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使者 发表于 2023-6-27 10:26:36

争光岁月(自传小说)

第一部 晨曦初露                      缪振光 著 “晨曦初露万道银,光芒刺杀尽阴晦。只见四野碧波新,一色江山众升平。”又云:“一抹霞光染碧峦,晨曦初露月星残。闻鸡起舞勤为本,朗朗书声入耳端。” 一 黎明时分1、秋日黎明时分,水龙山缪村还在一片熟睡之中,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这沉寂的夜晚。此时,正晨曦初露,东边的山岭上微微泛着白光,村庄的轮廓渐次明朗起来。“生了,生了,又是一个带把儿的”,接生婆高兴地对婴儿的母亲说道。母亲到是平静得很,这已是第三胎男孩儿,相较第一胎要顺产得多了。当然,这婴儿便是我了。随我的到来,一时土墙草屋里忙乱起来,有烧热水的,有换床单,有准备早饭的,人们进进出出,紧张而有序。父亲显是愉快的,在多生子女的年代,生活虽较艰难,但多子不光能传宗接代,男儿长大后还是极为有用的劳动力。山区农人们总是这样的,一年到头忙忙碌碌,极少休息,人多力量大,人丁兴旺是最期盼的一件事。父亲出身在旧社会,小时候给地主家放过牛,做过长工。听祖母曾说过,父亲在数九寒冬时,因家中人多,又是排行老大(他们兄弟六个)经常给远方有钱人家做长工或短工,早上出门时只穿一双草鞋,晚上回家时由于温度太低,往往是草鞋与脚连在一起结成冰,到家后又不能立即用热水泡上,只好慢慢地用温热毛巾焐上好长时间后方可解除冰霜,散去寒气。也正是这些原因,父亲因些落下了老寒腿,一到冬天十分痛苦,走起路来很不方便。解放时,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江北跨过长江,父亲跟随大军做些支前工作,当大军经过水龙山村,父亲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中,还参加了工作,做了几年乡里的邮政员……2、太阳终于爬到了一丈高,村庄在明亮亮的阳光下,更显得清晰秀丽,象一幅宋代的水墨画,细腻而灵动。村庄夹在前后两山之间,中间有一条季节河,静静地从龙泉洞里流出清澈泉水。村里约有一百来户人家,绝大多缪姓,也有少量的杂姓。缪姓,考察起来,通“穆”,即与”秦穆公”之穆相同。缪村最初几户人家,据传是为避战乱,从云南迁入,其后扩大。缪村也称水龙山缪,是长江边铜陵市凤凰山区的一个自然村。丘陵地带,往往形成一条几十公里长的山冲,水龙冲是这里有名的三条冲之一。水龙冲东边,有一座金字塔一样的独立小山,称之“金山”,宛如一把大锁封住出处。冲里的南山脚下,有水龙洞(也称龙泉洞)。龙泉洞是一个口经约两米宽、三米高的山洞,在洞的上面长有一些参天大树,四季常青,从它口中流出的泉水,清洌甘甜,比市场上出售的矿泉水要好得多。但龙泉洞极有特色,在夏季,有时即使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它却流出很浑浊的泉水,黄而白灰,象刚刚下了大雨发了山洪一样。据老人们说,这正是年成不好的征兆:来年将要闹水灾了。传说,龙泉洞系东海之细尾,可测天观地,预知祸福,洞中藏有小青龙呢。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想去洞中看一看那条小青龙,但总又一方面水太冷,二是大人们是决不容许人进洞中的,怕是惊动了青龙将带来无穷灾难。但也有人说,在过去日本侵华时,一些人为了躲避日本人的杀戮,曾进入洞中好几天,虽然洞中漆黑一团,但渴了掬把泉水,饿了啃口干粮,总比在外被日本人抓走或枪杀要好。我常痴想,当时人们进入泉水洞后怎么就没有惊动小青龙呢,难道它也想保护一下老百姓吗?如果是这样,那它是一条多么可爱的小青龙呵!如今它仍在洞中吗?或许已飞到天上去了吧!