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来 发表于 2024-6-16 04:12:35

妈妈来了,妈妈走了,呜呜…… (家庭纪实故事)(1、2、3、)



               
                                                                        一.孤独老妈


    妈妈来了,是我强行把她接过来的。
    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在很多年之前就都出飞了,而且大都飞得挺远,只有二妹子还在老城。
    其实,接老妈来是我多年的愿望,只是一直没有实现而已,我曾经多次去信和打电话,而且还专门去接过,可老妈就是不来。
    为什么不来呢?老妈说:“故土难离呀,一个人过挺好。”
    老妈也不是谁家也没有去过,曾经去过二弟家。
    二弟家住在北京,各方面的条件都比我家好,也愿意接老妈过去,我们兄弟姐妹也同意。还因为那是首都呀,让老妈去开开眼界嘛,享受享受,可老妈也是不愿意去,经过我们大家好说歹说,最后总算是劝去了。
    那是在十年前的事儿,老妈在那时虽然已经75岁了,身体还算可以。
    可到了北京就开始闹病了,今天发烧,明天闹肚子,过几天,又这儿疼、那儿疼的,在头一个月里,就跑了好几次医院,人瘦了一圈!
    最关键的是精神状态,糟透了!医生说是水土不服。
    其实,我们都心里有数,虽然跟水土有关系,但不是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故土难离呀!
    没有办法,老妈在北京只勉强待了二个月,就只好又送她回老城了,老妈对老城那个家,真是眷恋得非常非常邪乎!
    其实,那个家还有啥呀?屋里一共才十平方米多一点,只有一对老箱子,还有箱座,那还是在我结婚时那年打的,我出来后就留给了家里。还有一个老式桌子,三个抽屉的,下面没有卷柜的那种,以及椅子和凳子。在早年,福利分房是带家具的,一个桌子、二把椅子、四个凳子,咱家竟用到现在,当然,都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了。
    本来,爸妈还有一对更老的箱子,但已经破损得更厉害了,都散架子了,最后,只能是早劈了生炉子了。
    还有就是自搭的板床,靠南面窗户,东西顶墙,满满登登地占了半间屋子,再还有就是箱子里的破东西,以及锅碗瓢盆。
    当然,对老妈来说,最重要的是墙上那些老照片。
    一张是爸爸的黑白遗照,12吋的,用镜框镶着,挂在桌子上方的墙上。
    在对面墙上一对箱子的上方,还另外挂着一溜的老照片,也是用镜框镶着,大都是老旧的黑白照,少有几张彩色的。
    当然,对这个老屋,我也是有眷恋的,但只是有些许,我既眷恋那幸福的童年,又憎恨那痛苦的童年!


