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间房”人民公社(中篇小说)(二)
第二辑.人民公社转眼到了1972年,又发生了一场变故。
起因是,厂子新进了一批知青返城的人,其中有五个人对“五间房”又发生了兴趣!
他们是在1968年下的乡,在1970年就回城了,很幸运,但也得说并不是简单的人,全是青年点的点长嘛,还是在高中时下的乡。
这帮人当时最小的都25岁了,都搞了对象,当上了工人后,一切就稳定了,就剩下想结婚了,可仍然是房子问题愁人!
那婚也得结呀,所以,结婚后跟父母挤在一起的、租房的、借房的,什么情况的都有。
后来,有一次五个人偶然聚在了一起,自然就谈到了房子的问题,唉声叹气的有,无可奈何的有,就是没有乐呵呵的。
说是偶然相聚,是因为他们并不都是一个学校的,也不是都分配到一个车间的,新来的知青还有好多人呢,五个新结婚的人聚在一起,有些人还不是很熟悉,确是偶然。
他们唠来唠去,就唠到了“五间房”的事情上。
李奎明问大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你们呢?”
大家说:“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哪有什么鬼神!”
李奎明说:“这就好办了,我们跟厂子说说,我们不怕鬼神,都去‘五间房’住,怎么样?”
大家一听都兴奋起来,说:“对,去‘五间房’住,有神、有鬼我们也不怕,还要把它们抓住!”
人就是这样,就个人而言,虽然都是无神论者,但要单独行动做什么事情,还是犯嘀咕的,人心齐就不一样了,就会迸发出一种集合的力量!
说干就干,五个人就开始向厂子提出了这个请求。
车间一级的领导说做不了主,让他们往上边找,他们就一起找到了负责福利工作的孙副厂长,说了这件事。
孙副厂长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生气地说:“扯什么蛋,不行!”
五个人万没想到,厂领导会是这个态度,刚开始有些发懵,不知道如何是好?
杨大成还是挺沉稳的,没有懵,问孙副厂长:“能不能问问厂领导,为什么不行?”
孙副厂长一听,更来气了,吼道:“你们不知道哇?打听打听去,都说那里闹鬼,你们去找死呀?”
杨大成听后,反而笑着问孙副厂长:“请问孙副厂长,您是无神论者还是有神论者?”
孙副厂长听了一愣!看了杨大成一眼,有些语塞,但马上反问道:“什么意思?”
杨大成说:“我们是无神论者,不相信会有什么鬼神,所以我们敢去住,难道孙副厂长不是无神论者?”
是无神论者,还是有神论者,在那个年代可不是能乱说的,这关系到信仰的问题,可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
孙副厂长还真的一下子没法回答了,所以顿了一下,缓和了口气说道:“好吧,你们非要去住,得在厂务会上研究了以后再说。”
就这一件事,杨大成给孙副厂长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当然是不好的印象!
厂务会上当然有争论,孙副厂长就把杨大成的有神论和无神论的观点搬了出来,说谁能说清楚,去跟他们说。
结果,谁也不敢坚持有鬼神的说法了,最后讨论的结果,只能是同意他们去“五间房”住了。
之后,办公室主任和后勤部门的主任,共同找到这五个人,告诉他们,厂领导同意他们去住了,但要写申请书,声明一切后果自负,厂子不承担任何责任。
五个人不在乎,就都写了申请书,做了声明,都搬了过去,厂子也是不要租金。
一切还像原去的那些人一样,把房子收拾收拾,把荒草拔一拔,把院套也收拾收拾,重新开垦出菜地,“五间房”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他们还真的认真地进行了考察,多次在晚上隐蔽起来,对土地庙进行偷偷地观察,就是还能看见黄皮子在进进出出的,根本就没有人来上香。
于是他们下了结论:或疑神疑鬼,或捕风捉影,或无中生有,哪有什么鬼神!