也许…夹在两山之间的水龙冲中间是有一条季节河,河上有许多石拱桥。但有一座石拱桥却有着不同于别的地方,倒不是说它的构造特殊或规模宏大,而是在它身上藏有一个美丽的传说。老人们说,这座石拱桥是春天筹建的,到了夏季的时节,它就开始由两边向中间合缝了,而正在这时,突然天空乌云翻滚,一会儿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山洪爆发了,一股巨大的洪蛟---在水龙冲,这种洪蛟的前锋经常象一个牛头,故称这洪蛟为“牛头蛟”,汹涌而下,眼看着即将合拢的石桥就要被冲垮,人们失望极了。但是,就在此时,一条正在路边吃草的水牛嘶吼一声,快速地跑到石拱桥的底下,用它的背部牢牢地抵住桥的一边,而它的头正对着洪峰,眼里发出愤怒的火焰,奇迹竟然发生了,这股气势汹汹的“牛头蛟”却突然收缩起来,平稳而缓慢地通过了桥,然后又急急地奔流而下。桥保住了,但由于时间太长,两天两夜,那条水牛终于力衰而死…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条有灵性的水牛,就把这座石拱桥命名为牛头桥。而这条石拱桥至今仍发挥着它的作用,听说有许多的大货车从它的身上踏过时,它仍安稳如山呢。3、然而,秀美灵性的山区,似乎不大欢迎我的到来。在我出生没有几天,一家人就发愁焦急起来,因为我无法吸食奶水。听母亲说,我出生后的七天内由于舌头被一根经揪住,以至都不能吃奶水,瘦得皮包骨头,只剩下一口气了。父母急得不行,凡能想到做到的办法都试了,还是不行,天天往乡镇医疗所跑。有一天,正在路上走时,被一个在路边村的一个大娘看到了,她顺便问到父亲是怎么一回事,父亲于是把情况向她说了一下,她说“这是不好办,不过还是让我试一下吧。”其实,她的办法就是直截了当地把那根筋拉断。果然,她用一个棉纱浸透盐水后轻轻地把那根经脉磨断,之后就好了,能吃奶水了,命总算保住了。但现在想想,一出生就七天没有吃奶,脑子一定被缺氧了,难怪有时思考问题时总是想不通,在博识精致的思维面前相形见绌,总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命苦呵……但我仍要感谢父母,因为毕竟是他们给了我生命,也要感谢那位大娘,因为她有有救命之恩呵。  二 我的童年1、能吃奶水就意味着能生存了,算是拾了一条命。命不当绝的我,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长大。当我长到六岁的时候,便能帮家里做些农家活了。打猪草与牧牛是最为常见的事情。清晨,当太阳还没有出来,母亲经常带着我们踏着露水,去很远的山上找几种猪能吃的野菜或树叶,回来后洗干净放入铁锅中,加上水煮熟后分次给猪吃。猪吃这些野菜却也长得好,肉质香,它们长得虽然很慢,有时要一两年吧,但同时它们很聪明。记得那时家里养了一头猪,冬天很冷,父亲怕它冻坏,就让它在家里睡。它很懂事的,每当要排尿时,就用头拱门直到父亲听到声响后,开门外出尿完才回来呢。当然,养猪还不是我们主要的活计,我最主要的事项还是放牛。牛有水牛和黄牛之分,我们都放过。牛是最能吃苦耐劳的,六七十年代它们可是生产队里的主要生产工具呢,所以放牛是一件责任很大的事。每天清晨我们把自己所要放的(养的)牛从牛棚里牵出,然后在它头部前面站立,说声“低头“,牛便低下头,于是我们两脚顺利地跨上牛头,再说一声”起”,于是它就抬起头来,便一下坐到它的背上了。到了山上,我们就下了牛背,解开牛绳,让它自己找草吃。当然,我们也不能闲着,还得找一些嫩草,割上捆好,待牛吃饱后就又带回牛棚。春夏是牛最忙的时候,有时还没有把牛牵上山吃草,就直接让它到地里或水田里耕作,完工后才能吃草,自然是我们这些放牛官们带上已准备好的青草来给它们了。一天劳作结束了,我们便带着它回家。