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山茶_第1-3章
本帖最后由 庆华 于 2023-2-25 17:56 编辑第1章绝崖遇仙
作者：吕庆华
眼看太阳就要落下山去，小金玉吃力地扛着一抱柴火钻出林子，把肩上的柴火放到一堆自己先砍来的柴堆上，把它们理顺，解下缠绕在腰上的藤子，把这堆柴捆成长长的一捆。她精疲力尽，满身被汗水浸透，全身无力，又饿又渴，不由自主地坐到地上。她伸手去摸那只用棕叶编织成、拿来装红薯上山当午饭的袋子，袋里什么都没有。她又拿起装水的竹筒摇了摇，上山时在山腰溪涧灌满的一竹筒水早已空空。她不甘心，仰头把竹筒竖到嘴边，希望能再有、哪怕一滴水掉进嘴里也好。她失望地放下竹筒。在她倾身放竹筒时触碰到自己的衣袋，突然想起砍柴时采到的几颗油橄榄还来不及尝。她摸出一颗放到嘴里咬了一下，一股强烈的酸涩从嘴里窜透到全身，觉得脚手有了些力气，费力地抓着身边的树干慢慢站起来。她转到柴捆梢的一头，双手搂起柴梱这一头往上抬，抬到平胸时迅速换掌向上推举，把柴捆竖直，好背在背上下山，赶着坡上吃草的牛回家。小金玉五六岁时就跟着阿兄阿姐上山放牛拾柴火，十岁那年就单独替东家放牛。东家每天给她五个番芋(红薯)当饭，每天必须背一背柴回来。如果东家不满意，就不给饭吃。三四年来，小金玉只能和其他伙伴一样，饿了，只能在林子里找些野果子吃；渴了，只能忍着挨到溪边，饱饱地喝上一肚子山泉水。有几次还因饥饿难耐，误吃了有毒的果子险些丧命。"等等慢点，老妹啊，等我来！"金玉正拼命托举着柴捎向上推时，忽听有人叫她。她知道是谁，头也不回地咬牙鼓劲，边推边吃力地说:"岩牯兄，你先走，天都暗嘛喽，哞娃还没找回来呢。"他们把牛亲切地叫做哞娃，可见牛在人们心里的地位。"没嚇！哞娃拜乖呢。"岩牯安慰着金玉，麻利地将自己背上的柴放倒在地，从柴捆中抽出一根两头都砍成斜口尖的竹竿，伸出左手扶住金玉扶起的那捆柴，右手握着竹竿，将一头竹竿插进柴捆里，挑起柴捆掂了掂，确定柴已捆牢，就举起挑着柴的竹竿，将竹竿的另一头插进自已那捆柴里。然后将两捆柴扶正，两捆柴梢用藤条套在一起，形成一个人字，双手把竹竿举过头顶搁到肩上。那气势就像楚霸王举钟扛鼎。"岩牯兄，两个人的柴你担得动呀？"金玉照例满脸羞涩微笑着轻声问。从小到现在，她的这位岩牯兄总是在她遇到难处时出现在她面前。不仅教她帮她干活，就是遇到东家有意刁难她时，岩蛄兄都会挺身而出，为她讨回公道。岩牯天生一副好身板，喝凉水也能长个子。十二、三岁就能拿百多斤重的东西，人又勤快麻利，对人温和又讲道理礼貌。在村里人眼里，他不仅是孩子们的榜样，就是跟大人比，犁耙锄镰，背挑猎牧，干各种活计不输人后，拳脚功夫也是数一数二，但从小到大从未欺负过小伙伴，却很热心帮助有困难的人，同时也不怕故意伤害人趵人。他识文断字，却不刻板，既能引经据典，又能巧妙运用。东家见他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又不计较报酬，简直就是自己的一棵摇钱树。见他站出来为金玉讨公道，虽怀恨在心，但自已理亏，也就顺水推舟作罢。何况他身后还有他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呢！岩牯家虽然很穷，却有有一段令人自豪的辉煌家史。祖上曾是太平天国的一位将领，爷爷本人也曾是义和团的领袖，义和团运动失败后就隐姓埋名隐居在这里，靠采草药治病，兼私塾教书、代写书信等度日。但是村子孤处深山密林中，村里人口不多，乡亲们又太穷，行医教书几乎是义务善举。全家还得靠替有钱人家干活才能勉强度日。父亲从小受祖父影响，完成启蒙就出外求学，参加了孙先生同盟会，认识了母亲结成革命伴侣。辛亥革命那年岩牯出生，革命尚未成功，父母不得不将他送回到爷爷奶奶这里。