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光 发表于 2017-12-31 07:07:27

啊,老伴

本帖最后由 陈耀光 于 2017-12-31 09:11 编辑


      他和她。    六十年前的一次牵手,就牵住了彼此的终身,从小两口牵到老来伴。今年的七月十三日,是他们钻石婚纪念日。他,八十五的老徐,名道魁。她,七十八岁的老黄,名柳钗。应我的要求,谈起六十年前他们的那次牵手,这对耄耋老人尤其是柳钗大姐既有几分兴奋,更有些许羞涩。她对我说“真难为情,我读高中时,就休学结婚了。”我说“此一时彼一时,没什么难为情的。时代不同了啊,大姐。”                            一    那是一个崇拜并产生英雄的时代。    在朝鲜战场上爬冰卧雪、英勇战斗的志愿军战士节节胜利,鼓舞激励了全国人民,尤其是青年学生。正在上初三的柳钗和许多清纯可爱的男生女生一样,爱给志愿军战士写信,跟身边的解放军战士联欢。因为上学晚,其时柳釵十七岁了,是班里的大姐大之一,她既是班长又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常出面带着同学代表学校方面与驻地的解放军联欢或开座谈会。而道魁是解放军宁德公安中队的文书,是战士们的“头”,他常奉命领队去学校进行篮球赛。接触多了,彼此都有好感。柳釵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道魁在一次联欢晚会上,唱了一首叫《木棉树》的歌,是那样的动听,说着她就哼起来了:“木棉树呀是英雄树,高高大大开呀么开红花,阿姐砍完柴,为什么不回家,望着那木棉树,想呀想什么?望着那木棉树,想呀么想起了他.....”    柳釵觉得那时的道魁是那样地可亲可爱,觉得这个文书沉稳、老练,却又不乏灵活。而道魁觉得这个女学生穷孩子,出身好,能说会道,性格开朗,胆大泼辣,清纯可爱。建军节到了,柳釵在代表班级同学寄给解放军宁德公安中队战士们的慰问信中还夹带了“私货”,她个人给文书写了一封私信。道魁对我诡秘一笑,说“虽然没有谈情说爱,但是有点意思的。”柳釵说:“我问他老家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他说是“寿宁坑底人,家里有父亲、母亲(后娘)爷爷、奶奶,弟弟和我。”    真是有缘啊,不用任何人的介绍,我就这样喜欢上道魁了,但我并不“糊里又糊涂”,他是个解放军战士、共产党员、思想好、作风过硬,工作能吃苦,没过多久又提了干部,我认定道魁是个信得过、靠得住、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柳钗说,我父亲是个挑着货郎担走四乡的人,他很了解道魁的老家,说寿宁坑底穷乡僻壤,十年九荒,且路途遥远,怕我嫁过去要吃苦,也难得见到我,很反对这件事,道魁知道后就对我父亲做工作,说:“以后会通公路跑汽车的”,加上我“魁”迷心窍,坚定不移,父亲也就应许了。    1956年柳釵考上福安一中高中部,而道魁先于她来到福安,他半年多前就调到解放军福安公安大队来工作了。两个人再次在一起,感情迅速升温,柳釵说“57年的暑假,也就是我20岁那年,就休学和道魁结婚了。几十年风风雨雨中过来,我和道魁的婚姻久经考验,不管顺境还是逆境,是过苦日子还是过好日子,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是因为我们有牢固的感情基础,有共同的理想信念,没有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当初我看上的是他的正派、苦干、努力和上进,而不是财产,他家徒四壁,没有财产。而他看上的是我的朴实、能干和开朗的性格,而不是美貌,我是一个乡下的土妞,既没有漂亮的脸蛋,也没有魔鬼的身材。”              二  那一代人,如果说恋爱还有些许浪漫,那么婚后生活则被柴米油盐等许多现实问题把浪漫给挤没了。58年柳釵也参军入了伍,可是62年军委一个政策下来,全军职务在团以下的女军人,一律转业地方,柳釵被教育局推荐上了师范学校读书,回来当上了一名山区的小学教师,直到1971年她才随军调动,安排在部队驻地的莆田县广播站做编辑的工作。    之前分居两地,虽有老人帮忙,但她带着三个孩子,还是很辛苦的。