如此,他们就安心地在“五间房”住了下来。
转眼已是1973年的夏天,五家人很快就处得相当紧密了,经常在晚上把屋里的桌子抬出来,拼成大桌子,一起吃晚饭。
那时候细粮少,粮食是凭定量供应的,每个人每个月只能有几斤细粮供应,偶尔能吃上点大米饭或馒头,吃得最多的是玉米面窝头,连高粱米等杂粮都限制数量供应,菜可是随便造,地里的菜有的是。
在五个人里面,李奎明外号叫“机灵鬼”,当然不是这几家人给起的,在学校和在青年点时就有。有一天他说:“下班回家还得做饭费劲,还得老吃破窝头,没有意思,我提议,从明天开始,每家轮流在厂子食堂买20个馒头回来,我们开集体伙,怎么样?”
大家赞成,但食堂是不能卖一个人20个馒头的,虽然那时是白面和玉米面两合面做的馒头,没有纯白面馒头,食堂也控制卖。
最后商定,每个人分别买二个馒头回来,菜还是吃自己菜地里的各种菜。
大家还公认,属许春天媳妇的菜做得最好吃,就让她做菜。
许春天的媳妇叫杨槐花,是许春天的同班同学,又在一个青年点,所以这么搞的对象,是1971年又一次返城被抽到这个厂子的,虽然是晚回来一年,也属于幸运儿,青年点还有不少人没有回来呢。
她为什么菜做得好?许春天说了,因为她的父亲在工厂里就是食堂的,他父亲平时在家里,是变着法地调理饭菜,她当然就跟着学会了。
第二天,她让大家从废砖窑上拆下来一些砖,在房前空地上搭了个临时灶,从家里拎来大马勺,在开始吃集体伙的第一天,展开了表演式地烹炒。
她说:“我们是10个人,还没有孩子,就炒八个菜,做一个汤,再配上蘸酱菜,行不行?”
大伙说:“行,够了,饭是买回来的那20个馒头。”
杨槐花系上围裙,戴上套袖,把头发用纱巾一蒙一系,搬来家里的大菜板子、盘子等一应俱全的东西,就开始了操作。
当然,大家也从家里搬来了一些用具和家什。
第一个菜是樱桃茄条。
茄子打皮切成一寸粗细二寸长的条,挂面糊炸好捞出,马勺留少许底油,放进樱桃捣一捣,加少许水、盐、糖等调料和面糊,熬好后,倒进炸好的茄条,颠几下出勺装盘。
大家都看傻了,哪儿见过这样炒菜的?更别说吃过了!
杨槐花说:“都别傻站着看了,坐下赶紧吃呀,这个菜要吃刚出勺时茄条的脆楞劲,过一会儿,茄条泡软了,口感可就差了。”
大家赶紧坐下动筷子,茄条是酥脆的,味道是酸甜的,根本吃不出是茄子!
杨大成没有动筷子,大家问他怎么不吃?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着脖子,瞪着眼睛看菜!
许春天纳闷?问道:“怎么啦?成哥,有什么不对劲吗?”
杨大成这回笑了,说:“我在欣赏这道菜,你看,条状的东西是什么?能看出来是茄子吗?炸完后白色无暇,略带金黄色,配上鲜红的樱桃汁,煞是好看,我槐花妹妹真是好手艺!”
因为都姓杨,杨大成平时已经叫槐花妹子了。
杨槐花说:“成哥,你动筷子尝尝。”
杨大成夹了一个茄条放进嘴里,吧嗒一下嘴,说:“嗯,真爽,还是吃不出来茄子味,我看这道菜应当叫以假乱真!”
大家哈哈大笑!
第二道菜是青椒瓜片,杨槐花把辣椒切成散落块,把黄瓜切成菱形片,许春天赶紧去添火。
临时灶烧的是干荒草和枯树枝,砖厂院子里不但有好多的枯草,有些树都长挺高了,弄来枯草和枯树枝烧火做菜。樱桃树就是原来住的那五家栽的,围在菜地边上,靠近砖厂外围的地方,现在正是夏天,樱桃成熟了,砖厂边上有樱桃树的地方是一片通红。
炒菜得绝对是急火,杨槐花事先兑好汁,主要是醋、盐、蒜片,还有少许的酱油、糖、花椒面、面糊等,先往马勺里放点油,呛葱姜,倒进青椒和瓜片猛颠几下,立刻倒进兑好的汁,又猛颠,然后马上就出勺了。
大家又看傻了,还有这么炒菜的?普通人家哪有这么炒菜的!