岩牯跟着爷爷奶奶，从小就受到很好的教育，读书识字，还跟爷爷奶奶学医习武。当年爷爷奶奶都是义和团中的精英强将，虽说而今沦为替人打工扛活的贱民，但当年余威尚存，一家人在村里的作为是广受尊敬的，岩牯的父母虽说至今生死不明，但毕竟是党国元老，为了收买人心，面子上的过场还是要做的。岩牯肩扛人字形的两捆柴，对金玉说:"我先下坡把哞娃吆回来，你慢慢收拾东西到路边等我。"说完就噔噔噔地扛着两捆柴往山下跑。金玉把地上的竹筒_棕叶编的番芋袋背到背上，紧了紧腰间挂柴刀的绳子，快步追下山去。不等她走出树林，突然听到山下"砰砰砰"一阵枪响，还有人大叫:"追！追！抓到赤匪有赏！"听声音好像是朝她放牛的方向追去。"糟啦！我的哞娃！"金玉折转身，想抄近道去拦哞娃。在她的印象中，哞娃们吃草的地方就在脚下这壁悬崖下方的一片坡地上，直线距离两百来米，全是陡峭的乱石丛林。金玉像游泳样，双手不停地前伸张开、前伸张开，拨开拦住去路的树枝藤蔓蒿草，双脚不断地移动着位置，一脚蹬住棵树桩，另一脚迅速踩到一个石包上。像只猴子沿着陡岩一纵一跳、一蹿一滾，穿梭似地向下滑。阵阵晚风将枪声喊叫声吹得七零八落，渐渐消散在山林间。天色越来越暗，雾气越来越浓，金玉的心越是着急。哞娃，哞娃，被撵走了？被牵走了？被枪打死7？天哪，这些造孽的短命鬼！不得好死的夭寿鬼！她先是心里骂，随着脚步加快，也就情不自禁地脱口大骂起釆。忽然，只觉得左脚踩到的岩石一下滚落，右脚忙蹬紧脚下的树根，双手将这棵树干死死抱住。不想脚下的泥土跟着岩石向下掉，金玉死抱着那棵小树不由自主地随着土流石块一起咕咚哗啦往下滾，往黢黑的岩下扑去。金玉被全身剧烈的疼痛和夜里的山风寒气激醒过来，发现自己还紧紧抱着那棵小树。她和小树从岩上掉落下来被下方树丛伸出的茂密枝干接住，架在半空。她全身僵硬刺痛，动弹不了，她不知道下面有多高多深，心里也明白，如果动作稍有不当，就会从半空滾落下去。暗淡的月光下，她打量着周围，她想呀想，寻找解救自己的办法。在她来到这个世上的十三年当中，特别是近五、六年，暴雨冰雹，山洪岩塌，雷劈树倒，烈日下昏死过去，跌进鬼门关又被雪雨浇醒过来……在一片叽啾吱叽昆虫鸣叫声中，她觉得林子里好像有人或其他什么动物窜动的声响，她暗自庆幸自己好在被挂在半空，要是掉到地上，不被摔死，也会被野猪野狗什么虎豹咬死，说不定还会被夭寿的民团拿枪打死。渐渐声音近了，分明是人走路的声音，连喘息声也也能听出来。金玉透过树叶的缝隙朝发出声响的方向看去，林间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嚓嚓的脚步声。"快到喽。"有人说话了，那声音很像岩牯兄的。金玉激动起来。"是那上面公王树后吗？"是个老人微喘的声音。是，是，就是岩牯爷爷的声音！金玉不由自主地弓腰收腿撑臂紧抓那棵小树，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张开那早就干涩发哑的喉咙叫了声:"岩牯兄。"树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咔嚓"声，金玉抱着那棵小树从几株大树枝叶间坠落下来。爷爷和岩牯不愧是练家，顺声紧步迎面接住金玉和那棵小树。金玉紧抱小树又昏过去。原来，岩牯挑着人字形柴担左闪右避七拐八弯地盘山而下，忽然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仔细地朝前望了望，没见有人，又继续往下走。"你赶紧走，要顾大局，不能感情用事。"声音清楚些了，是个男人的声音，虽然显得虚弱无力，但还是透着严肃坚定。"不行，要走一起走。来，我背你。"是个女人固执又带央求的声音。"不行，不不……"声音减弱了。