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我是张天才》利益均沾（4）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慎施于人。——题记
于是张天才又瘦了好几圈儿，面无血色蔫耷耷，他脑袋里一团浆糊，不知该怎么走出泥潭。固然十天半个月不敢回一趟家，即或藉着洽谈业务的名义窝在城里，也是坐卧不安，成天打一枪换一个坑儿地，东躲西藏，从不敢抬头走路……
他心里装满了恶毒：“全他妈的可恶势利鬼，好象我张天才借了他的米还了他的糠似的。老子一翻梢，就把账全给你们抖清，从此再不做他妈的什么鬼生意；他妈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钱没赚着，老本蚀光了，还背一屁股烂债。唉，还是当官安逸。一旦把握着丁丁点点儿的哪怕仅只是权力的边边角角儿，便可以不要什么本钱就可以投资，不承担什么风险就有利润。
“决策错了，反正用的是公家的钱（虽说按照时兴的说法是纳税人的钱，但因为不用对纳税人负责和报盘，所以花起来就敢比花自己的钱，随意多了，大方多了），可以简简单单的一句‘又缴了学费’，便可以用不着私人掏腰包买单，用不着承担任何责任，用不着受到良心的谴责，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缴学费’，又何妨。反正大家都这样，所以心安理得嘛。
“就算安分守己做个‘门神’一样的角色，也可以一杯清茶一杆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盖章拿钱敲钟吃饭，混个清闲。哪里会有今天被人追得东躲西藏的苦日子。”
逃避也不是办法：欠别人的始终是欠别人的！总得有个交代吧。适逢秋播，张天才打道回府了。虽然说不上衣锦还乡，却也远没了逃债的颓唐。西装笔挺，皮鞋贼亮贼亮，手表金晃晃，坐着桑塔纳（租别人的），俨然又是一派大老板风度。虽然他此次并不是专程回来偿债的，他兜里压根儿就没有几个铜板儿，但也确实带回些小甜头安抚民心。
于是人们也暂时不便说些什么：与其把张天才逼得东躲西藏半年十个月的找不到人影儿，心头着急自己的投入全都打了水飘飘，倒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至少还残存一点儿希望……眼巴巴地等着张天才发财。
张天才这次回乡的主要目的是传达一项“指示”：国家将要扩大农产品出口，其中油菜籽行情看涨，要乡民们扩大油菜的种植面积，来年国家保证以优惠价大收购——据“知情人士”说，张天才手里还有政府的红头字文件呢！
那年月，因为某国有意同我们闹摩擦，搞僵了双边关系，丝绸行业不景气，栽桑养蚕也没有捞着什么油水，一乡人又烦了那起早贪黑的养蚕生活，所以正计划着另谋出路。现在听说油菜籽可以卖个好价钱，自是十分热情，反正出在手头的活计，即使不成，来年仍可以继续养蚕。于是乡里、村里、社里，大会小会开了两三天，层层抓落实，每家每户都种了油菜，少则一亩两亩，多则十亩八亩。
其实，张天才和他城里的烂朋友知道，这不过一场瞒天过海的预谋的把戏，不过他们预测来年的油菜籽行情看好，因而略施小计：假国家的名义罢。
当然，话说回来，这并不是张天才张总经理存心想诈骗谁。他是看准行情才下这步棋的，到时候，他能够发大财，平民百姓又岂能够不沾光？说来说去就是利益均沾，好处人人有。
只不过这阵子，张天才弃政从商，不能够一呼百应，所以只好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个问题，张天才事先也仔细权衡过，最终他觉得：对于一个为使大多数人发财致富齐奔小康而努力的人（这在土特产公司的奋斗目标中，的确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即使他对人们一时有那么丁点儿善意的欺骗，又算得了什么呢？起码自己的动机是良好和纯洁的。至于结果么？倒骑驴看帐本，走一步，看一步，张天才未必就霉到了底。
次年春天，油菜长势很好，眼看丰收在望。偏偏那时候某国横竖又要充当世界超级警察（这角色谁都以为不光彩，然而它却做得有恃无恐有滋有味有声有色），鸡蛋里挑骨头，又找些坡坡坎坎给咱们走。这本为中国经济发展中的不幸，却正好成全了张天才。
这不，他正底气十足因而蜡黄的脸上有了少许血色地传达“上级指示”：“由于某国的制裁，国家取消了农产品出口计划，原播种的油菜全部自行处理。”
战鼓乡的老百姓也没有说什么，他们又能够说什么呢？他们除了能够搜肠刮肚地找出一些恶毒的词儿来诅咒一番某国的强行霸道和体谅国家的苦难之外，至多不过再添几句无可奈何的抱怨！
张天才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抱着成打的愿望做生意了。他有几分得意，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真得感谢他的老祖宗们。大年家祭时，他不但去祖宗八代的坟头烧了高香，而且特意把每个坟头重新打整一番：垒了新土，不惜重金为他们镌刻了墓碑，一一列在他们的坟前。
在这种年月，人鬼混杂，神仙也得看钱说话，张天才便谁也不能够靠得踏实，但是他相信自己的老祖宗绝不会拆他的台。
所以，那阵子，他虽然失魂落魄，精神黯然，并随时随地准备着应付那些可能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的讨债者，也还是不忘求得祖宗们的神灵庇佑。
现在看来，这步棋还真走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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