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福利院生活40年:岁月中的往事
我看着同龄去上学,我自然也很眼馋,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有机会可看看同伴的课本或看本地小报夹缝中的《七剑下天山》的连载等就是我的文化接触面了。 我学的那几个汉字是在家时母亲给我读连环画时学来的。我从小就爱听故事讲故事,所以母亲把一本连环画给我读上一至两遍后我就能按着故事情节把见过的字顺下来,时间一长它们就成了我解闷的工具了。所以在我进入院后有些普通话的发音是不标准的,在家时没有学过拼音,更多的生字不得不从汉语拼音中寻找。我的另一爱好就是听收音机中那只有半个钟头的评书,入院时在家听了一半的、由陈清远讲的《隋唐演义》在这里仍在播讲,可有时我只能从我的房间时断时续听到从老人房中传过来评书声音——那是一个盲人自己收音机里传过来的。 随着我们团队的壮大,院里把我们大小孩子男孩女孩分房住了。孙德也被分到孤儿组,因他岁数大些也会讲故事,所以我选择了和他、葛春、张宽住在一室。可也随着孩子们的增多,加上年龄小免不了淘出许多气来,包括我本人也是如此,孩子一多也就没了以前那么多的新鲜感觉,见怪不怪了事,所以原先对我们很热情的护理员们现在感情上也视而远之了一些。这年的夏天,我们这个前院又开始盖房子了。这是为入住更多的老人与孤儿们完成它进一步的扩建。 社会上对我们这些孩子都是很热情的,这让我也第一次跟着孩子们进入并认识了我近两年居住这个城市的街道。六一儿童节期间电影院给我们捐助了一些电影票——那时的电影院仍是一个热闹的去处,我们的队伍就在周日的一个下午轻松愉快地全员出动。张宽用我院那辆破旧自行车带着我出发,出大院向西是一条土路,没走多远就遇见这条路的险要之处,路中央近两米,深也有一米多的大水坑挡住了五分之四的去路,我们只能靠着人家的木栅栏边上,顺着只有约半米宽的路径从沟边慢慢走过去。晴天还好说,雨天这里就是个大路中央的池塘,人要是掉到其中够路人看一阵子笑话了,可习惯成了自然就没谁出来把它用土填补一下。到大街上也是土沙色掩盖着并不宽阔的马路表面直到影院,而影院外自行车也是自然排放没有个特定地点,往来人群在小贩旁边无序穿行着,一片大自然送来的风光。电影的名字叫《英俊少年》。 第二次出大院是一所中学邀请我院孩子去他们学校观看运动会,精力充沛好动的孩子们愣是用平板车把我也推到了那个中学运动会的现场——他们在分享快乐的同时也总会想到同伴的。 我因常到老人房间学看他们下象棋,熟悉后我也每天可到院里有着唯一的一台收音机的盲人那去蹭听评书,一到晚6:30分时那个房间床与凳子上至少能坐上十来个老人,有时我可坐在我的鞋子上把它听完。那个姓毕的盲人自己会把他的桌子擦得程亮,只要挪动暖瓶和水杯他就会习惯性地拿起手边的抹布在桌面的来回蹭上几下,桌面因长期擦抹都有部分的漆抹薄露出了木的本色。他本人会算卦,同时也义务地照顾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也就是给打些开水一类的日常。 说道这评书,那时院里有个崔老头,因瘦而个子又高被人称做“线黄瓜”,能说许多部传统评书和各式的小帽(小段而完整的故事,多在长书前面,多是为吸引听书人所用)。尤其在冬季外面无法驻足的时候,晚七点左右,他那个屋几乎是“高朋满座”了。但见这个老人细长瘦黄的脸上雕刻着多而深的皱纹,一件“黑又亮”棉袄披在背上,盘腿坐在床上,用有力无气的声调同进来的说笑,露出黄黄的牙齿,可一笑起来倒是很亲切的。在他人的催促中,盘腿坐在床上这位老者才慢慢地说了起来,多是些经过加工的《封神演义》和各种神仙鬼怪及传统评书。高兴了他还能说上一个小帽,其中也不乏用一些故事中的情节把现场许多上了年岁的听书人都给拐弯骂了一阵子的笑声。说到兴起之处,他的右手会配合着在身前挥舞,可要是有清鼻涕流下来便也能听到“哧”的一声,鼻涕随着“神仙一把抓”而落到了地砖上,手顺势在棉袄一抹后,书仍持续着从这位60多岁的老者嘴中带着人物腔调而出。这个动作丝毫不会影响到他口中故事的进展。