岩牯放下柴担，四处寻找着。"哎呀！老杨，老杨！哎哎，润之，润之！"女人的声音从坎下竹林传出。岩牯一下扔掉扶着的柴担，分开眼前的枝叶，揪扯着树枝藤茎，从两丈多高的陡坎蹿下去。竹林深处，一位二十多岁留着披肩短发，身穿褪色蓝布姊妹装，双肩交叉各背一支驳壳枪，还有子弹手榴弹袋，一条宽皮带紧扎腰间，小腿扎着绑腿的大姐，几次想把那位处于昏迷状态、样子像教书先生的拉到她自已背上，想把他背起来，可惜那先生浑身无力，她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才要换手去搂他身子，搭在肩上的双手又无力地滑下，身体也歪向一边。大姐无法，只得背对先生则身倒下，抓住先生的手搭到肩上，使劲一翻身爬在地上，让先生伏到自己背上想将他驮起来。可还是没成功。"我来，大姐，让我来！"岩牯急忙上前，双手插在先生腋下将他抱起，两手交替稳住先生的同时，迅速转身蹲身背对先生，反手把先生背到背上。扭头问:"大姐，要上哪儿？我带你们去。"突然"砰砰砰"一阵枪响，还有人大叫:"追！追！抓到赤匪首领有重赏！"一时山林里枪声喊声响成一片。大姐"嗖"地拔出双枪，向四周扫了一眼说:"是同志们在吸引敌人。我们先找个地方隐避一下。"“跟沟上是苏家陂，头顶有个洞可眯躲。我跟我公挖草药都会进去。里面好多洞，他们找不到。"岩牯说。"好！你们先走，我在后面掩护。小伙子，辛苦你啦！"大姐对岩牯笑笑说。岩牯背着先生沿山沟往上走，觉得先生浑身滚烫，像背了火炉在背上。没多久，自己也是一身大汗。见大姐赶上釆，就说:"大姐，先生的病不轻呀，要不要叫我公来看看？"大姐本来对这个从天而降见义勇为的小伙还有几分戒心，见他朴实忠厚的样子又觉得可信可爱。就笑着问岩牯:"小伙子，你晓得我们是什么人吗？""你们不就是他们说的红军吗？早就有人讲，只是没见过。"岩牯说。"哈哈！你不怕吗？我们是红头发、青面獠牙的赤匪。"大姐笑道。"我才不信呢！我爷爷是义和团，我奶奶是红灯照，他们都了不起。“岩牯说。"你爷爷是……？"大姐惊奇地看着岩牯。"我爷爷是闻春来，我奶奶叫常遇春，我叫闻岩武。"岩牯有些得意地说。"哎呀！我们就是来请他老人家的呀！"大姐惊喜地叫起釆。金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岩缝上插着松明火把，岩牯的爷爷和岩牯正忙着为一位先生敷药，还扎针。旁边还有一位大姐，他们正低声交谈着。那先生显得很虚弱，但仍然微笑着和大家交谈。"春来公，岩牯兄。"金玉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哦！老妹啊，你醒啦？"大家惊喜地问。"你身上还敷着药呢，身上会疼吗？"岩牯问。"不会呀！“金玉说，微笑中带着羞涩。"小老妹呀！真是谢谢你呀！你给我们送来了灵丹妙药呀！"先生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微笑着对金玉说。"没有哇！我自家都从岩上滾下来喽，哪里还会送药呢。"金玉分辩道。她奇怪，自己哪来的什么药？"你就是从天上给我们送来的呀！"先生仍然微笑着诙谐地说。大家都笑起来。"就是你紧抱着不放的那棵树，人昏过去了，手还死死抓住不放，掰都掰不开。"岩牯解释道。"真是天意啊！"春来公感叹道:"这种树叫山茶树，又叫迎春树，跟其他山茶迎春不同，传说是当年姜太德为国捐躯后体内的芭蕉蛋发芽长出来的。算得上是百药之首，能治百病。先生您所患是疟疾，而这老妹是跌伤，同用一种药，皆能凑效，可见这山茶药用范围之广，药力效果之强。真是令人称奇！""这种山茶也只是我们吊钟岩九曲岭这一转才会有。我也是头回见呢。"岩牯说。"那就说明真是姜太德留下的宝贵财富，我们要珍惜。我们把它栽种起来，培植更多的山茶，造福更多的人。