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我是张天才》 灵魂出窍(4)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慎施于人。——题记
男:“你横啥?黄泥巴都埋到颈脖子啦。前二十年,你骂过我多少回,打过我多少次,罚我跪过多少遍,你忘了么?还想我供养你。没门儿!”
女:“你短娘寿的骨头养硬了,有脸说这话!
“你老娘我生你不满月,家中就断了口粮。我老两口子饥一顿饱一顿,肚皮囊贴脊梁,走路腿打颤,还得出门做活计。没得啥子喂养你,可怜你饿得皮包骨头哇哇叫,你老娘我东家要西家求丢人现眼,一点一滴口挪肚攒喂养你长大,你倒搞忘了么!
“你读书,家里没啥子出产,一学期两块钱的书学费也找不出,可我老两口子就是砍山上的树儿卖也巴心巴肝地支持你,从小学到高中整整十年哪。你短娘寿的记一记,哪一次你伸手要钱我们少给过你一分?哪一次有点蛋呀肉呀不是先照顾着你?你倒搞忘了么?
“你婆娘还有脸问我老两口子要道理,说什么人家的山坡上草密树茂,我们的山坡上啷搞的全是树苗苗没有好木材。亏你两口子都读过书,读他妈到牛屁眼儿里头去了:碗口大的树都砍完卖完,供你上学了!
“你短娘寿的成绩瘟得痛,考大学连预选线也上不了,还有脸擦眼抹泪要喝农药,早知如此,我挡你死鬼子个屁!老娘我心痛哪,再怎么说儿是母心肉。
“我好说歹说劝你学手艺。你面浅,还是老娘我走东家串西家凑足两百块拜师钱,送你去学手艺。
“三年你出师立门户,人来人往生意满不错,我老两口子私下里还在高兴,只道你有出息,我们辛苦一辈子也有了想头。
“谁知道你短娘寿的,在家头吃在家头喝,却几时给你娘老子孝敬过一分钱,问过一声暖?
“你娶媳妇儿彩礼二千五,办酒席又去脱千儿八百,你可又出过一分钱?全都我老两口子的血汗钱,如今还有两三千的账,你不知道么?
“这倒也罢,如今这世道变了,养儿养女尽义务,我老两口子认。你吃香的喝辣的也罢,我老两口子不眼红。
“恨只恨你短娘寿的莫心肝,头年子娶媳妇,二年子自己顾自己说是要发家致富,这下可好不出三年,竟然不认父母,说出这等忘恩负义的狗屁话!让老娘我听得来心口儿痛哪!
“哎呀呀,这是啥年月?有钱莫良心。老祖宗啊神仙菩萨呢,你们把眼珠儿睁大点,我刘意如一辈子安分守己,没做啥子坏事哟,竟遭如此报应!”
他听得一阵心酸一阵脸红。好在他老娘在世的时候,还从没有这么大声大势地声讨过他。
那个念头仍在炽烈地燃烧,这使得他没有忘记:“我是张天才张副乡长。”所以他厚着脸皮想过去讲几句话打个圆场:“我是张天才张副乡长。你们嘛说来说去总是一家子,闹啥子嘛影响不好。要和和气气的,和气生财嘛……”可是他终究不好意思走过去。于是径直进入乡政府。
他的办公室在一楼五号,他依稀有点儿印象。他走过去,没有开门便进到屋里,他忘了要开门。
屋里有人。珠儿正在聚精会神地翻他的抽屉:拉出一条“大中华”,还有一个信封,信封里面的一叠子钞票,在珠儿眼里熠熠生辉。
他的心肝儿提到了喉咙口,他的灵魂在那一刻呆住了,他不知该怎么办。他看见珠儿的心在乒乒乓乓地跳动,不,简直是在噼里啪啦地燃烧,一块一块地碎裂剥落。
珠儿的鼻尖儿,因为过分激动而布满汗珠子:“哇哈,这死鬼捞了这么多。难怪每次做事都偷偷摸摸背着我。嗯,反正这死鬼也是白拿人家的,取他几张呗,没有人会知道。凯兴商场的那对金耳环真好看,这回够啦。把金耳环弄回来戴上,准呕坏念大学的王玉兰。俏什么俏?这年月有知识不能够当饭吃,不比有钱更实在!哈哈。”
珠儿真的打信封里抽了好些票子,然后摆正东西,轻手轻脚地关上抽屉弄上锁,站起身,转身朝门外走去,差点儿撞上他。
她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儿,瞅瞅四下没人,便挤将出去,眼看着要将门锁上却又折回身来。他看见她的心已经快要燃烧成灰烬:“他妈的,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全带走吧。该买条漂亮点儿的裙子了,还有靴子项链手镯……,瞧人家城里人,多洋气。唔,还有条大中华,拿回去送给老爸,要不然,他总说我挣钱了就把父母给忘哪。”
他终于省悟了什么,跳将起来,他想抓住珠儿,抢回东西:“这全是我的!”他脑袋里刹时间又多出了一道火花。珠儿却看也不看他,红着脸一溜儿闪出门去,刮起一阵风。他抓人不着,反被珠儿裙底卷起的风扫个正着,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待他出得门来,珠儿早已经不见了身影。四下寻找,却又看见乡里广播员曾进,带着他年轻靓丽的老婆勾彦彦,提着两瓶茅台酒一盒长白山人参,鬼鬼祟祟正在敲战鼓乡主要领导朱家清的门,然后钻将进去。
一会儿,屋里传出叽叽咕咕的谈话声。他预感到与他有关,便闯将进去。当然,屋里的人谁都没有发现他。他站在屋角落里,一字不漏地听。这是灵魂与灵魂的对话。
这时,他们中间多出了一架天平,他不知何时被摆在了天平的一端,天平在风中摇摇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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