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菜园
刚立春,母亲就背着锄头走上了她的舞台。她把那几块菜地翻过后,用锄头把土块打碎,等把地疏松得如同面包一般,便撒上杂肥,然后耙平,依次撒上掺了土的西红柿、莴笋、辣椒种子,再用稻草覆盖、压实。接下来浇水,让土地和那些种子一次喝个够。往后的日子,菜园便成了母亲的另一个孩子,成了她施展种植技艺的舞台,她用她的热情,她的耐心,她的汗水,来抚育这岁月里的欢喜。
种子或许听到了母亲一声声深情、亲切地呼唤,感受到了母亲对它们的照顾和期盼,几天后,便露出点点新绿,那些小小的绿芽顶着一粒粒珍珠在阳光里欣欣向荣,菜园一下子变得生动与鲜活起来。水嫩嫩的碧绿在母亲眼前,仿佛空气中也飘着绿绿的味道,母亲的脸色也变得生动光鲜起来,慈祥的目光里满是柔情,这柔情似是从孩子出生后就多了起来。
清晨起床,母亲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菜园,看看这,弄弄那。或给莴笋打打叉,或是帮丝瓜搭架,或是给她生长在土地里的孩子拔草、除虫、松土、施肥。
在朝露里,黄瓜的须蔓晶莹剔透,好像玻璃抽成的丝,母亲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把它们引到架子上。整个过程都带着浅浅的微笑,如呵护儿女般轻柔。
在轰隆隆的雷雨中,黄瓜苗铆足了劲地一枝蹿得比一枝强壮,嫩绿的枝头像一个个开朗的少女,骚手弄姿向上兀立,并把它们的触角牢牢地圈在架子上,很快,黄瓜架被封满了,一根根黄瓜顶着一朵朵小黄花躲在绿叶里偷偷地把自己长成母亲喜欢的样子,大的、小的、胖的、瘦的都有。
西红柿树长成后,开着一朵朵好似没睡醒的小花。不过结果的时候,倒是慷慨,一簇簇能有好几个。有黄有红,有大有小,在绿叶的保护下拼命地丰满起来。豆角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沿着竹竿,不断地蹿升,冲在最前的蔓永远是探路者,不断地发现新的机会,不停地往前钻。渐渐的,近地的枝茎变得花枝招展起来,引得蝶飞蜂舞,让空气里弥漫着甜中带涩的味道。而顶着花的豆角悄悄地拉长着自己,每次去看它,母亲都会惊呼它的生长速度。
辣椒树永远是菜园的主角,它占据着最核心的黄金地块。青椒树矮矮壮壮的,开着白色的碎花,结出累累果实一直垂到地面。朝天椒个头比青椒树高多了,结出的果实却小如铅笔头,冲天角一样,径直指向天空。看着自己的杰作,母亲很是自豪。
冬瓜一般安排在菜园的边侧,瓜架也搭得低低,这样可以保证冬瓜长大后,能够安全地托在地上。南瓜总是被粗暴对待,它们只在菜园一角占据少少的土地,枝叶藤蔓则只能往菜园外面的荒地铺开。韭菜、洋姜、艾草的地盘稳固,它们栽种一次后,只要不把根全部挖出,就会在原地传宗接代,不断地生长,很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味道。我所喜欢的紫苏,在菜园的边边角角上,长得枝繁叶茂,远远望去,就如一丛丛紫绿色的花朵。
丝瓜,母亲一般都会把它点在猪圈旁。因为猪圈的屋顶有着更加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可以任着丝瓜的藤蔓自由发展了。丝瓜倒也喜爱这个水肥充足的地方,那种疯长的姿势,总是让人惊叹它攀升如此之快、如此之高。丝瓜开着硕大的黄花,在高处招摇,引得蜜蜂们纷至踏来,爬满了丝瓜的藤蔓。有些散漫的枝条偷偷地溜上了附近的大树,长在那里的丝瓜,母亲是没有法子去采摘的,也就由着它在风中径自生长了,那些长长的丝瓜,犹如一弯浅浅的新月挂在蓝蓝的天空中,一直长到深秋寒冬。
等到摘下的南瓜冬瓜堆满一屋,辣椒西红柿树就开始干枯,它们把全身的养分聚集到了果实,等着退出历史的舞台。母亲把那些瓜架枯苗撤出,重新翻地,再撒上小白菜的种子、黄芽白的种子、白萝卜的种子、胡萝卜的种子……
在菜园里干活,母亲是不喜欢别人插手的,总觉得不合她的心,达不到她的标准,好像别人一插手就破坏了她对土地的虔诚一样。种蒜,是母亲唯一让我插手的活。母亲先把蒜头分解开来,吩咐我一颗颗地摁入土中,间隔五六公分的样子。它们就像列队的士兵一般同一姿势、扭着嘴向右看齐,栽完后母亲总要站在远处仔细地瞅,如果哪一棵放的方向不对,母亲就要重新再栽一遍,然后拍拍手上的泥土,满意地笑笑。大概母亲蹲的时间有些久的缘故,她说腿酸无力,只好让我做善后的工作。在她的指挥下,我轻轻地给蒜们盖上浮土,等浇透了水,在上面再盖上从小沟里打捞上来的水草给它们保湿保温。这些秋播的种子,便在万物凋零的季节里发芽生根,在寒风萧瑟的气候里强劲有力地成长……
冬天,菜园被雪淹没,菜们只露出绿色的叶尖呼吸,母亲依然坚持去菜园采摘新鲜的蔬菜。母亲摘回又大又长的萝卜时,总是满眼含笑地说:“雪地里拔出来的萝卜最为清香甘甜,这萝卜,你们尝尝看,生吃都是甜的!”我觉得母亲对萝卜的认可,更多的是对生活“知足常乐”的态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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