这样吧，这山茶是金玉小老妹请来的，就取名金玉山茶。闻老您意如何？"先生笑着问春来公。"好！甚好！先生厚德润物拯家国生灵，弘仁泽世福天地乾坤。真乃千秋一人。我中华幸甚，民族幸甚！哈哈！"春来公击掌开怀大笑道。"闻老过誉了，党的宗旨就是为民谋福利，革命就是为民族求解放。"先生认真地说。春来公突然想起什么，忙问:"先生墨宝，能否赐老朽四字？""金、玉、山、茶！"先生大笑:"只怕让闻老见笑了。"大姐从另一个洞里出来，手上端着两只碗，递给金玉一碗，笑着说:"小老妹，一天没吃东西，先喝点稀饭吧！""我，我，不不，不会饿……"金玉不知所措，忸怩地说。其实她一看见碗，心里的饥渴感一下就暴发出来，整整快一天了，水米没沾口，能不饿吗？但是，怎么好意思吃人家的东西呢？突然，她惊叫一声:"哎呀！哞娃，我的哞娃！"饥渴使她想起还在坡上吃草的牛。"端住端住！小小老妹耍么什客气嘛！"大姐硬把碗塞到金玉手上。笑着对她说:"你岩牯兄早把你的哞娃牵回去喽，放心！""好在红军同志把那帮夭寿鬼引开。"岩牯补充道。"峨！"金玉把碗凑到嘴边，大大地喝了一口。
第2章星火不灭
情兄你当红军，老妹我不流泪。为穷人打江山，盼早得胜归。哎呀我的兄、我的兄。阿兄我去远征，妹在家担重任。夭寿鬼白匪兵，杀人不眨眼睛。哎呀我的妹、我的妹！当年在杨先生建议下栽种的那棵金玉"请"来的山茶，在苏家陂洞口已经开了六轮花，一年比一年高，枝干一年比一年粗壮，枝叶一年比一年茂密。最叫人称奇的是，每年开出花的颜色好像是通人间世事，随民心势态而变换。粉红，大红，紫红，红黄，杏黄，淡黄变白，竟然开出大朵的白花。奇怪归奇怪，金玉山茶的作用价值在人们心目中却与日俱增，对金玉山茶的依赖感也愈发强烈。头痛肚疼，发痧抽筋，外感内伤，妇幼杂症。只要摘几片金玉山茶叶子，放到嘴里嚼一嚼，或连渣吞下，或敷到某个穴位上，即刻药到病除。刀枪火燎，蛇蝎蛊毒，也如法炮制，立竿见影，无所不能。见金玉山茶花色能预寓世事时势，更是敬畏有加，时时有不分贫富贱贵的人群到山茶树前焚香跪拜，乞求消灾免祸，指点迷津。说来也怪，白匪军几次进山清剿，要捉拿红军首领。炮火烧山，眼看火苗就要窜到洞口烧到金玉山茶，晴空万里的天上滚动起吊钟岩那沉浑洪厚的钟声，一个霹雳巨雷，冰雹雨注从天上倾泻而下，山洪陡涨，吓得白匪军四处鼠蹿。自从那年听杨先生指点，金玉岩牯就把这棵山茶在山洞前栽种起来。很快小树就冒出新芽，抽出新枝。三九严冬，寒风凛冽，草木凋零，她和松竹一样昂立，葱翠盎然，残冬腊月，她和腊梅同时开放，开出朵朵大红花，迎接着春天的到来。那一年苏维埃政府成立，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土地革命运动和粉碎国民党反动派的围剿进攻，红色根据地连成一片。春天里，岩牯金玉照杨先生说的做法，剪下些山茶的枝条栽到地里，枝条就很快吐芽长枝，围着洞口要长成一片山茶林。乡亲们心怀崇敬剪下一枝请回家栽到房前屋后，也能长成生机盎然的一棵金玉山茶。当时的岩牯金玉，哪里会想到这位和蔼可亲的杨先生竟是共和国的缔造者主席。那位大姐，竟是叱咤风云威震四方的双枪女将贺子珍！那一年岩牯就跟着红四军转战南北东西。大家叫他岩牯确实是名符其实，像山岩一样的坚实，像牯牛一样勤恳忠诚，又有文化，机智勇敢，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迅速成长为一名党员和出色的军事指挥员。金玉全家人都加入了革命队伍，父亲是农会主席，母亲是妇女主任，大哥早年就参加北伐在外，其他四个哥哥都加入了红军或赤卫队，自己也是青年团团员，儿童团团长。在这场残酷的斗争中，她觉得自己就像当时身处绝壁，岩体坍塌瞬间抓到山茶那样，在水深火热的苦海中遇到了救生船，她紧紧抓住向她抛来的救生绳，奋力向着新生游去。