记得有一次,我一个人骑着牛背往家赶时,天突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也许那天雷声特别地大,牛显是被惊恐了,它突奔起来,我也只好在它的背上一起一伏地跑了起来,但很快我就从它的背上被甩了出去,还好被抛向路边的一块长着厚厚的红花草的水田里,但由于是害怕还是因疼痛,我趴上地上半天喘不过气来,而这时雨下得更大了,简直就是浇灌一样,好象自己被置于一片汪洋的大水中……牛呢,它似乎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于是很快地停了下来,等着我。是呵,牛是人们最好的朋友,它最能通人性的。试想,在所有与人生活在一起的动物之中,牛是最大的动物了,而且长期在与人的信息交流的过程中,牛与人已经完全可以建立起了一种默契。不过,牛的寿命大约二三十年,它生病了,不能做活了,那个年月通常只好杀了它。杀牛是最不能看见的,记得有一次一条牛被杀时它的眼里还流着泪,其实它心里清楚的很,只是说不出来呵,而那狠心的屠夫用一把菜刀在它的脖子上割了下去,鲜血从它的喉咙管中喷溅而出,有的鲜血喷射时达一两米远,整个场地都被染得鲜红…… 2、然在我的童年里,饥饿和寒冷仍是记忆最深的部分,也是那时常常有的事。因为在六七十年代,全国的一些农村里似乎也是这样的。只是我们的家因为小孩多,又要修缮土屋,因而显得格外的贫寒。红薯,这个现在没多少人吃的东西,便是我们那时的主粮了。每次放学回来,已是饥肠辘辘,父母亲总又不在家,于是就到灶台上揭开锅盖,取出一两个水煮好的红薯,权当晚餐。当我们做好了事或写好作业就和衣睡着时,母亲才披着星光回家,而我们早已进入梦乡了。那时,在春天快要到来的时,正是庄户人家最饥寒的时候,有时我们甚至连红薯都吃不上,只能吃红花草——那是一种春天开小红花,只有牛吃的草料。一方面冬天还没有过去,寒风彻骨,另一方面,整个冬天几乎没有什么收入,主要依赖秋后收藏的一点杂粮过活,因而日子过得特别的艰难而困苦。吃肉?那可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了。在那青黄不接的早春,庄户人若能吃上一小碗腊肉,就已经相当富裕与满足了。那种满足,不亚于在人的一生中经历过的最为幸福的几件事情了,也如一个长时间在浩瀚的沙漠里,走了一天一夜,又饥又饿又喝而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一样。在我的童年,难得是吃了一两次肉的。那肉无非也是腊肉,它通常是在饭锅里蒸熟的,切得很薄,放在一个陶瓷大碗中,待米煮热后放入锅中,饭熟腊肉也熟了,当揭开锅盖时,那种腊肉的香味便溢满了整个屋子。开吃了,挟一片放入嘴中,特别的爽口润滑,轻轻一咬嘴边便流了油,再用力吮吸一下,那滋味,那情景是多么的清爽而神气。薄薄的肉片带来的不仅是香而嫩的味觉感受,更主要是一种巨大的对生存满足与惬意。呵呵,那个香味至今还是那么让人神往呢。 3、我的童年充溢着淡淡的忧伤,总是有着清寒的记忆。但生活除了清苦外,童年中也有一些美好的事物,譬如清亮的月光,譬如过春节。童年的月光,就是听外婆或祖母所讲的月亮故事,是人生记忆里的一泓清泉。童年的月光,也是最多莫过于在月光下的情景了。山里的月光似乎与其它地方不一样,它既光大明亮又清凉如水。特别是夏天的夜晚,月亮很大,象一只大脸盆,或挂在枝头——挂在那一棵故乡最高的枫杨树的树稍上;或立在山的顶上,或低低地罩在整个村子里的一片蓝天上。而不论月亮在什么地方,月光则如淡淡的牛乳一样静静地倾泻在山村的每个角落,“月亮光光,装满筐筐。抬进屋去,全都漏光”,这月光,这儿歌,总又让人变得格外的兴奋起来的。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在那银白色的月光下,玩起战争来。或钻进草堆里,或爬进树丛里,用激水筒里的水彼此向对方开火。