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
众所周知，钟馗是捉鬼驱恶的神奇人物。甚至到现在，每到逢年过节，不少人还会在自家的大门上贴一张他的画像：避邪除凶，保佑一家人平安无事。按理，钟馗的故事与潼城风马牛不相及，根本搭不上界儿。但众所周知，当年还在唐朝时，有个叫李隆基的皇帝老儿，因为贪图享乐而荒废朝政，以至于酿成“安史之乱”，被自己手底下一个叫做安禄山的节度使，带着一帮子人马撵得东躲西藏。坊间传闻，李隆基逃亡到潼城地盘上时，安禄山的叛乱终于被平息了，于是打马回朝。他往回走的那个地方，至今还被潼城人叫做“回龙桥”。于是也就有了如下一段与“回龙桥”一样流传至今的潼城版的钟馗的故事，在我的印象里，与别处的传说有些不一样。小子不才，兹录如下。话说有一天早上，李隆基大梦醒来，忽地张金口发玉言：凡天底下练武之人，尽可以通过参加全国性的武术比赛来获取一官半职。消息一出，喜癫许多人。其间便有一个终南山人，唤作钟馗。钟馗的喜从何来？各位读者且先听我聊几句题外话。古时候啊，断不如今天的社会这般，有很多出人头地的机会。那时候，人们最以为光宗耀祖的事儿，就是能够捞上一顶乌纱帽，或者多少沾染点官气，做个在一地一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狠角色。最初呢，官老爷们儿的选拔，一凭门第，二凭关系，三凭财势。所以怎么也轮不到平民百姓，且最容易形成官官相护：有关系照着的，即使偷鸡摸狗不学无术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也尽可以拜官封爵，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无关系的，纵令上通天文下识地理，再加上三头六臂，也只有受制于人，永生不得志意。但毕竟人的思想总是在不断进步的，吃亏上当够了，总有那么些人敢于吃螃蟹，要唱反调，弄得整个社会不安稳：天底下的饭嘛，大家多少总得吃上一口。于是便有了用分科考试来选拔官吏的办法。你可别小看了这种办法，就是现在也还灵光着呢。不相信么？你到那些学校里去走一走。要不是干什么都要弄个考试，打个成绩，搞个评比，分出个高低，哪个老师愿意拧着学生娃儿的耳朵硬把书本本上的东西往他脑袋瓜子里塞？哪个学校愿意放个假也要把学生娃儿都弄到学校里住着，除非可以另行收费。还美其名曰封闭式管理，搞得个学生娃子清晨六点多就起床读书，熬到夜里十点多还睡不成觉，有的地方连小学生都如此。我看哪，他们不过把皇帝老儿那一套换汤不换药而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到李唐王朝的太宗皇帝李世民那会儿，每年个儿更把全国各地的读书人都聚集到京城长安（今西安）来考试。成绩最好的一部分人，由皇帝老儿亲自授牌，封为进士，赐给官职。从此就可以在皇帝老儿手底下听差办事效犬马之劳，在百姓头上呼风唤雨作威作福。也就是说，打从那时起，凡有才学的人，即使是叫化子的出生，也可以通过考试，参与到皇帝老儿的权力圈子中去，分一杯香的吃一盘辣的。这些消息，钟馗也早就知道，但他是一个练武之人哪，虽有本事，却只有望洋兴叹。现在终于有出头之日，他能不喜癫吗？他当即扛一袋玉米糊糊搀和些米糠子做的干饼子当口粮，星驰火急地去参加比赛。钟馗从小拜师学艺，三十郎当岁了，功夫可谓了得：一腾跃起八丈高，独臂举起几百斤重的铜磬，脚可踏断三尺厚的青石板，吼声曾吓退吊睛白额大虎，十八般武艺更是小菜一碟。他走进赛场，那简直是狼入羊群：过六关斩七将，打遍五湖四海无敌手，第一名不费吹灰之力就手到即拿，得中天下第一武进士。按规矩，中了进士，都要受到皇帝老儿的亲自召见，钟馗也不例外。钟馗进去时，皇帝老儿仔细打量着他的模样：头扎一块蓝袍巾，披着一件补巴叠着补巴的烂袍子，以草绳当角带捆在腰间，还袒着一支胳臂，穿了一双露齐脚趾头的靴子；他的脑袋足有一个二十多斤重的西瓜那么大，蒜头鼻子的鼻孔朝着天，还开个豁豁儿，手臂长到可以摸着膝盖骨，鼓睛暴眼，牙床突起，大板牙由于长年没洗，黑黄黑黄的，怪蹭眼。这可与后来作了门神的钟馗差了好多个档次哟。