她挣扎在这股历史惊涛骇浪中学会游泳，与激流险滩搏击的胆识体魄技艺，更明白、坚定了脱离苦海的正确方向和勇气信心。她从一个替人放哞娃砍柴火的女娃，在血雨腥风枪林弹雨中迅速成长成为一名党员，接过牺牲同志手中枪，担当起更艰险更宏壮的重任。去年，就是在这金玉山茶树下，她与岩牯兄依依惜别。他俩都身挎双枪，背上还背着一口大砍刀，紧扎腰带绑腿，一副即刻出征启程的装束。满腹的心里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在林间，他们低声唱起《送郎当红军》。是呀！一切都不是全在这委婉动情缠绵的歌声中了吗？情兄你要远征，老妹我不落泪。为穷人打江山，盼早得胜归。哎呀我的兄、我的兄。阿兄我去远征，妹在家担重任。夭寿鬼白匪军，杀人不眨眼睛。哎呀我的妹、我的妹。他俩在一阵紧急的集结号声中匆匆挥泪握手告别。岩牯所在部队红三十四师，在粉碎国民党周浑元部数万人的围追进剿后，带着胜利品奉命转移到新的阻击地，继续掩护中央机关撤退。绝命后卫红三十四师这些闽西英雄儿女，在这场历史空前的战略大转移中，将留下怎样惨烈悲壮、感天动地，惊神泣鬼，名垂青史的一笔？中央红军撤离后，根据地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疯狂报复，地方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他们采用株连九族，祸殃五服的毒辣手段，大批屠杀党员干部和无辜群众，许多老人妇女儿童惨死在屠刀下。清乡并乡，制造无人村，实行保甲连坐，一人通共，殃及乡邻。封锁进山路口，切断群众与山上游击队联系。"轰！轰！轰！"炮弹一颗接一颗地落到何坳头村民房中炸开，先是张茂煌、张茂春家，紧接着向四周爆炸开来，村里顿时成一片火海。临近傍晚，全村男女老少收工回家，正准备吃晚饭，在坡头地里劳累了一整天的大人孩子，正忙着生火洗菜做饭，或是喂牲口猪鸡鸭，或是打扫收拾什么的。不想灭门、灭族、灭村之灾从天而降。全村老小在极度渴饿疲惫虚弱绝望中，对这个人世抱有多少喜怨爱恨情愿，来不及叫喊一声就瞬间离世。还乡团长见没受到回击，胆子更大，吼道:"冲！给我冲进去斩草除根，一个不留！看谁敢再收留赤匪！"还乡团的喽啰们不敢冒然往前冲，伏在地上胡乱向村里扫射。"狗干的聋啦？老子叫给老子冲！按杀人多少论赏，冲！再不冲，枪斃！"匪团长气急败坏地吼叫着。"杀人有赏！斩草锄根，杀人有赏！"当官的用枪指着当兵的喊叫，当兵的端着手里的傢伙边放边跟着喊，朝村里跑。进到村里，这群疯狗见人就是一枪，无论是死是活都补上一枪，算到自己头上好请功领赏。村里惨状，触目惊心，残垣断壁，血肉横飞。乡亲们先是被炮弹炸得已是血肉模糊，后又被这帮毫无人性的短命鬼补上几枪更是如酱如泥。随后，这群疯狗又在断墙碎瓦下翻找哄抢起财物釆。村里没有一间完好的房屋，匪团长只能坐在村里的一块空地的石头上，听各营营长向他报告。"报告团座！我营击斃赤匪五十八人。""报告团座！我营共击斃赤匪七十二人。""报告团座！我营官兵奋勇杀敌，一共消灭赤匪一百零八人。""啊！对啰，报告团座！我营还在村边用手榴弹炸垮一个地洞，人数正在清点。听说还有手摇发电和发报机呢！"先报告的匪营长见后报告的两位，一个报数比另一个更离奇，连忙补充道。"这就对了嘛！那姓杨的不就是躲在这里吗？这里就是匪巢，要彻底搜查，说不定还有更大收获。去，告诉兄弟们，仔细辩认当中有没有姓杨的或有什么大人物。"匪团长吩咐道。"是！"几个匪营长挺身站直敬礼答道。话音喊出的同时，"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炮弹砸到他们中间爆炸开来，匪团营军官被崩到半空再砸到地上，不再动弹。