柳釵也是个要强的人,她说在山区教书,条件艰苦,这我都不怕,怕就怕孩子半夜生病,我一个人真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道魁因为在部队工作忙,别说平时有事指望不上,就是三个孩子生下来,他也没有一次能在我身边照顾几天。记得生老二时,他带队下基层连队一个多月才回来,我说“你回来了也不问我生男生女,生了没有?”你猜道魁怎么回答,他说“我看你肚子里没了,不就生了嘛。”柳釵现在对我说起这事来,还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由于老徐很少回来,连孩子都不认得他。一次老徐回家探亲,学校老师刚好夜里要开会,柳釵把老三哄睡后交给老徐就去开会,孩子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睁眼看见老徐,就大哭大闹要找妈妈,孩子不断推开老徐抱着她的双手,无奈,道魁只好把孩子抱去学校找柳釵。因为有一段路,小被子没有裹紧,山风一吹,孩子下半夜就发高烧了。    “这些你怨他吗?”我问。    柳釵笑笑。“要说怨,还真没有什么好怨的。不是他不干,是部队太忙,我自己当过兵,也知道。但当我遇到困难和烦心事多的时候,还是会急会生气会对他发牢骚,有时侯我也不那么冷静,就惹他发火了。”    老徐一旁插话说“我不在家,三个孩子,两边五个老人全靠了她,真不容易,我很感谢他。她急她气,发发牢骚,我能理解。我都听着、让着。偶尔,我也会生气、摔东西。摔过东西,我马上就后悔了。一次,我摔了一个碗,柳釵问怎么回事啊,我谎说一阵头昏、手抖,碗就掉在地上了,她这么一听,则很关心地问我身体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我的气也就消了。”    柳釵说“道魁是个心胸豁达的人,他摔东西,真是生气了,我就什么也不说了。唉,夫妻一辈子,是亲亲爱爱的一辈子,也是磕磕碰碰的一辈子,更是需要相互包容的一辈子。”    我点头称是。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家的夫妻过日子,一辈子会没有一点声音呢?在我们眼里,道魁、柳釵夫妇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几个他的老下级,有时候在议论到他们夫妇时,都觉得柳釵还有一点尤其值得称道。就是老徐这么个优秀、有水平、能力强,口碑好的干部,提拔却少有他的份,我们当下级的都觉得不公,有点愤愤不平,可从来没有听到过柳釵对组织对老徐有过一句抱怨,她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我忍不住想从柳釵的口里直接得到答案,我说:“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个尖锐的也许你们听了感觉不舒服的问题,行吗?”    “什么问题,你就直接问吧,没有关系。”柳釵说。    “在许多人看来,道魁是个能人、好人,工作努力、很有成绩,可是,他的职务总上不去,一些能力、水平,在我们看来显然不如他的人,职务都跑到他的前面去了。这事我们从来没有听到你有过任何牢骚,难道你对老徐真的没有任何抱怨吗?”    “我没有理由抱怨他。又不是他不努力,也不是他没能力,我知道他的提拔,一直受挫于叔公当年被红军误杀这件事,我要抱怨,只能给他添烦恼。再说,我也不舍得抱怨他。他是个穷孩子,13岁就没有了母亲。听人说他小时候,人小小的,瘦瘦的,只有肚子是大大的,这是严重的营养不良。他小时候太可怜了,我很同情他。他缺失的母爱,我要用妻爱来弥补,让他感到家的温暖。说实在的,我只怕自己爱他爱得不够,所以从不在职务上抱怨他,提拔不提拔,那是组织上的事。”    别人提拔了,老徐有时也难免会有想法,柳釵说,只要我看出来了,就马上安慰他。我一只手去摩挲他的胸口,一只手拍着他的背,轻声对他说:“道魁,当不当官都不要紧,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就好。”    对于我突然提出的尖锐问题,柳釵就像是预先准备好了答案似的,从容地回答我,她那些发自内心脱口而出的深情而又明理的话语,使我为之动情,同样使我感动的当然还有老徐。柳釵告诉我,老徐在家常说:“我是共产党、毛主席解放的,才有了今天,我怎么努力工作都报答不尽党的恩情。