而距他一米多远、靠近暖气的地面是用多片一寸来厚的木板盖着的室内土豆窖。葛春在放假时也会同我一起听上一阵子。常爱感冒的崔老爷子却能说上两个来点的评书,当然中间会休息一小会,可也都在相互间的笑骂中休息的。几乎每晚他都能坚持,只要有人听他就有让你听不完的评书和小段。我因为他也是个传奇:一个不识字的老人会那么多的口头文化。也有人说他年轻时是个不着调的人,因有几个钱整天会泡在书场和其它场所。但这对我们没什么关系,他给我们带来了欢乐才是主要的,带来了一些粗浅的知识让我走进历史空间,熟悉一些历史人物,才是意义所在。就卫生而言是当时的环境习惯而已,如果你现在再遇到这种现象可能早已逃得没了踪影。当年大部分人上厕所用的是报纸,书刊。这还得说你有……几年后老人在一个深秋起风的日子中离开了这个世界,走时才用寿衣换下他那身“光亮”的棉袄。 暑假的一个上午,我看见葛春躺在床上抱着肚子独自落泪并小声哭着。我想他可能是有病了,一问我才知道他是饿哭的。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句话真的不假。他比我大4岁,正是能吃的时候,不像我有些吃的就可以了。可院里的伙食是定量供给:早一个馒头,粥一碗;午饭两个馒头,菜一碗;晚一个馒头,粥一碗。当然有时副食做多了可多吃一些,而定量也是为了节约吧。为了能让我们自己能吃得有些滋味,我们自己买来一些味精和辣椒面一类的调味品,尤其在吃面条和粉条时就会有着不同的滋味。可岁数小的人就是缺心眼,我每天把吃不了的主食打回来给他也就是了。以前我的抽屉时常有剩下的馒头,有时都有长出了绿毛,也不止一次把它们扔掉,并挨了几回训,所以我要的够吃就好。因为每一顿都有热的,凉的自然就没人去吃,硬了就更不想吃了。从这以后我们俩的饭都在一起吃,反正在房间吃饭还真得他去餐厅打饭。说道打饭我想起一件有趣有险的事情。那是一个端午节的早晨,因到这个节日我们小孩子们大多都会早起上西山上去采一些野花,回来后插到玻璃瓶子当中,看着多种艳丽带着露珠叫不上名字的花朵,让我们整个房间都能感受到节日的气氛。一群男孩女孩的裤腿上虽是湿湿的,可也挡不住桌子上那棒自己一束束积攒的兴奋。在我们这地方,在母亲在世的时候,这也是能带给我们小孩子一个有色彩的节日:母亲一早或全家都上山采回些艾蒿,回来把它们插在房檐下,据说用于辟邪驱害。手巧的母亲用彩纸叠出一些各色的葫芦挂在绿绿的艾蒿上是很好看的;而用彩纸剪制出来彩色的龙悬挂于屋内装饰起了我们的童年;这天早上我们小孩的手腕上也会被五种彩线绕上一圈,等哪天下雨时再解下来扔到雨水中,意思是让这场雨水把灾病一起冲走。因为有了这些传统节日文化的影响,我们孩子们上山的活动大部也是怀念亲人的意思,用这种方式重新回忆起有家的记忆,要不然我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谁愿意4点半左右起床上山。这种传统节日会很轻易地团结起周边的人群。我们盼望的早餐在6点多也开始打饭到了时间,一声吆喝我们纷纷抄起当时由自己保管的饭碗,较为有秩序地排起了队——平时是不排队的。葛春一手端着一个碗,分别各装着5 个鸡蛋和5 个棕子,也就是一个人的量。他小步快步,进到屋内时嘴里还不忘贫着:“热乎粽子,热乎的蛋,要想吃来我来办。”尾音未落就在他的前方,一块近似圆形的约半米左右顶棚灰块从棚顶重重自然贴着他端着碗前拍在了地面。1公分来厚的顶棚层从三米来高的空中砸在地上立时裂变成数个小块,干干的尘土就势从地而起,笼罩了正在高兴而入的葛春。只差了半步的距离那块沉重的灰块就会砸到他的头上,真要是给砸到头顶,不晕也得挂些彩了。幸运啊!一惊之下没过两分钟我们又面对着面地笑了起来,好在碗内只是有些从空中掉落灰块而已,可在这些有着外皮包裹的食物来说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污染,也没能减少我们的童真在节日中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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