正在哄抢东西的匪兵，还没明白过来，就被炮弹掀到天上。没被炸死的，刚才为了抢东西扔掉手里的枪，现在不知哪里去找枪，枪背在背上的也忘了褪下来，全抱住脑袋东一头西一撞地四处乱蹿。"缴枪不杀！"刚涌到村口的匪军被喊声镇住，向前望去，只见一位姑娘手持双枪拦住去路。几个当官的条件反射地举枪，还没来得及勾扳机，就随着"砰砰砰"几声枪响应声倒下。匪兵们两腿一软，丢掉手上的枪跪倒在地。"一中队负责警戒监视周围动向，二中队负责清点俘虏，把他们押到后山挖墓穴，分别安葬乡亲们和这帮短命鬼，三中队负责清点缴获物资迅速转移。"金玉果断下达命令。其实，金玉他们也是故意虚张声势，百来号人硬说成是千多人马的游击大队。他们在中央红军离开根据地这些日子里，与上级党组织失去联系，根据地人民遭到反动派的残酷报复镇压，土地革命失败，人民群众处于白色恐怖之中。作为革命者不仅自己心中的红旗不能倒，而且应该积极主动进行斗争，来证实根据地的这面旗帜没倒，让人民看到胜利的希望。这些还乡团怎么也弄不明白，在各方面自己都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自己号称是一个团的八百多人，却被百十号人的游击队不到一小时就瓦解了？原来，在村民心中革命星火不灭，金玉他们的地下交通线遭破坏后又重新建立。当得知还乡团要血洗何坳头，就带领队伍赶来营救，可惜晚到一步，敌人的炮火早把何坳头变成火海。他们只能绕到敌人背后寻求战机。见匪军进村抢劫，就迅速控制了敌人的六零炮排。游击队员们当年跟红三十四师袭击国民党中央军炮兵团，掌控几门小钢炮简直游刃有余。架起六门六零炮，第一炮就将匪团长和几个营长送上西天。真是恶有恶报，即刻就报。复仇的炮火也叫这群疯狗尝尝血肉横飞、身首异处的滋味！天己将近半夜，各项事情还在进行。金玉正忙着各处查巡，忽然听到半山上有孩子的哭声，急忙朝着哭声跑去。山坳的草丛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五六岁，女孩四五岁，身边还俯卧着一大一小两头牛。金玉一见孩子，小时候和阿兄阿姐上山放牛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蹲下身，一手搂着一个孩子，哽咽着说:"没嚇，没嚇，莫啼，莫啼，嗯伢莫啼啊。""屋里的人全被打死了呀！""没妈没爸了呀！"见到金玉，两个孩子哭得更伤心。"莫啼，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阿爸阿妈！走，跟我走！"金玉抽泣着起身，一手牵一个孩子，赶着牛往村里走。
第3章散花工程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白雪公主迈着轻盈的舞步，踏着吊钟岩那空旷悠长的钟声节律，将饱含真挚祝福的洁净六角精灵飘洒向人间。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一派新气象！金玉山茶经历百年沧桑风雪巨变，积累天经地义人惰，在冬将离去，春意已至时刻，绽放出硕大的七色迎春花朵。向世人预示:来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七十周年华诞。来年是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入闽九十周年。来年也是金玉山茶自己重生诞辰九十周年。来年，是整体脱贫攻坚，步入现代化小康社会的关键一年。