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汉初风云录》第三部第93回 为尊严田横自尽
第九十三回：汉高帝欲召田横入朝为官 为尊严田横自尽舍生取义汉高帝五年（公元前202年）五月间，称帝后的刘邦暂居于洛阳，为了大汉的长治久安，刘邦再次想起了当年执意不肯归附自己的齐王田横。刘邦认为，田横在齐国素有威望，很有号召力，如今仍然在民间称王独立，不肯归顺朝廷，他的周围必然会聚集一些对朝廷不满、志同道合的人士，这对汉朝的社稷安定是个极大隐患，因而始终耿耿于怀，放心不下，想尽快妥善解决此事。思来想去，刘邦认为目前天下归一，局势刚刚稳定，不应再诉诸武力，最好的办法就是请田横来朝中为官，这样，既是对他的尊重，也便于监管，有利于争取民心，安定社稷。田横生于狄县（今山东省淄博市高青县），是齐国王族后裔，田氏三兄弟中排行第三。秦末陈胜、吴广起义后，田横的兄长田儋自立为齐王，举兵反秦。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六月，田儋在与秦军作战中为秦将章邯所杀，田儋的兄弟田荣随即自立为齐王，继续抗秦。秦朝灭亡后，汉二年（公元前205年）正月，田荣因为项羽分封不均，怒而起兵反抗，项羽派大军镇压田荣反叛，最终田荣战败被杀。田荣的兄弟田横十分仗义，没有自立称王，而是按照传统做法，扶立二哥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自己担任丞相，掌握军政大权，继续带领齐国人抗击项羽。后来，项羽撤出齐国集中兵力对付汉王刘邦，汉四年（公元前203年）十一月，刘邦出兵攻略中原，大将军韩信率汉军突然袭击齐国，齐王田广被韩信所杀，田横遂自立为齐王与汉军抗衡，但终究难敌战神韩信，田横只好向项羽求救。此时，项羽不愿放弃齐地，又派大将龙且赶来支援田横，不料，龙且大意轻敌被韩信壅潍水水淹楚军，斩杀龙且于潍水之畔，数十万齐楚联军全军覆灭，田横只好逃往大梁投奔自己的好友彭越。但这时彭越已经被刘邦封为汉军大将，彭越便规劝田横归顺刘邦，也有个好的归宿。田横不愿降汉，于是离开彭越，带领忠于自己的五百名门客壮士逃往黄海上的一座孤岛，称王自立。所以，田氏三兄弟分别与秦朝、项羽和刘邦有深仇大恨，关系错综复杂，但是，齐国田氏家族因其传统的思维观念，想保持独立的想法却始终未变。刘邦召来萧何说道：“田氏三兄弟能先后在齐国称王得到民众拥护，实属少见，此三人皆是贤德有识之士。尤其是田横，当年于危难之际率领齐国军民抵御霸王项羽入侵，始终不屈不挠，吸引了项羽的全部主力，给予汉军休整和侧翼作战争取了时间，减轻了成皋正面战场的压力，最终使汉军由被动转为主动，击败项羽。如今天下一统，这其中也有田横的一份功劳，只是不知这个田横如今身在何处？”说到此，刘邦话锋一转，看着萧何说道：“朕听闻这田横豪爽仗义，性格刚直，在齐地深得民心，威望极高，齐国的很多贤达人士皆愿投奔田横做他的门客。然而，如今汉朝已经开国，天下归一，需要社稷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绝不允许有独立于朝廷以外的势力成为大汉长治久安的隐患。朕以为田横留在民间继续称王独立极为不妥，不如将他召入朝中为官，封为王侯，方保无虞，萧丞相以为如何？”萧何施礼说道：“皇上圣明，为社稷长远安定考虑周全，想必田横知道了皇上这番心意，必然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即刻前来归顺，在下马上去办理此事！”于是，萧何马上派人去齐地打听田横的去向，最后得知田横带领五百门客壮士居住于黄海的一座孤岛上，此岛距陆地大约十里之遥。刘邦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刻派使者持皇帝诏书和符节乘船前往岛上面见田横，传达汉高帝刘邦的旨意，赦免田横以往的所有罪过，请田横到洛阳觐见圣上。