那皇帝老儿成天呆在高墙大院的宫城里，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陪他的人都是些富男贵女，他哪里知道民间多的是象钟馗这样祖上三代都讨口要饭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人，所以心头先有了几分厌恶和不快。他心不在焉地问：“你是哪里人氏？”“臣乃终南山人氏。”钟馗正色答应道。钟馗是练武之人，又是草民出生，平时大声武气说话搞惯了，哪里懂得什么斯文，更别说规矩：不说话则罢，一说话就粗喉咙大嗓门，半空里炸响的雷。那皇帝老儿大概还在回味他与杨玉环头天夜里干的一番好事，不提防，兀地叫钟馗的话声一震，委实吃惊不小，连身子骨也抖了几下。再看下面的人，又正碰上钟馗那双鼓得象二筒样的眼睛，心里不由得作慌，竟然一不留神从龙椅上滚到地上，真是威风扫地。左右人等乱着一团，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回龙椅，坐好。皇帝老儿李隆基直气得浑身打颤，上下牙齿打架：“我等圣朝，哪里能够任用如此丑陋的莽夫野老，给我乱棒轰出去。”钟馗是个耿直人，他原本以为自己武艺超群，不得了，中了进士，可以受尽皇帝恩宠，领个官职，上效国家下报父母，建功立业。谁知竟因为一时间不小心，底气足了点儿，声音大了点儿，语气重了点儿，惊恼了皇帝老儿，把个十拿九稳的事搞砸了，煮熟的鸭子弄飞了，只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这也只证明：大唐王朝诏告全国的规矩也不过是一个骗人的把戏而已。一时间，钟馗气血上涌，恨不能一拳头砸烂皇帝老儿的狗头。可他竟没能动得拳脚，只脸色煞白地瞪着皇帝老儿吼道：“我钟馗既不能效命于国家，空有一身本事，活着有什么用哪？”他竟然当庭撞墙，死翘翘了。那皇帝老儿李隆基本就已被钟馗惊吓了一番，今儿个更眼睁睁看着他撞墙，命归西天，把个朝廷上下弄得遍地血污，周遭腥臊。哎呀呀，更是被唬得三魂飘悠悠，七魄晃荡荡，尿湿了裤子，晕倒在龙椅上。好歹被左右太监扶入寝宫，大病一场。而那武进士钟馗因相貌丑陋不被朝廷录用，以至于撞墙归西的事，也在皇宫内外传得沸沸扬扬。原本就有许多人不喜欢考试，留恋着那些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打洞的岁月，唯恐天下不乱。一时间，大小官吏议论纷纷，人人自危，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这时节，皇帝老儿手下的两名得力帮办，宰相姚崇与宋景，看出事态的严重性：考试也好比赛也好，原本就是为了笼络天下有识之士有用之才，刚刚出笼就出尔反尔，泼一盆冷水，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传到民间去，还有谁敢相信朝廷。那危害可就大了。当年商鞅花重金叫人扛木头，不也就为了个信誉吗？好在这两个人都是绝顶聪明的货色，挺会办事，要不怎么混得到风光无限。他们发现钟馗与《周记》、《礼记》中都记载的那个统领万鬼的神仙“终葵”的名字同音。于是，灵机一动：对内，由皇帝老儿亲自出面，一手舞着狼牙大棒，一手摊着泡泡糖，又是打压，又是诓哄，总算没有人敢冒杂音；对外，则编出一段钟馗为皇帝捉鬼的情节，请出著名画家吴道子作形象大使，为钟馗画像，广泛宣传。那些年月的百姓，对鬼神，对皇帝老儿，都敬畏有加，知情者尚且不敢吭声，还有谁敢猜疑其中的真假？由此而来，钟馗捉鬼的故事便流传开了，皇帝老儿李隆基的面子总算得以保全。钟馗捉鬼的故事，到宋朝时，已流传好几百年，民间也习已为俗，竟连沈括这样的大科学家也信以为真，作为天下一大奇事，记录在案，但的确与潼城地界的传说不一样。看来，谎言重复多次还会让一些人信为真的。钟馗呢，也竟至于坐上了门神的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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