里除稗草。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考得社员们汗流浃背。社员们议论说:“好久没有看见王书记了。”“王书记是不是要走了?”“马上要搞‘双抢’了。要是王书记再批个条子,说‘工农兵学商,通通来双抢,’那该多好!”每个社员说话的时候,都会瞥一眼站在他们身边的桃花。现在,他们和桃花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他们不敢随便同桃花开玩笑,不敢随便同桃花说话了。他们只是怀念王书记,他们说:“要是王书记永远待在桃花源就好了。”“有王书记在,我们不用搞双抢了,只要监督那些奴隶们劳动就行了。” 转眼就到了七月,田里的稻谷一天比一天黄了。田野上空的麻雀也越来越多了。丁忍扎了许多稻草人,让它们驻守在各个角落。可是麻雀们一点也不怕它们,照样飞到到田里啄食。丁兵家的禾场上天天晚上放映花鼓戏电影《打铜锣补锅》,意在教育社员们关好自家的鸡鸭,不要让它们跑到田里吃集体的粮食。这一天收工的时候,妇女队长高德英向女社员们宣布:“后天,双抢正式开始了。明天,大家不用出工了,都在家里磨镰刀。镰刀不磨快,割起稻子来,一天都捱不下来。”到了双抢的第一天,高德英发现,桃花没有来田里割稻子。高德英就问:“你们有谁看见桃花了?”大家都说没有看见桃花。有人说:“桃花是不是到公社铁木社修理镰刀去了?哎呀,铁木社等着修理镰刀的人排长龙。”到了双抢的第二天,桃花仍然没有来出工。大家都感到奇怪,有人说:“桃花是不是病倒了?高队长,你去她家看看吧。”于是,高德英决定到桃花家去一探究竟。她在田埂上遇到了丁牛。丁牛问她:“这两天,你有没有看见夜郎婆?她已经两天没有到养猪场喂猪了。”高德英说:“哎呀,她们母女俩都不出工,是不是家里出事了?”高德英和丁牛一起去桃花家。桃花家在桃花山的一个山坳里,两人走了好半天,才来到桃花家的禾场上。禾场上空荡荡的,看不到鸡鸭。二人踏上桃花家的阶矶,发现桃花家所有的门都敞开着。高德英就喊:“桃花,桃花。”丁牛就喊:“夜郎婆,夜郎婆。”没有人回答。两人走进卧房,发现床上的蚊帐都不见了。两人走进灶屋,发现地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高德英和丁牛扭头就往外跑。高德英说:“桃花一家被人杀了。”丁牛说:“赶快报告丁兵。”“杀人了!杀人了!”高德英逢人便喊。“桃花和夜郎婆被人杀了。”丁牛向丁兵报告说。消息像风一样在桃花源里四处飘荡。丁兵带着民兵赶到桃花家里,社员们也都蜂拥而至。灶屋里到处都是血迹,灶台上,桌子上,碗柜上,墙壁上,甚至连屋梁上都是血淋淋的。社员们惊呆了,议论说:“是谁杀的?”“尸体呢?”“听说夜郎佬以前当过土匪,杀过许多人。是不是仇家来报仇了?”娄部长带人来现场察看了一阵,一声不吭地走了。武陵县公安局来人了。县公安局的人在桃花家里里外外搜查了整整两天,得出的结论是:桃花一家人不是被人杀了,而是逃跑了。这是因为,公安人员化验了灶屋里的血迹,发现那些血迹不是人血,而是猪血和鸡血。桃花源人涌到桃花家的鸡笼边、猪栏边,发现鸡和猪都不见了。有人问:“现在是夏天,带鸡肉和猪肉上路,不发臭吗?”有人回答:“可以腌上盐嘛。”有人问:“这么多东西,怎么带得动?”有人回答:“可以用独轮车推走。”桃花源人发现,桃花家的独轮车果然不见了。有人问公安人员:“夜郎佬为什么把猪血洒在灶屋里?”公安人员回答:“他是故意制造假象,为他们一家三口的逃跑赢得时间。”有人问公安人员:“夜郎佬为什么在双抢时逃跑?”公安人员回答:“双抢时,所有的民兵都下田搞双抢去了,路上没有民兵执勤。”公安人员在桃花家的后山上发现了一个相当隐蔽的防空洞。公安人员举着火把往洞里走,发现这个洞有一百米深。在洞里,他们发现了一群小猪仔。当他们把小猪仔带到洞外时,他们注意到:这些小猪仔的眼睛是紧闭着的。桃花源人忽然想起夜郎佬曾经告诉过他们:在夜郎国的一些阴河里,生长着一种没有眼睛的鱼。