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 唇 ——童年的故事之一
豁 唇——童年的故事之一如果谁家生了一个小孩是豁唇,据民间流行的说法,是因为母亲在孕期吃了兔子肉的缘故。所以又叫兔唇。尽管我母亲竭力否认自己吃过兔子肉,但事实不能改变,她生下的我就是个豁唇。 我出生在陕北黄土高原腹地一个十分闭塞贫瘠的小镇,生日竟然是大年三十的凌晨。但这并未给我带来好运。父母看到生了一个有毛病的孩子,自然很闹心、着急,便在年初二的晚上,听信镇卫生所的一个庸医给我做缝合手术。结果是豁唇依旧,人却休克了。手忙脚乱地抢救了半天,仍毫无气息。大家都以为我夭折了,打算把我发送出去。接生的外婆不让,她把我包裹的严严实实 ,整整一个晚上抱在怀里。天将要亮时,外婆感到我身体开始蠕动,赶紧喊母亲给我喂奶,我竟然活了! 豁唇,虽然是嘴唇上一道小小裂缝,但毕竟是明显的生理缺陷,与常人有别。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就受到大人、小孩善意的戏耍和恶意的欺凌,以至于心灵上也不能象正常小孩那样健康。大人们的戏逗充满同情、怜悯,甚至关爱,但带给我内心的伤害却远大于那些小孩子们的欺侮,因为这怜悯会让我心里很痛苦。孩子们的欺负虽然让我感到羞辱,但也激发我的愤怒和反抗。记得有一次和几个孩子们玩,一个孩子王指挥几个孩子将我按倒,他骑在我背上,让我驮着他前行,我拼命反抗的结果是被他们打的鼻青脸肿。小时候遭受欺辱几乎是每天都有的家常便饭。还有一回,和我同住一院的一个孩子,出于好奇,让我拿装满水的玻璃瓶喝水,看是否会溢出来。我感到莫大的羞辱,夺过瓶子摔碎了,转身就跑。后来,我们竟同在一个单位工作,而且成了好友。我曾提起此事,他根本不记得了,而我因心灵受过伤害而无法忘却。 由于豁唇,我的童年是灰色的。难得有开心快乐的时候。心灵上日积月累的伤害,使我十分自卑、懦弱。也因为这种伤害,内心又非常倔强、固执。我受够了大人们的怜悯和孩子们的欺侮,多么希望自已也能象别的孩子们一样快乐,免遭这份额外的煎熬。 谢天谢地!这个愿望终于有机会可以实现了,听说县医院来了一位省城大医院的专家,人们都建议我父母带我去手术治疗,可因为出生时的那场惊吓,一直让父母心有余悸。尤其是母亲,紧张的不得了,几天都拿不定主意。我却十分兴奋!平时见了生人连话都不敢说,竟然一个人偷偷跑去医院,打听了半天找到了那位专家。那是一个和善可亲的老头,他拍拍我的脑袋,笑咪咪地说,可以治好,还夸我小小年纪竟能独自前来。他教我回去找大人来确定手术时间。这年,我六虚岁。 至今,我都清楚地记得做手术那天的情形。夜幕降临了,街上几盏零星的路灯,泛着昏黄的光。我拉着惴惴不安的母亲,兴冲冲地向医院赶去。手术室在院子里的一排平房里,灯火明亮,几个穿着白大卦的男女进进出出。一会儿便让我进去,母亲紧张的步子都迈不动。我径直奔向手术台,一点不怕,想到今后会象正常人一样了,心里充满了期盼和喜悦。一个护士给我打了一针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到后来我才知道,手术是在专家指导下,由他的助手做的,出了意外,若非抢救及时,又差点一命呜呼!我昏迷了三天才醒来,睁开眼,看到是外婆守在我身边。她见我醒了,激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抹着泪,随即绽放出我非常熟悉的笑容,喊着我的小名,说我命大。 我的豁唇终于缝合了。但由于手术不太成功,留下了明显的疤痕,任谁一看,都知道我曾经是个豁唇。更可恶的是豁唇留给我心灵深处的烙印,直到中年都不能抚平。也不曾想,年近知命之时,竟然又曾遭受过一次儿时的羞辱,但此时的滋味已无法言说了! 虽然豁唇还不能算是真正的残疾人,但由于生理的缺陷,给心灵上造成的伤害却是和残疾人无异的。每当我见到各种各样的残疾人,总会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心中会涌动一种悲悯之情。我从不看残疾人运动会,即使看了象《千手观音》这样优秀的表演,心都会流泪。残疾人的伤残不仅仅是身躯,更可怕的是他们心灵的伤残远大于身体的伤残。而且不管轻还是重的残疾,他们心中的感受是一样的。这是常人所不能深切体会的,我因为是豁唇,所以,其中滋味,心自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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