叔公被红军误杀,我个人进步受到影响,那是母亲误解了自己的孩子,作为孩子的我不能去抱怨母亲,更不能自暴自弃,我要加倍努力做好工作,才能让组织信任自己。”这就是道魁同志长期“不得志”而斗志不衰、干劲不减的强大精神动力。                        三    如今,老俩口已牵手走进晚霞夕照中。    道魁和柳釵牵手走过了风雨六十年,不仅孩子们早已成家立业,孙子、孙女们也都已经长大成人,无需他们帮助照看、送学、操心、费神,老俩口现在独自居住在女儿在福州市内的一套舒适的房改房内。    老徐一身是病,糖尿病、血栓、脑中风......一个也不少,柳釵虽然血压也有些高,但健康状况比老徐好得多。我说“柳釵大姐,辛苦你了,老徐就全靠你照顾了。”柳釵笑着对我说:“我照顾他,他也照顾着我。老来伴嘛,相依为命,互相在照顾呀。他现在还会下下厨房,帮我洗洗碗、涮涮锅呢。过去,他可是没有空来帮我做这些事。”   “你们现在的生活,每天是怎么安排的呀?”我问。    柳釵告诉我,早上起床后老徐就在楼下转转,上、下午看看电视,听听新闻,偶尔也翻翻报纸。她说自己则准备一日三餐。因为老徐的牙齿都松动了,柳釵烹调很是精心,怕他咬不动,肉要煮得烂烂的。老徐要是还咬不动,她就咬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进老徐的碗里。吃鱼,她都要先把刺一根根小心地剔除,再把鱼肉放在老徐的面前,亲戚、朋友见到此情此景,都说柳釵把老徐当作三岁孩子来照顾了。    柳釵说,老来伴嘛,本来就该这样的。她说如今老徐离开我的视线久了,无论他有没有动静,我都担心。他要是悄无声息,我会想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啊,就赶紧去找他。他要是突然弄出什么声响来,我也害怕,怎么啦,可千万别摔倒了,我就忙着过去看看。老伴啊,真是老来伴,他一刻没有依伴在我身边,我就不安、就担心,心里老有着放不下的牵挂。    人老了,感情越发地脆弱。我在厨房里忙着,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着看着,电视没有了声音,我走过去一看,只见他泪流满面,我知道他又想起了苦难的童年,有时候见他哭得伤心,我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掉泪,并安慰他说:“不哭了,咱们不哭了,那些苦难都已经过去,永远地过去了。现在,我们不是很好吗,孩子、孙子们也都不错啊。”许久,他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    前不久,老徐从一本刊物上看到一首叫做《老伴》的歌,便把它连词带谱抄了下来,他教柳釵一起学唱了这首好听的歌曲。柳釵说,老徐现在常常在哼着《老伴》这首歌时,情不自禁地流下热泪。老徐则说这首歌就像是作者替他写给老伴柳釵的,感谢她对这个家的贡献和辛勤付出。在柳釵给我介绍这一情况时,坐在我身边沙发上的老徐又轻声唱了起来:“可能是今生有缘,命运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多谢你忙早忙晚,一辈子都不得清闲,多谢你辛苦操劳,为子女倾尽血汗......啊,老伴,老伴,老来做伴,你是我的手杖,我是你的雨伞;啊,老伴,老伴,老来做伴,你是我的归宿,我是你的家园。”    年轻时老徐的歌声很是动听,如今虽大不如前,但在唱《老伴》这首歌时,却也声情并茂,柳釵不知什么时候也轻轻跟唱了起来。此时,我在这对幸福的老人眼里,看到了盈盈泪花。    相亲相爱,鸾凤和鸣,关心、包容,相依为命,共享夕阳美景.....    这对紧紧牵手走过风雨六十年的老伴,深深地感动着他们身边许多熟识的人,也深深地感动着我。




邓仲祥 发表于 2018-1-6 15:24:29

欣赏佳作!遥祝问好!祝创作愉快!

陈耀光 发表于 2018-1-8 12:03:39

邓仲祥 发表于 2018-1-6 15:24
欣赏佳作!遥祝问好!祝创作愉快!

问好老师,谢谢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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