                                                    二.回想童年


    在小时候,我们兄妹五个像蝗虫一样,与爸妈同挤在一个大板床上睡觉,因为挤,我们兄妹经常打架,谁躺下晚了,根本就没有地方睡!
    福利分房的家具其实也包括床,但用床形成不了大铺,睡不了那么多人,只好把床头锯了,再加些木板,铺成大铺,这样,才能勉强睡下那么多人,而且,还包括早年还在的奶奶。
    对小时候的很多事,我真的还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有的真的很甜蜜,有的真的很痛苦!
    记得一天最难忘的时候,往往是在冬天的早晨,我们不常被爸妈起床后的动静弄醒,而是常被饭菜熟了的香味熏醒!
    一打开蒸锅,一锅涩涩黄黄的、冒着难闻气味的大窝头就不要说了,还有那天天难喝的破白菜汤或萝卜汤,虽然其实并不难喝,妈妈做得很好喝嘛,但天天喝,就喝不下去了。而最令人兴奋的是,有时妈妈一打开蒸锅,偶尔是一锅大馒头,或是大花卷,我们是被这种香气熏醒的!
    凡在这时候,我们都立马支支愣愣地爬起来,在被窝里支撑起上身,伸着脖子,瞪着眼睛,鼻子使劲地嗅着,口水都流了出来!
    当然,还有妈妈偶尔炒的肉、煎的鱼,那就更香了,妈妈凡在那时看我们高兴,也张着嘴乐!
    最难忘的还有这种情景,妈妈给爸爸炒了两个鸡蛋带菜盒,与装了两个窝头的饭盒,一起装进爸爸上班带的提兜里。
    尽管如此,鸡蛋和葱花的香味,在屋里久久不散,我们仍然在不断地使劲地嗅着!
    常在这时候,爸爸就会把菜盒再拿出来,打开盖,放在我们的鼻子底下,让我们挨个地闻闻,然后,拿起筷子来,给我们每人吃一口,然后就没了。
    妈妈在这时候总是埋怨,可爸爸却笑着说:"其实,我最爱吃咸菜,你妈弄的真香。"边说着,边把咸菜夹到了菜盒里。
    奶奶在这时候早起来了,弓着腰,在屋里收拾这儿、收拾那儿,看到这情景,总是摇头叹息。
    其实,只有冬天才在住人的屋里做饭,不是只因为厨房冷,而是为了给住人的屋里取暖。
    在那时候,虽属北方的老城,也没有暖气,只好在屋里生上站炉子。在早晨,我们冻得总是把头缩进被窝里,在感到暖和的时候,就知道妈妈已经把炉子生着了,再加上饭菜的热气,屋里的幸福气氛是最浓的!
    在每天爸爸上班走后,妈妈把我们的棉袄、棉裤,用手拿着在炉子上烤,然后喊我们起来,挨个给穿上。
    其实,爸爸在工厂里是中层干部,虽然不愿意给单位找麻烦,但因为家里人口多,住得太困难,也曾经写申请扩大住房,可总不能如愿,因为,那时的房子分配确实紧张。
    我们这个单元,其实有两个房间,一南一北,一进大门是走廊,我们家在南屋住,北屋住着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共用一个厨房和一个厕所。
    在文革后,北屋那个知识分子当了稍大的官,给了双居室,搬走了。
    这可是个机会,爸爸不得不猛申请,两个房间终于都给了我们家,我们家在那阵子好顿高兴!
    最高兴的是我们这帮孩子们,那时候,我已经近18岁了,太能帮家里干活了,与弟弟妹妹们,争着抢着,帮爸爸把三张床拆到北屋安上。又找来新木板,把南屋仍钉成大板铺,爸妈和两个妹妹,还在南屋住,我们哥仨在北屋睡单床,甭提多高兴了!可惜,遗憾的是,奶奶那时已经不在了,要不多好哇。
    后来,又拥挤了,因为我结婚了,在北屋住,弟弟们又回到南屋大铺上去挤了!
    我为什么当年要搬出去?为了改善家里的住房条件也是原因之一,但哪承想,二蹦哒,三蹦哒,竟蹦到N城去了,离家好远。
    蹦到N城后,起初,我并没有后悔,因为单位不错,媳妇工作也不错,买了三室二厅的房子,我和媳妇住一个屋,儿子成人结婚后住一个屋,剩下的房间是给老妈准备的,当初,买房子就是这么想的嘛,可老妈就是不来。
    说来也怪,我蹦到外地去了,两个弟弟和大妹妹在后来,也都蹦到外地去了,在老城,只剩下二妹子了。在爸爸活着的时候还好,可爸爸一走,家里就只剩下老妈一个人了,对我们做儿女的来说,心里是放不下的。
    老爸是在73岁时走的,得的是脑血拴,脑血拴不像脑溢血,一般不会立马故去,我恨死那家医院了,是他们把老爸的病耽误了!
    在那时候治疗脑血拴,记得,一般都用叫"小分子"什么的药,而那家医院用的是自制的药汤,记得好象叫"川胸芹"什么的,一点效果都没有,我们家属要求用"小分子"什么的,医院不肯。
    事后才知道,"川胸芹"是他们在那时正在试验的自制新药,其它的药一律不用。后来,"川胸芹"经试验无效不用了,又改为用"小分子"什么的了,而这个档口,却让老爸赶上了。
    治疗脑血拴,在当时,虽然没有特效药,但很多患者用"小分子"什么的,也有抬进医院,站着出来的,而老爸是白治疗了一个月,抬着进去,抬着出来,一点也没有见轻。虽然,在以后想尽了很多办法,但黄金抢救期已过,回天乏力,且越来越重,几年后,撒手人寰!
    在老爸走后,老妈像变了一个人,原来,风风火火地忙生计的劲头不见了,有点像呆傻的样子,食欲就不用说了,人整个堆了下来。还好,在三年后,老妈的状态恢复了一些,人的生老病死是常态嘛,不看开也不行。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二弟把老妈接走了。


