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德顺 发表于 2021-1-4 08:54:32

桃花源记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刘开元 我叫刘开元,来自贵州广顺县。其实,要说起世外桃源,你们武陵县的这个桃花源跟我们广顺县根本没法比,我们那里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我们那里有一座白云山,连明朝的那个皇帝朱允炆也往那里躲。在古代,我们那里叫夜郞国,现在,那里还有金竹夜郞侯四世祖金庸的坟墓,还有夜郞古城池遗址,社员们在山上挖树根时,曾挖出过金剑、方印、青铜匙等文物。广顺县夜郞公社有一座杜鹃湖,杜鹃湖四周绵亘数十里的山岭上,鲜花繁盛,春暖花开时节,白色、红色、紫色、粉红色的杜鹃花竞相开放。杜鹃花谢后,映山红又争相怒放,与毛栗树、枫树的绿叶相呼应。夏天,漫山的杨梅绿叶荫荫,红果累累。杜鹃湖旁有一所学校,叫夜郞中学。我就在这所学校担任语文老师。我从来都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从来不敢跟学校领导发生矛盾。但是,有一天开会的时候,我还是不小心把领导得罪了。那天召开的是一个很重要很严肃的会议。我校的唐校长正在主席台做报告时,我因为多吃了几个生包谷,肚子胀气,一时没忍住,在会场上放了一个响屁,引得全场轰堂大笑。唐校长的报告被哄笑声打断了,虽然他当场没有发作,但我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我感到很紧张。散会后,我到唐校长办公室向他赔礼道歉。唐校长说:“你写份检讨给我。”我回家写好检讨,急急忙忙拿去交给他。他看后不满意,说:“你的检讨不深刻,没有挖到根子上。你以为你就只是放了一个屁这么简单?这么严肃的会议,这么重大的场合,你当着上级领导的面放屁,你这是目无领导。当时我正在念报纸上的社论,你刚好在这个时刻放屁,你这是在借放屁发泄对报纸社论的不满。”根据唐校长的提示,我重写了检讨,深挖了根源。唐校长看了以后满意地笑了,说:“刘开元啊,你这人一点就通,是个人才。” 夜郞公社有个夜郞大队,夜郞大队有个地主子弟叫龙文。那年冬天修永库的时候,龙文同生产队的男劳力一起上了水库工地。有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龙文正和社员们坐在一起抽烟。忽然,远处的山路上走过一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于是,男人们的话题就转移到了女人身上。有一个社员指着龙文说:“狗日的龙文,都三十多岁了,他那根家伙还从来没有用过,也不知道生锈了没有?”另一个社员说:“生锈还是没有生锈,把他的裤子脱下来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这话得到了在场男人们的一致响应。龙文听说要脱他的裤子,他拔腿就跑。无奈追他的人太多,最终,他被人追上,裤子被脱掉了……检查完毕之后,男人们开始了议论。一个男人说:“嗬,长得还蛮粗的嘛。”另一男人说:“生锈倒是没有生锈,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又一男人说:“到底能不能用,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大家都说是应该试试。可是,怎么试?大家放眼望去,看到山坡上有几头水牛正在吃草,他们决定让龙文在水牛身上试一试。一头沙牛很快被牵了过来,他们把龙文抬到沙牛身后,然后强行让龙文趴在了沙牛的屁股上……试完之后,男人们都哈哈大笑,开心极了。作为地主子弟,龙文一直找不到老婆,这本是他心中的一道伤疤,今天遭受如此羞辱,龙文气得满脸通红,他紧握扁担对那群男人说道:“你们等着瞧吧,老子可不是好欺负的!”