新春即将来临，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的游客，怀揣对来年美好憧憬愿望，在谩天飞舞雪花，银川环抱的香波彩浪花海中，犹如身临仙境，风清雪甜，鸟语争鸣趣对，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兴增。无论男女老幼，祈福还愿，只要身处其间，就觉得自己身心受到圣洁瑞气冼礼，超凡脱俗，飘然羽化而登仙。九十年前笼罩在原始蛮荒之中，充满阴森恐怖的苏家陂深穴绕洞，荆棘丛林，九十年来，岁月这把大剪在历史不断翻新变换中也不停地调整着裁剪技艺，裁剪出一个时代一个时代的作品。炮火轰炸燃烧留下的断崖燋土。伐木采石支援工业建设。以粮为纲，炼山开荒建梯田台地，向荒山要粮。挖渠筑坝，兴修水利，蓄水发电。毁林开山，炸岩取石，烧石灰水泥，让一部份人先富起来。修路架桥发展交通搞活经济。生态平衡，和谐发展。遵循科学规律多种经营，现代立体化农林牧副渔生产。不过，无论怎样变换，金玉山茶在人们心里那份敬畏心情没变。逢年过节，或是每月的初一、十五，山民们都会扶老携幼，带上香蜡纸钱、祭品供果，到金玉山茶树前拜祭这位惩恶扬善的花神圣母。或表达素求，或祈祷消灾求福，家庭个人的大事小惰也赶到金玉山茶树下倾述，金玉山茶就是他们心中作主张下决定的主心骨。如今，苏家陂洞前，一尊三丈六尺高，花冈石基座，大理石碑体的纪念碑伫立洞前。正面镌刻着当年那位"杨先生"龙腾凤舞狅草亲书的"金玉山茶"四个大字，透显着天地山水精华灵性，让人产生无限沉思遐想。碑身背面刻有"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十个大字，道出宇宙万物同生共命自然发展客观规律的真谛。那株重生九十春秋的金玉山茶青春焕发，躯干粗壮遒劲，繁枝骨坚筋韧，绿叶碧若翡翠，托举着朵朵七彩茶花昂首迎春。吊钟岩的钟声照样在群峰河谷间缠绵悠远迴荡，讲述着这山水间的往事今情。景区严禁烟火，过去拥挤在山茶花丛周围出售香蜡鞭炮冥币，纸糊马车轿楼堂，纸人衣帽手机电视等，阳世间认为精贵稀罕时髦物品的店铺作坊，测字卜卦算命、画符解签诵咒的摊位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凉亭石櫈，智能售货或智能打印机。游人只需将手机的自拍照与素愿祈求留言一并输入智能打印机，输出的就是一张精美的置身绚丽花丛山水间的纪念照，并附有对自己所求的答复短语，或伟人圣贤语录，或人生哲理浅释，或对未来导向的祝福。智能售货，饮料点心零食，纸巾牙签勺筷，全是四九圩的土特产，分别以"吊钟岩"、"九曲岭"、"金玉山茶"注册商标，具有浓烈的乡土气息特色趣味，一朵盛情绽放的金王山茶花捧在手上爱不释手，怎么也不会与可充饥解饿的花卷联想到一起。一只只用芋粉塑成栩栩如生的鸡鸭猫兎，怎么也不忍去咬上一口。九曲岭矿泉水，吊钟岩状元豆，四九果脯蜜饯，四九湖薯片地瓜干，盐酥花生豆腐干……纪念品专柜智能售货机前更是吸引了不少游人。印有"金玉山茶"草书，配有各种彩图，用各类材质制作成的挂图条幅纪念卡纪念章；姜子牙仗剑封神画像；太德跃马挥刀，用各种材质雕铸的塑像；用各种材质雕琢成的金玉山茶花饰品；各类展示红四军入闽进行土地革命，反围剿，长征和新中国成立以来，改革开放，各个历史阶段的书画作品。本土书画艺术家也现场支起画架文案挥亳泼墨，当场为游人乡亲作画书写春联。金玉山茶被一梯梯一片片山茶花圃上下左右地簇拥着，苏家陂就像披上了七彩锦缎。花农们正喜笑颜开而又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株含苞待放的山茶移栽到塑料花盆里。然后包装托运到各地。春节临近，人们已不像过去那些年只满足穿新衣过新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环境除了贴上年画春联，还必须摆上几盆富有生机活力的鲜花那才算得上喜庆，在人面前也才算得上有文化修养的人家。