玩累了,就一起坐在草堆上抬头痴望着那园而亮的月儿,呆滞地想那月亮里的故事,幻想着自己也能长上翅膀象嫦娥一样飞上月亮,与小白兔一起玩;或象孙悟空一样驾着祥云去王母池里大吃大喝一顿,或一不高兴干脆大闹一下天宫,打碎那无可侵犯的凌霄宝座……月光总是让我们充满了憧憬和美好的想象,但月光下人们一般总是有些蒙蒙的胆量,做一些白天不敢做的事情。童年的我们虽然多清贫忧愁,但我们还有一个更加忧愤的事情,那就从小因祖父问题就被村里的一些人们看不起,特别是村长们的子女,更是让我们受了许多的白眼和侮辱,而我们也总想着要惩罚一下他们。祖父的形象,在我的记忆里,只是隐约的记得,个子好象不低,兄弟几个中排行老大。他性格开朗,喜欢开玩笑,平时喜欢喝点老白酒,用一个较古老的陶器酒壶,温热了喝。他还曾经是家乡生产队的第一任队长。为了公家,他乐于做事,比如为刚解放的社队,不远千里到苏州采购柴油机,改变了农民们祖祖辈辈地用笨重的体力碾米方式;开始时,为了顾全大局,在自己并没有犯什么错误的情况下,却听信上级单位要自己做检讨,结果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为“判徒”,受尽了折磨。听母亲说,他在一群已经煽动起来的泥腿子们前,被按倒在地,并把他的头向靠近他的石碑上狠狠地碰撞...其实,在解放前,祖父曾为当地的人民解放事业做过地下工作。在皖南新四军被顾祝同的国民党军队袭击后,向江北突围路经祖父家时,祖父为掩护他们,耗尽家财,亲自护送他们翻过山头,“缪老大亲自送我们,一直送了三里多路,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指着前面的路对我们说,‘没有事了,你们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我们就顺着他指的小路一直向前走去。走了老远,回过头来看到他站在高岗上还目送着我们”。“后来才知道,我们几个人刚出门不远,国民党铜陵县警保队就包围了缪老大的房子,等他送了我们回去时,还没踏进门坎,就被警保队逮捕了。国民党特务对他施用了严刑,灌辣椒水,坐老虎凳,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但他始终没有供出我们的去向,一口咬定自己是清早起来放牛的。国民党特务见逼不出什么,也就把他放了”(摘自《皖南一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P44页)事实上,祖父所做的事情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而且在他帮助的那些新四军之中,有皖南特委书记李步新,还有一位就是安徽省内的著名作家呢。解放后那位作家(杨明)为此专门写了一本书:《皖南突围记》,书中还特别提到了祖父。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机智、勇敢和富有革命爱心的祖父,却在其中莫明其妙地被当做坏人,再一次地受尽折磨。这种折磨,不仅是肉体上的,那种肉体折磨是祖父曾经历过的,但精神上的折磨,对一位年近六十的老人来说,是何等的残酷,是何等的悲凉!的确,那是一个黑白不分,是非颠倒的年代,是一个让正常人变成疯子的年代。命运的摧残,使得祖父很快生病了。我的父亲购了点红枣去看他,他很激动,幽幽地说,“唉,我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对不起你们呵。我们这样一个大家庭,一棵枣树就看你们家红了”。其后不久,祖父病情加重,加之也可能用错了药物等,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祖父带着无限的悲痛和含恨离我们而去……祖父死后,按乡里的习俗土藏,出殡的那天,红红的棺材上缚着一个大红公鸡,有许多的村人来为他送行。是时,残雪刚刚销融,寒风怒吼,凉气逼人,哀声四起。这一期间结束后,小叔(注:期间,小叔对祖父的不公正批判和指正,非常不满。