男人们听了他的话,嘻嘻一笑,没有当作一回事。可是,大队的贫协主席听了这句话,上前一把揪住龙文,高喊道:“你这个地主崽子,竟敢威胁贫下中农,走,跟我到公社武装部去!”龙文顿时吓得变了脸色,他抽打自己的耳光说:“我罪该万死!我不该对贫下中农讲气话!”可是,贫协主席仍不肯松手。龙文的父亲跑了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贫协主席脚下,不停地磕头,哭喊道:“请你放他一马,我这个崽昨天大粪吃多了,今天尽讲混帐话。”在场的男人们也都为龙文求情,说龙文讲的是玩笑话,不必当真。贫协主席这才罢休。晚上吃饭的时候,贫协主席在酒桌上把他今天看到的这一场恶作剧讲给公社武装部的田部长听。田部长听了哈哈大笑,他向贫协主席打听细节:“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插进去了吗?”贫协主席颇为得意地说:“我亲眼看见的,那还能有假?说实话,活了五十多岁,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稀奇事呢。” 第二年春天,靠造反发迹的广顺县县委书记胡达球到夜郞公社来视察工作,夜郞公社的龙书记和武装部的田部长陪同胡达球书记到田间地头检查春耕生产。当他们一行人走到夜郞大队的时候,遇到几个社员正在水车上车水。胡书记走到水车边,同在员们打招呼。田部长向社员们介绍说:“这是我们广顺县县委一把手胡书记,他亲自到田间来看望你们了。”社员们从水车上下来,同胡书记打招呼。胡书记和社员们聊了几句之后,兴致勃勃地想要爬上水车亲自车水。龙书记、田部长和几个社员把胡书记扶上水车,热情给胡书记做示范,告诉他怎样保持身体平衡,怎样踏水车才不会踏空。胡书记学得很快,三下两下就学会了车水,并且很快就车得相当熟练了。胡书记很高兴,车了约摸半个钟头,龙书记建议胡书记歇息一下。胡书记便从水车上下来,坐在田埂上,同社员们拉起了家常,并且还拿出了自己的过滤嘴香烟散发给社员们抽。社员们都惊呼起来,因为他们家里穷,平时抽的都是旱烟,从来也抽不起纸烟。至于这种带过滤嘴的纸烟,他们别说抽,连听都没听说过。社员们点燃了胡书记的过滤嘴香烟之后,都纷纷称赞说:“嗯,胡书记给的烟就是不同,抽起来格外香。”不过,有一个社员在恭恭敬敬地接过胡书记给的过滤嘴香烟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点燃抽起来,而是将这支烟夹到自己的耳朵缝里,然后抽起了自己带的旱烟。胡书记感到疑惑,他问这个社员:“你怎么把香烟夹起来?我的香烟不好抽?”那个社员说:“过年的时候,我女婿从部队回来,送给我几包这种过滤嘴香烟。我抽了一根,觉得味道太淡,我觉得还是抽旱烟过瘾。”胡书记把目光转向龙书记,龙书记马上给胡书记解释说:“他女婿在部队当官,是个团长。”胡书记听了微微一笑,说:“好嘛,也是个县团级。”抽完了烟,胡书记站了起来,同社员们告别。龙书记领着胡书记向前走,没走多远,胡书记忽然停住了脚步,望着远方的田野,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刚才那个社员,他是什么成份?”龙书记马上回答:“贫农。他家世世代代都是贫农。” 对于胡书记的这次视察,龙书记和田部长早就作好了准备,他们派人到杜鹃湖里捕来了鱼,到白云山上打来了各种野物,所以,在这天中午的餐桌上,各种山珍野味都摆满了。可是,龙书记和田部长发现,胡书记似乎并不太高兴,他的脸始终绷得紧紧的。龙书记和田部长小心翼翼地劝酒,同时,头脑里也在紧张地揣摸着胡书记的心思。酒越喝越多,胡书记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话也多了起来。他用筷子指着龙书记和田部长,语重心长地说道:“报纸上天天都在说:抓革命,促生产。你们夜郞公社,生产是搞得不错的,但是不能只促生产,不抓革命呀。”