更何况这得天地灵气，蕴日月精华，既能驱百病消祸灾，又能预时事知世情，而能逢凶化吉的金玉山茶。特别是正宗源于始祖金玉山茶根绪茶花，那就像是经寺庙法师诵经开光，神灵附体的一尊法力无边的菩萨，能不保全家兴旺吗？"露莹，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东南亚几个国家都来催发货，时间紧，是不是联系其他基地帮忙发货？"有人急匆匆地赶来报告。露莹吃力地直起身子，望着来人，撩了撩脸上散垂的乱发，说:"虽然说我们几个基地就是一家人，同是一个品牌，但是这几个合同都注明要的是我们原生地的产品，并且愿意出高于其他基地的价格，既然人家真心，我们也要诚意。你说呢？""我是看你们实在太累。"来人心疼地说。"没关系的，到春节不就可以好好休息啦？告诉客户，我们一定准时交货！"露莹安慰道。说完就弯腰低头忙起来。露莹是金玉的重孙女，他的爷爷奶奶就是当年老祖奶奶在何坳头救下的那对烈士儿女。长大后参加I工作并结为夫妻。露莹出生在城里，却是跟着老祖奶奶在山里长大，小学毕业，考上城里的重点中学。二十一世纪初，她考取省农大，大学里，由于从小就被家乡山水魅力吸引的她，攻渎了果树花卉、园林设计管理等专业。本科、研究生学业完成后，她放弃留校留在省城的机会，回乡当了一名村官。一转十年过去，上级几次要调她到城里工作，都被乡亲们挽留下来。她知道，不是自己比别人强，这几年外来或回乡创业的强人都不会比自已差，要不然这个山林中的村庄会和城里一样，甚至有些方面还走在城里人的前头，让城里人羡慕嫉妒。她明白，她一个农业科技工作者，生命只能在沃土中生存发展，虽然这些年协助村里对这片山水作了整体勘测设计规划开发，但大自然的奥秘潜能是她割舍不去的引力。乡亲们挽留她的主要原因，是她在他们心目中就是她的老祖奶奶，金玉大姐，金玉大姑，金玉姑奶。"露莹，花都一样，其他基地发的货，我们都不懂认，他们哪里晓得？"一旁干活的人说。"我们首先要明白，海外华侨同胞远隔千山万水，哪里买不到山茶花？可偏偏要买我们吊钟岩的。人家看重的不是金玉山茶花比别的山茶花漂亮，而是看重它自身特殊机能在这特殊环境中生长成的特殊品质，带有强烈的乡土传统文化气息。不仅是观赏，而且又有药用价值。最能让人产生亲切感的是它那高雅生存方式默化潜喻出的文化信息。是精神的寄托，信念的支柱，崇拜的偶㑰。所认他们一定要原产地产品。这是人家对我们和产品的敬重，我们能辜负人家吗？自己砸自己招牌吗？"露莹边忙手上的活边向大家解释。"都是同一种子育的苗，火眼金睛，显微镜看也一样。"有人说。"那倒不一样啊，为了都放心，有凭有据，我们每株苗有自己的身份信息呢！"露莹满有把握地说:"只要用手机一扫，就晓得是哪一家的。""哎呀！现在的事真真假假，有多少能分清楚的？你不造假，能保证那些夭寿鬼不造假？""真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高他比你更高，高你十倍百倍！""这就是社会寄生虫，随社会时代变化而变化的寄生虫。"……是呀！脱贫攻坚，整体脱贫，步入小康，乡村振新。整体脱贫，不仅仅是要物质方面的贫，精神文明，道德教育，法律条例，执政管理等等，都函盖其中。作为一名住村扶贫书记，肩上的担子不轻呀！听着乡亲们的议论，露莹进入沉思。亲贤思齐，不要人们只满足于祈福恩赐施舍，而是要引导人们自觉亲近贤能，汲取贤才充实自己，与贤亲和一体，激发出贤德智慧和创造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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