公安人员在防空洞里还有一个重大发现,那就是用猪血写在洞壁上的一首诗: 身世浮沉雨打萍桃花源里暂栖身陶令不知何处去夜郎国里雾沉沉 对于桃花一家的出逃,王书记做出了重要指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武陵县成立了搜捕领导小组,领导小组办公室就设在桃花家里。娄部长任搜捕小组组长。一张搜捕大网迅速铺开了。武陵县的公安、武警、武装部、民兵全体出动,武陵县的各个车站、码头、渡口、路口都安排了执勤人员。公安人员根据桃花源人的描述,画出了姜央和夜郎婆的模拟画像,两人的模拟画像和登载桃花唱山歌的那张报纸,被紧急翻印成了几千份传单,散发到搜捕人员手中。武陵县一时如临大敌,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田间地头,墙上,树上,到处都张贴着各种标语: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备战备荒为人民!挖地三尺,揪出潜伏在桃花源的大土匪姜央!恶贯满盈的大土匪姜央逃不出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每一条公路,甚至连乡间的每一条田埂,到处都有带红袖章或是手持步枪的巡逻人员,他们指着传单上的桃花,反复喝问路人:“最近一段时间,你见到过这个人吗?” 大搜捕没有任何结果。武陵县搜捕领导小组决定进一步扩大搜捕范围,广泛发动全县广大社员们,到山林,防空洞,坟地,荒滩,涵洞,山洞去搜查,但凡发现长得像桃花或是姜央、夜郎婆的人,一律押送到桃花源里来。这一回,大搜捕有了很大收获,长得像桃花、或是姜央、或是夜郎婆的疑似嫌犯被源源不断地押到桃花源里来了。桃花源人第一次知道,在桃花源外面的世界里,竟然有这么多人,是不用老老实实在生产队里出工挣工分的,他们躲在山林、坟地、山洞、涵洞、防空洞、荒滩、湖边、河边、草丛、芦苇荡,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桃花源人第一次知道,在桃花源外面的世界里,有人是靠偷生产队的花生、黄豆、红薯生活的,有人是靠捕捞河里的鱼虾生活的,有人是靠采摘山里的野果生活的。桃花源人原来还以为所有的人都能吃上红薯,喝上擂茶呢。桃花源人第一次知道,在桃花源外面的世界里,竟然有这么多疯子,傻子,跛子,瘸子,瞎子,聋子,小偷,算命先生,风水先生,江湖郎中,货郎…….桃花源人原来以为丁兵家里出了个傻卵细佬,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呢。桃花源人第一次知道,在桃花源外面的世界里,人们不用在生产队里出工,挣工分,其实也是可以活下去的。既然桃花源外面的世界与桃花源是如此不同,那么,桃花一家人经常提到的夜郎国是可能存在的。原来,他们一直以为桃花他们一家人是在讲天话呢。被押到桃花源里的嫌疑人,通通交给桃花源人辨认,审讯。这些形形色色的外来人引起了桃花源人的极大兴趣,桃花源人把他们叫作野人。这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野人,与上次到桃花源里来插秧的高贵者完全不同,这是因为,每一个野人都有不同寻常的经历,都有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桃花源人听了以后,不停地叹惋:“唉,还是待在桃花源里好啊。这里真不愧为世外桃源。”这些野人中,有一女一男,他们两个人的讲述特别吸引桃花源人,桃花源人高度评价两个人的讲述,说:“鲜话。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鲜话!”这两个人,女的叫聂娥娇。男的叫刘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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