一听这话,龙书记和田部长,刹时变了脸色。胡书记神色庄严地说:“据我看,你们夜郞公社阶级斗争的形势很严峻哪。”田部长眉头一皱,灵光一闪,马上说:“胡书记说得不错,我们夜郞公社,阶级敌人十分猖狂,就在去年冬天,有一个地主崽子竟然奸污了集体的耕牛,并且还扬言要报复贫下中农!”胡书记大手一挥,说道:“好好查嘛。要以这件事作为突破口,把你们公社的阶级斗争搞出声势来!” 于是,地主崽子龙文被抓到公社武装部接受审讯。田部长要他交代奸污耕牛一事,还必须交代他的幕后组织的名称以及组织的纲领、组织的主要头目。龙文说他幕后没有组织。民兵们就把龙文架起来,放在火堆上慢慢烤。龙文受不了,只好交代说他的行动是受一个蓑衣党的指使。蓑衣党的纲领是“先杀党,后杀团,贫下中农杀一半。”蓑衣党的主要杀人手段是往井里撒剧毒农药。蓑衣党的主要头目是龙文的父亲和他的两个族兄。龙文的父亲和他的两个族兄很快被抓到武装部接受审讯。在经过一番“熏腊肉”式的烘烤过后,他们很快承认自己就是蓑衣党的主要头目,每个人又分别交代出了另外三个蓑衣党的成员。这九个蓑衣党成员在经过“熏腊肉”式的烘烤过后,每个人又分别交代出了另外三个蓑衣党的成员……战果辉煌。蓑衣党成员越来越多。夜郞公社夜郞大队夜郞生产队的一百多口人中,除了婴幼儿和妇女之外,差不多全部都成了蓑衣党。“熏腊肉”式的审讯继续进行。蓑衣党成员越审越多,从夜郞生产队向夜郞大队的其它生产队蔓延,又从夜郞大队向夜郞公社的其它大队蔓延,形势的发展充分证明了县委胡书记的判断:“夜郞公社阶级斗争的形势很严峻哪!”一时间,夜郞公社人心惶惶,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抓起来“熏腊肉”。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蓑衣党。被抓的人越来越多,白云山下的各个防空洞里都关押着嫌疑人。为了加强对夜郞公社阶级斗争的领导,广顺县委向夜郞公社派出了工作组。工作组到达夜郞公社以后,决定在全公社范围内,更广泛地开展追查反革命组织的群众运动,公社、大队、生产队每一级都要办“交代问题学习班”,所有需要交代问题的人员分别被送进了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学习班。作为夜郞中学的唯一代表,我也被送进了“交代问题学习班”。在学习班里,我被提审时,审讯员反复向我提出的一个问题是:“你在大会上放屁,到底受什么组织的指使?你必须交代出这个反动组织的名称、宗旨、组成人员名单。”在进学习班之前,我早已听说有许多人在“熏腊肉”之后,或伤或残,所以,为了免受“熏腊肉”之苦,我便向审讯人员主动交代:我在大会上放屁,是受了地下反动组织杜鹃党的指使。杜鹃党的宗旨是向学生宣传各种反动思想,目标是努力把学生培养成修正主义的接班人。后来,我被当作杜鹃党的主要头目,和其他反动组织的首领被转移关押到白云山的溶洞里。我们这批人的脚上被戴上了各种各样的脚镣:有的是在两条腿上分别被绑上两把锄头,有的是脚上被绑上石头,还有的是脚上被绑上木棒。我私下里悄悄打听后得知:凡是被转移关押到这个溶洞里的人,都是或多或少同公社、大队、生产队干部结下私人恩怨的人。比如夜郞大队的杨立文、杨立武两兄弟,就威胁过夜郞大队的民兵连长杨军山。杨立文、杨立武有一个妹妹,是个远近闻名的漂亮姑娘,民兵连长杨军山虽然早已娶妻生子,却对这个漂亮姑娘念念不忘,因为有杨立文、杨立武这两位高大威武的兄长保护,杨军山迟迟不能得手。这一次,借着深挖反动组织的东风,杨立文和杨立武被民兵抓了起来。经过“熏腊肉”,两兄弟不得不承认:他们成立了一个反动组织——还乡党。还乡党的宗旨就是暗杀夜郞大队、夜郞公社的主要领导,然后取而代之。在溶洞里,大家情绪低落。杨立武说:“这一回,不被他们这帮人折磨死,也会被弄成个残疾人,或者是在牢里呆一辈子。”杨立文说:“只有想办法逃出去,或许还可以保一条命。”我说:“往哪里逃?”杨立文说:“就往白云山上逃。