事实上,是他对林彪集团或“四人帮”之流,在那样的年月里,对人间,对普通的人们所做的各种倒行逆施的不满,自然客观上也因为他拥护了邓公。于是他便在那样的特殊时期里,他唯一能想到对付不满的方式就是联系台湾方面,想搞到一技手枪,举凡让祖父受到折磨者,都要报复。当然,事情很快被公安查知,听说那天他被捕时,他尚与村民们一道正在崇山峻岭的大山中劳作。当铮亮的手铐戴上他的手上的时候,小叔并不惊慌,只丢下锄头,长叹一声“事不济了!”,并唱起了“红太阳,照全球…永不落”这首老歌…….是呵,现回想起这段事情,想小叔亦人物也。)找到当时的相关部门,历尽限苦,最后公家终于为祖父平反招雪。几十年过去了,祖父若地下有知,应含笑九泉了。对于白眼与讥笑,我们惩罚的方法就是找机会打他们一下。于是,我们就进行了小小的报复。记得也是在一个夏天的夜晚,月光因有云彩的追逐,忽明忽暗,这正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于是我们手里拿着一根藤条,对正坐在河边发呆的几个“恶仔们”的后背突然发起攻击,打得那几位公子哥儿哇哇大叫,而我们也乘着清冷幽暗的月光,飞快地跑走。当时虽有点害怕,但过后确是快活了好几天,可笑的是至今那几位公子还不知是谁打了他呢。 4、夏去冬来,即便是最贫寒的乡村也迎来热热闹闹地春节。而过年是童年里又一个最值得记忆的元素了。当然,春节前还有一项必需要进行事项,那就是过年洗澡。有钱无钱,过年时总要理个发,洗个澡的。通过洗澡,人们可以干净整洁地去辞旧迎新,以一种愉快的心情迎接新年的到来。年关将近的时候,那时因家里根本没有淋浴器之类的东西,村子里也没有公共大澡堂,但人们过年总还是要洗澡的,怎么办呢?村里的人们很聪明,他们早就打好了一个大木桶,长与高约两米多,宽约一米五左右,呈椭圆形,内置连接在一起的四方木凳,可坐三四人。到了腊月二十八九下午的时候,母亲总是烧好了两大桶热水,有时在热水里还放入一定的香喷喷的艾蒿叶,由父亲挑着来到放在村里集体屋里的大木桶前。父亲先把大木桶清洗一下,塞好塞子,然后就把两桶热水倒入大木桶中,最后我们便一个个地进入,通常由父亲把我们抱入里面的,盖上大盖子,就算是过年洗澡了。由于木桶是基本上封闭的,人在里面任由热气薰蒸,不一会儿就感到浑身燥热,再过一会儿,用毛巾在浑身上下擦洗一下,所有的垢渍全部洗去,根本不用打肥皂或沐浴剂之类的,身上一下子仿佛轻了许多,等出了大木桶后,身上还冒着缕缕地热气,脸色红彤彤的,真是舒服极了。当洗好澡出了小屋时,落日余辉正好照在脸上,相互辉映,走在弥漫着极浓郁年味的村子里,生命好象达到极乐的境界。洗完澡,就过年了。除夕的下午,如果天气晴朗的话,当夕阳西沉的时候,通红通红的光线把已打扫干干净净的墙壁照得红彤彤的,更把墙上帖的年画---通常是一幅或两幅伟人们的画像,如“毛主席去安源”等照得奕奕生辉,整个堂屋充溢着金色而温暖的色彩。我们在桌子边玩耍,父亲在劈柴,而母亲更是在忙碌做年饭,全家笼罩在一片详和温馨的氛围里。虽然那个年月日子过得并不宽,但父母们健在安康,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却也欢乐融融。但那时过年并没有什么好酒来,只是母亲早早把酿好的米酒,用一个瓶子装好,吃饭之前我们都能喝一杯的,这时母亲总是说“你们喝了酒,吃了年饭就要好好地学习了”。乡下过年时,我们都要穿新衣,穿新鞋子,也只有这时才能换上一身新的,那种心情不提有多高兴了,只是穿鞋的时颇费一些事的,有时穿不上,就狠狠地向里穿,小脚被告挤得很疼。现想来,母亲为了让我们兄弟几人在过年时都能穿上新鞋,不知熬了多少过夜晚呢,她弓着腰,在一展暗淡的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寒冬腊月的,母亲不知吃了多少苦!而我们的脚长得很快,当她把鞋按几个月前的样子做好了,自然就有些不合脚了。