田横见到汉朝使者不远两千里而来，已知其来意，立而不跪，听罢来使宣读完皇帝诏书，当即予以拒绝。田横对汉朝使者说道：“我感谢皇上的美意。但是，我任齐国丞相时，曾一怒之下烹杀了当今皇帝最宠信的谋臣郦食其，现在郦食其的兄弟郦商为汉朝右丞相，位高权重，所以我担心遭受其迫害，恕我不能奉诏进京。请转告皇上，我田横甘愿做一个庶民百姓，呆在这海岛上度过余生！”其实，田横因为当年韩信率汉军突袭荡平齐国仍然心存怨恨，他认为此事定是刘邦指使韩信所为，而刘邦心机太重，难以看透，无法全然相信刘邦的盛意邀约，这也是田横不愿意入朝为官的原因之一。此外，曾为齐王的田横血管里流淌着齐国王室贵族的血脉，他从心里瞧不起一个沛县泗水亭长出身的布衣皇帝刘邦，不愿低下高傲的头颅向刘邦俯首称臣。汉高帝刘邦听了使者归来禀报海岛之行的经过，更加感觉田横忠厚刚直，不愿放弃此人。为了打消田横的顾虑，刘邦诏令全体文武大臣，宣布：“为了社稷平安，朕传召齐王田横来洛阳晤面，所有官员务须对齐王以礼相待，视为贵宾，谁胆敢坏了朕的大事，冒犯田横及其随行者，满门抄斩，绝不宽恕!”其实，大臣们心里明白，此诏令就是因为皇上担心郦食其的兄弟、右丞相郦商为报杀兄之仇对田横有所不利而颁布的，此严令一下，还有谁人敢于冒犯田横？由此可见，汉高帝刘邦对待田横的诚意。于是，刘邦再派使者持皇帝符节出使海岛，将汉高帝刘邦“凡冒犯田横者满门抄斩”的诏令详细告知田横，使者对田横说道：“圣上承诺：‘田横若来洛阳，大可封为王，小可封为侯，若是抗旨不遵，则派大军剿灭之’。我朝圣上宽厚仗义，求贤若渴，爱惜人才，一向钦佩田将军的贤德大义，已是对田将军做到仁至义尽，还望田将军即刻遵旨赴洛阳觐见圣上！”田横听了汉使这番话，心里明白，再拒绝皇上召见必会连累岛上的五百弟兄，考虑再三，最后决定在汉使陪同下前往洛阳。此时的田横心意已决，他明白，自己此一去将是与众兄弟永诀，于是临行前，田横对岛上的众位弟兄们深深施了一礼说道：“我田横感谢各位壮士多年来抛家离乡，与我同舟共济，出生入死，舍命相随，不离不弃。今日一别，怕是无缘再次相见，只能来生再与诸位重续兄弟之谊了。还望各位兄弟好自为之，多多保重。我走之后，各位便离开这荒岛，回家乡耕田务农，孝敬老人，陪伴妻儿去罢。田横就此别过！”岛上的五百弟兄虽然依依不舍，但认为是自己的首领接受皇帝圣旨前往洛阳为官，享受荣华富贵，应该高兴庆贺才是，不能挽留，于是，便与田横挥泪相别，目送田横的小船渐渐消失于海上茫茫雾气之中。田横数人上岸后早有马车等候，于是换乘马车继续赶路。一行人走到洛阳东面约三十里处一个叫“尸乡”(古地名，位于河南省洛阳偃师市西面)的地方，田横对陪同的汉使说道：“前面即是洛阳，在下应该事先沐浴更衣，梳理一番，再进宫觐见皇上，这才合乎礼仪。”待汉使回避之后，田横对他的两名随从说道：“我田横一生不甘屈于人下，当初，我与刘邦都是王者，他居于偏远的巴蜀称汉王，我据有富庶的齐国为齐王，与他平起平坐。现在汉王做了皇帝，我却成了亡国之奴，还要对他刘邦俯首称臣，拜于阶下，我认为这是莫大的耻辱，岂能忍受？况且我当年烹杀了刘邦的重臣郦食其，若今后与他的兄弟郦商同朝为官，侍奉皇上，即便是那郦商慑于皇帝的诏命，不敢冒犯于我，我田横内心岂能不感到愧疚？所以，这一路上我思来想去下了决心：绝不活着踏入洛阳一步！”此时的田横，可说是既有傲气，也有不服，还怀有当初怒杀郦食其的愧疚之意，此时此刻，他的心情陷入极为复杂的纠葛矛盾之中，难以排解。两名随从听田横说出这话，顿生不祥之感，急忙劝解道：“大王务须珍重，切不可有此轻生念头。若大王不愿入朝为官，不必勉强，我们便即刻掉头返回海岛去，与众兄弟长相厮守，饮酒畅谈，逍遥自在，岂不甚好？”田横摇头苦笑道：“天子一言九鼎，皇命不可违矣。你们还没看出来，此番刘邦召我来洛阳，意志坚决，不容置喙，他是担心我今后东山再起，对他的江山社稷构成威胁，故而欲把我留在宫中，岂能任由我在民间与众兄弟逍遥快活？