你想想,白云山能藏得下一个皇帝朱允炆,还藏不下我们几个草民?”杨立武说:“要逃就大家一起逃,让民兵一下子不知道该抓谁。” 逃跑的机会还真的说来就来。有一天,县委派来的工作组决定在白云山下召开夜郞公社万人斗争大会。为了制造声势,这次被批斗的对象,除了我们这些学习班的成员之外,全公社的四类分子也被抓来陪斗,所以批斗台上人挤人,民兵们简直有点招架不过来。那天的万人斗争大会刚开始的时候,天边就有了隐隐的雷声,随着大会渐入高潮,雷声也越来越大,闪电从我们头上咔嚓地闪过,台下的贫下中农们发出了一声声惊恐的尖叫。眨眼之间,倾盆大雨铺天盖地砸了下来,淋得人睁不开眼睛,天地之间一片昏暗。这时,我听到站在我旁边杨立武、杨立文忽然高喊一声:“阶级敌人们,赶快逃命啊!再不跑就没有活路啦!”我醒悟过来,拔腿就跟着杨立武、杨立文往白云山上逃跑。我和杨立文、杨立武逃进了白云山。三个人背靠背,解开了捆绑我们的麻绳,躲进了树林里。傍晚时分,天放晴了,我们在山上遇到了一个羊倌。羊倌告诉我们:现在各条进入白云山的路口都有民兵把守,还有民兵正准备搜山。听了羊倌的话,我们不敢下山,只能往大山深处躲。在途中,有时能在地上看到豹子和野猪的脚印,杨立文兴奋地说:“这里有野猪和豹子,这是好事,那些民兵轻易不敢到这里来。”到了晚上,我们三个人都不敢睡觉,只能三人轮流靠着眯一会儿。山风吹过,到处都是飒飒的声音,总觉得有人拿着梭标正急速朝我们冲刺而来。第二天早晨,我们都饥饿难耐。杨立武说:“翻过这座山,那边有个知青林场,到那里去找点吃的。”杨立文说:“林场周围可能早已设下伏兵。”我说:“我们可以先悄悄在林场周边观察一阵,摸清情况了再进去。”杨立武支持我的想法。我们便向知青林场进发。到达林场对面的山头之后,我们爬上一棵枫树,观察了一个上午,发现林场只有两个知青在晒包谷,我们决定冒险进入林场。林场的知青显然早已接到了上面的通知。当我们突然闯进林场晒坪时,一个知青吓得大叫着往山下跑,另一个知青准备去拿架在一边的猎枪。我们把这个知青绑了起来。杨立文一边踢他一边骂他:“你竟敢拿枪对我?老子真的是阶级敌人吗?老子在朝鲜战场打美国鬼子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们在林场的仓库里装了一袋包谷,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知青向武装部报告了我们的行踪。这天夜里,当我们在树林里打盹的时候,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了几道手电光,我们仓皇逃跑。我只顾拼命地往草蓬里钻,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后来实在走不动了,我才停了下来。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和杨立文、杨立武兄弟失散了。我独自一人在山上度过的这个夜晚显得特别漫长。山上蚊子多,咬得我不得安宁。山风阵阵,我穿着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冷得瑟瑟发抖。我在山上躲了三天,从知青林场抢来的包谷吃完了。我饥肠辘辘。我想,总这样躲下去,不出几天就会饿死。我想起了我的一个学生,他是富农子弟,成绩很好,我曾冒着风险,到他家家访过几次,他的父亲十分感动。这位学生的家位于一个偏僻的深山坳里,周围没有邻居。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摸到了这个富农家的后山上。这个富农上后山砍柴时发现了我。他把我领进家里,让我吃了一顿包谷饭,又让我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他告诉我:公社的广播一天要响好几回,民兵们到他家搜查了三次了。他给了我五元钱,让我乘着天未大亮,赶快逃走,躲得越远越好。