                                                             三.辛苦老妈


    老妈从二弟家回到老城后,我们仍不死心,都仍然争着抢着接老妈去,可老妈再哪儿也不去了,结婚嫁出去的二妹子,只好常回去看老妈、陪老妈。
    人生难啊!我们如舍弃工作、舍弃小家?回家去陪老妈?这也不现实呀?就是二妹子老回去看看,陪一陪,老妈都不让。说:"都有自己的家,都有自己的工作,都还要为国家的发展建设出力,不用老往妈这儿跑,妈一个人过挺好的,放心吧。"
    我们能放心吗?可不放心又有什么办法呢?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虽然每天忙自己的小家、忙自己的工作,但也心急如焚!因为,老妈的岁数越来越大了,身体也越来越差了,在那时候,都八十多岁了!
    老妈的身体本来是很好的,劳动人民嘛,只做家务,也是劳动人民。
    做家务活轻吗?不但不轻,而且很繁重,在小时候,我还不懂这个道理,现在懂了。所以,现在一想起在那时候妈妈干活的样子,我就心酸,甚至于流泪!
    如在那时候,我们还小,什么也干不了,只知道玩,而且还淘气,常常惹妈妈生气!
    如妈妈一个人去买煤,这可不是轻巧活儿,需要拿煤供应本,去煤场排半天队买。买到煤后,在后来,有往家用手推车送煤的了,给人家运费就行,但在早先,得往家自己运煤,分多次用麻袋往家里背。煤运到家后,还得筛一筛,煤块留炉子需要旺火时用,煤面加黄土打成煤坯用,或加黄土当潮煤用,而且都需要搬运到三楼的家里。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不但帮不上忙,还总跟着捣乱!
    又如买秋菜、渍酸菜、搬大缸、压大石,妈妈一个人干是很吃力的!
    还有劈劈材等很多很多活儿,就是平时买粮、买菜也不是轻巧活儿,如买豆腐,就象上战场!
    如在那时候,有一段时间还没有须有票,一听说来豆腐了,人们像潮水一样地往商店跑,秩序好时能排队,有时候就是疯抢!
    当抢着买出几块豆腐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变了形了!如帽子挤丢了,鞋踩掉了,衣服扣挤没了,披头散发的,泥头汗渍的!
    妈妈在干活的时候,就大都是泥头汗渍的样子,特别是在干重活的时候,头发乱得垂下来,糊在满是汗水的脸上,不时地用戴着套袖的胳膊擦擦,因为手太脏。有时累得受不了了,就稍直直腰,喘喘粗气,活动活动,对着水龙头,"咕咚、咕咚"喝几口凉水!
    还有种地,我家所在的楼区不是市中心,在那时候人少,稍有些闲地方,所以,家家都在楼后弄了块小田地。一年到头,妈妈是春天翻地、背垅、种地,夏天是拔草、铲地、侍苗,秋天是收割,当然,还有平时的积肥、施肥、灌水等很多活儿。
    为什么我家在那时候不在市中心住?是有原因的。
    我爸在解放前,很早就已经当上了老城里的工人,在1945年小日本投降后,老城里原日本人住的一些楼房,立刻就空了,很多原住房困难的人们,就搬了进去,我家也搬了进去。搬了进去的中国人当然高兴,后来,就把这些楼起名叫“新华楼”,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我爸所在的单位,是一家钢铁公司,而且,那时是全国最大的钢铁公司,并且还在不断地发展壮大。因此,在市郊又加建了一个工厂,在市郊还盖了一些楼,让到后建工厂里工作的工人住,这样上班能方便些。但毕竟是市郊,工人们都不爱去住,如此,当干部的就得带头了,我家就带头搬了过去,我说的老城的家,就是这个家。
    这个老城的家,跟“新华楼”条件有很多不一样,如没有煤气等等,我妈的家务劳动,就增加了很多艰苦。
    爸爸是干部,又是劳模,一心扑在工厂里,早出晚归,所以很多活计,都是妈妈一个人干的。
    爸爸也过意不去,常对妈说:"那些重活、累活给我留着,哪能都让你一个人干了,可别累坏了。"
    爸爸再忙,也有偶尔休息的时候,每逢这时候,总是琢磨还有什么重活、累活,然后,拼命地争取都干完,我们不懂事,却也总是跟着捣乱!
    好象有专家说,劳作等于锻炼,所以老妈的身体一直还是不错的,虽然在老爸去世后,堆了一阵子,但毕竟有老底子,恢复后还算可以。
    但如今不行了,80多岁了,头发已经像雪儿一样的白了,满脸皱纹,弓着腰,已步履蹒跚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让她一个人过,我们做儿女的怎能放心和忍心?所以,不管老妈愿不愿意,我在后来,就强行地把老妈接了过来。
    当然,我也动了招儿,要不,老妈就是不来呀。
    如我故意说:“妈,您就顾着老城这个家,不顾我们儿女过得怎么样?上我家,帮助看护一下我家呗?”
    老妈说:“净瞎说,你们的家还用我看护呀?我懂,你故意这么说,是为了让我去。”
    尽管如此,经我反复地请求,老妈最终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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