再者，我若抗命不遵便是忤逆之罪，必招杀身之祸，岛上的五百弟兄怕是也不得善终，刘邦绝不会放过他们！”“这......这可如何是好？还请大王冷静三思！”两位随从听了田横所言，不知所措，皆低头叹息不语。田横顿了一顿，平静地说道：“你们的心意我岂能不知？但是我思虑已久，并非临时起意，你二人不必再劝。既然皇上执意要召见我，我便从命！”两位随从听到这里，一起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田横，以为田横改变了主意。田横看着二人，明白他们的心思，笑笑说道：“我今日便割下自己的人头，尔等将我的头颅速速送往洛阳，献给皇上，就说田横已经遵命来到了洛阳，请他善待岛上的众位兄弟，我田横今生便心愿足矣！”两位随从这才明白，田横誓不活着进入洛阳，决心以死来保护岛上的五百弟兄，顿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田横说完，整理衣冠，面向东方跪地拜了三拜，二位随从默默地跪在田横两旁，流着眼泪为田横送行。田横拔剑在手，长啸一声，口中说道：“山河尽失，壮志未酬，就此诀别故乡亲友，我田横心中委实不甘矣！罢了！”遂举剑自刎。汉朝使者闻讯过来，看到田横竟自刎而亡，大惊失色，急忙陪同田横的随从割下田横的头颅仔细包裹好，骑马往洛阳疾驰。汉高帝刘邦听说田横距离洛阳还有不足三十里地，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正准备召集文武百官，在洛阳宫中以隆重礼仪迎接田横到来，不料却接到田横的死讯，刘邦感到十分震惊。听完田横的二位随从禀报田横自尽前所说的话，再细看田横的人头，竟然面色安详，栩栩如生，刘邦禁不住伤感地流下泪来。刘邦拭泪对众臣说道：“是朕求贤情之迫切，令齐王自裁矣！纵观当今天下，能有几人有田横这般刚烈不阿之德行？齐王的贤德忠烈大义，我等皆不如矣！”刘邦遂下诏任命田横的两名随从为都尉（171），在皇帝的护卫军中担任将官，并按照王侯的礼仪，派出两千名汉军士兵组成仪仗队，将田横厚葬于洛阳东北六十余里的首阳山之麓（位于河南省偃师市首阳山镇东，惜今已无存）。宋代诗人陈普在他的《咏史.田横》中赞叹道： “宗族几为孔子焚，为秦未几又为尘。田横更欲横河岳，不把英雄让与人！”然而没有料到，田横的这两个随从安葬完田横，待众人散去之后，便在田横墓旁左右两侧挖了两个土坑，二人在墓前拜了三拜，然后在坑内自刎，为田横殉葬而死。汉高帝刘邦听说此事后感慨万分，半晌无语，更加相信田横的追随者确实是贤德仗义之才，可委以重任，于是，再次派使者上岛召五百壮士入洛阳皇宫觐见，打算赐予他们封赏和官职。相传这五百壮士听到田横已经在洛阳城外自刎而亡的消息，为表示忠心义气，竟也在岛上相继自尽身死，追随田横的亡灵而去。齐王田横始终坚持自己的道义信念，矢志不移，为了维护尊严而舍身取义的精神令人喟叹。然而，这五百门客壮士选择自尽而亡，却完全违背了田横的初衷和一片苦心。田横原本打算以死来保护这五百弟兄免受朝廷迫害，绝不会想到自己死后，这五百壮士竟然甘愿为自己殉葬而亡，以田横仗义刚直、不甘俯首居人篱下的性格，倘若地下有知，这令他情何以堪！后来，人们为了纪念田横，便将田横及其五百壮士居住的海岛叫作“田横岛”（今归属山东省青岛即墨市），并在岛上建起“田横五百义士墓”以志纪念。清代诗人王士祯有一首《田横客墓》，诗中写道： “一剑纵横百战身，楚虽三户能亡秦。拔山力尽虞兮死，争及田横五百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注解：（171）都尉是秦汉时代重要的中高级武官，分别负责皇帝的护卫、舟车、出行、军事事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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