从富农家出来,我猫着腰,专挑僻静山路走,一边走一边想:“我该躲到哪里去呢?”我想起了我的表姐,她嫁到了邻近的长鹿公社,我决定到她那里去躲一躲。可是,这天深夜,当我轻轻叩响表姐家的房门以后,表姐却不肯开门让我进屋,她急忙催促我:“你赶快走,公社的广播已经播了好几遍了:凡是抓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公社奖励包谷一百斤,大米三十斤。你再在这里磨蹭,我不抓你,邻居也会抓你,你听听,周围的狗已经叫成一片了。”看来,广顺县我是不能呆了,于是,我连夜逃往邻近的惠水县。我在惠水县四处流浪。由于没有大队、公社开具的路条和搞副业的证明,我帮人家干活不敢要工钱,只求能填饱肚子。可是,就是这样的生活我也同样过得心惊肉跳。有一回,一个生产队因为烧石灰需要大量柴禾,我帮他们去砍柴。我在山上搭了棚,一个住在那里,难得遇见一个人。有一天,我背柴到石灰窑边,烧窑师傅的外甥来看他,恰好遇见了我,他说:“你不是夜郞中学的刘开元老师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连忙说:“你认错人了。”这天夜里,我起来小便,忽然看见山下有几只火把正朝我这个方向移过来。我想:糟了,那个烧窑师傅的外甥告密了。我立刻拔腿狂奔。这一次经历让我认识到:我教书十多年,学生遍布广顺、惠水,只要待在这两个县,我随时都可能被学生认出来。我必须要逃到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才安全。我决定逃往贵阳。贵阳是省城,那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我不敢坐车,只能走路去贵阳。有时晚上走,有时白天走。有一次,我看到路上有一位老人在推独轮车,独轮车上装着两竹篓南瓜。我见老人累得满头大汗,便热情上前帮忙。我推着独轮车,老人跟在我身边,我向他打听贵阳城里的情况:“贵阳城里有民兵抓人吗?”老人说:“有工人纠查队查证明。”我问:“被抓到会怎么样?”老人说:“那可不好说,有的会被关起来,有的会被遗送回原籍。”我们走到贵阳城郊的时候,我看到远处戴红袖章的人在盘查路人。我跟老人说:“我身上没有路条,等一下,要是有人盘查我们,你就说我是你侄子,行不行?”老人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个逃犯啊?”他从我手里抢过独轮车,说:“我不要你推车了,你快走开,再不走开,我就要喊人了。”我只好离开了他,岔向一条小路。老人回过头来,朝我高喊:“你这个坏分子,还不快跑,我要叫纠察队来抓你,可以领到十个包谷的奖赏。”我顺着小路猛跑起来,一直跑得精疲力竭,才停了下来。歇息了一阵,我才注意到我的前面是两条铁轨,我不知道这铁轨是通向何方的。一条铁轨上还停着一列火车,火车是装煤的。我想:“我何不爬上这火车躲一躲呢?如果火车能把我带到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我不就安全了吗?”我爬上了火车,在煤堆上躺了下来。没有多久,我就睡着了。我实在太累了,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来。火车在一个小站停车时,我从车上爬了下来,跟一个路人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路人说:“这里是九子冲。”我问:“哪里的九子冲?”路人说:“辰溪县的九子冲。”我又问:“哪里的辰溪县?”路人说:“怀化的辰溪县。”我松了一口气,心想:我已经离开贵州了,离开夜郞国了,我已经来到湖南怀化的辰溪县了,这里再也不会有熟人告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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