吃完除夕酒后,父亲通常用红纸包包好的五角或一元钱给我们,我们收到这份压岁钱后,个个快乐地象小天使似的。然后再吵着要一些爆竹放。放爆竹就更是一件更让人兴奋的事,特别是两响的,一上一下,底下的响声沉闷而有力,发出“砰”的一声,而冲向天上那响好象开天辟地一般,呼啸着发出“叭——”地巨响,特别地震慑人心,更使整个村子里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但过年这份热闹的,不仅仅是自己早早把烦劳、不愉快统统甩掉,除夕之夜家家户户也是这样的。是呵,只有在这除夕之夜是最轻松的,就是老五保户,老单身们也个个自得其乐。听说在一个除夕之夜,村里有一个老单身——好象是外地人,不知什么年什么月来到村上的。但他很会经营,家里往往存些好肉好酒的,平时吃时,故意端着饭碗在村里转悠,偌得一些小伙子直流口水。过年时他更是做得一桌好菜,而自己吃年夜饭时,只因他一个人,于是一边吃饭,一边收听那红灯牌子的收音机,有时还自言自语道,“吃,吃,吃呵,你不吃干什么,别客气呀,呵,呵,真好吃呀”…,“什么?火擦(老家一种用来拾火碳的一种工具)当上了总统,这是怎么回事呵”,他年纪也许大了,耳有些聋或对那时的政治时势不太懂吧,误把一种拾火碳的工具当成一个欧洲国家总统的名字,发出最惊讶的声音。喏喏,他老人家虽是惊诧莫名的一声感叹,然而他的莫名感叹却成为那个年代里最搞笑的一件事,给一个并不富裕的除夕夜平添了另一种氛围,更是农人们在私下里谈论时,成了一件最愉悦的美谈呢……    5、吃了年饭,我被父母告知,要在秋季送去上学了。我是九岁才上学的,那时不知听了什么人说的,八岁八子,不能上学的,于是只好9岁才到乡下的一个好象是一个祠堂改造小学校破蒙上学。秋季开学,已是天高云淡,清晨的寒露把校边的木连树(栾树)上的花浸染得粉红,看着这些象小灯笼一般的花儿,寒冷中总能引起无际的遐想。特别是那花谢后结成的蒴果,一串串地,一堆堆地,层层叠加,如无数个红灯装扮成了一树树火把,绛霞烛天,单缬照岫,在这青黄交接的秋季里,愈加显得是那样壮丽辉煌,给有些沉寂的大地平添了勃勃生机,也给人以精神上的鼓舞。那时,在数九寒冬的早晨,大约是零下十三度,父母都应征到公社治理水利工程去了。大哥年龄比我们长了几岁,他天不亮就起床为我们煮好饭,菜好象只有一碗蒸酱豆,是祖母给的,但我们吃起来很香呵。吃完饭,我们踏着厚厚的冰霜上学去,只穿一条单裤子,冻得瑟瑟发抖,但我们还高兴地向学校跑去……那时的学习也只有两两三门课,语文、算术和写毛笔字或描红等,老师通常只有一两位,一人教好几门课。他们都是本土本村的先生或女士。刚上学是轻松的,只要一下课就到教室外面的墙角里找一种叫灰鳖子的小东西,它形状如同我们现在见过的甲鱼,只是不知小了多少倍而已,背部软软的,用手轻轻的一按,它伸出四个小腿脚来试图逃跑,十分地好玩。但也有一件烦恼的事,就是中午午睡,那时人小,生性好动,中午根本睡着,只好装睡,但一经被老师查到则被带到外面晒太阳,正午的阳光很炎热,晒到脸上与背上,热辣辣的,那种滋味还真是受不了的呢……学校在一座丘陵的山脚下,正面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前还有一条季节河。由于家离学校还有五里多路,中午通常不回来的,即便回家父母也不在家,因而我们在清晨上学时常常带着一小袋子锅巴,作为我们中午的口粮。如果忘记带了或不慎掉了,那中午只好挨饿了。忘记有一回,我与二哥(比我长一岁,但他是七岁上学的,同在一个小学校)高高兴兴地走在上学的路时,他带着我们俩的口粮,一时兴起拎在手上绕大圈玩,但一不小心袋子甩了出去,掉在季节河里,当我们下去拾袋时,呵呵,里面的锅巴早泡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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