许春天又让大家动筷子。
钱向前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突然大叫了一声!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大家一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愣住了!抬头看着他?
钱向前突然咧嘴说:“妈呀,太好吃了!”
然后又突然坐下,蒙着脑袋大哭!
大家彻底懵了?!
吴新宇转了几下眼珠子,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正好坐在旁边,就拍着他说:“有委屈就说出来吧。”
钱向前抬起头,把嘴咧得像瓢似的,哭丧着脸说:“这媳妇太会做菜了,太好吃了,我后悔呀,都是一个学校的,怎么把许春天便宜了?”
说完,指着身边坐着的自己的媳妇,恶狠狠地说:“离婚,做菜一点也不好吃,我后悔死了!”
转而又对杨槐花哀求着说:“槐花呀,行行好吧,还有没有像你这样又漂亮、又会做饭菜的、还没结婚的女伴,给我介绍一个,我立马离婚!”
说完,还故意抹了抹根本就没有眼泪的两个眼睛的所谓泪水。
杨槐花把空大马勺抡起来了!
钱向前媳妇刘霞咬牙切齿地说:“打,把脑袋给他砸扁!”
钱向前赶紧告饶,举着双手,点头哈腰地说:“服了,服了,千万别打,千万别打,我过过嘴瘾就完事,真把我脑袋砸扁了,我媳妇就成寡妇了,我还心疼呢!”
刘霞狠狠地给了他一小巴掌!当然是拍在背上,没有打嘴巴子。
杨槐花说:“对,这回由你狠狠地打‘钱袋子’!”
大伙哈哈大笑!
钱向前跟许春天和杨槐花是一个学校的,还一个班级,下乡虽然不是在一个青年点,也在一个公社,回来又在一个厂,熟得都没法熟了,老闹。他是一个挺能算计的一个人,所以在学校时,绰号早就叫“钱袋子”了。
大伙笑毕,吴新宇说:“我对炒菜多少也懂得点,我家原来的邻居有个厨师,跟我交流过。不过槐花父亲只是工厂食堂里的师傅,按理讲,槐花很难达到这个水平,说老实话,这绝对够厨师的水平呀!”
许春天说:“是这么回事,槐花她爷爷家原来开过饭馆,她爷爷和父亲其实是厨师水平,她父亲进工厂后,虽然在食堂里难得单炒,但在家里经常单炒,久而久之,槐花也就学会了。”
吴新宇说:“怪不得。”
杨槐花说:“这个青椒瓜片是我自己瞎炒的,可惜没有肉,如果有肉,应该只单炒青椒或者瓜片,不但要讲究味道,还要讲究品相和色泽。”
吴新宇说:“确实是这么回事,据我知道,酱油少许是为了提味、提色,加醋和蒜,爽口的风味就出来了,最后的工序是明油亮芡。”
杨槐花说:“是的,各家就这点油,都拿来了,所以,我虽然将茄条炸了一下,但不敢太浪费油,如果是在饭店里,在青椒或瓜片炒前,都可以先闯油,这样炒出来的菜色泽更好。明油亮芡也达不到,买不到粉面子,只能用面糊替代,最后出勺的明油也没有放,太费油了。”
“还有六个菜炒什么?”李奎明问。
杨槐花说:“红烧芸豆、红烧鸭块、糖溜地瓜、炸酥鱼、炸家雀、清炒土豆丝。”
那时候肉少,凭票供应嘛,许春天有把气枪,老打麻雀,收拾完一炸或一烤,就像吃烧鸡,他还常到坑里捞鱼,虽然不太大,炸吃或烤吃也好吃,他家有杨槐花的手艺,所以他就爱琢磨好吃的。
杨槐花说完,李奎明啥也没有说,却起身走了!
杨槐花说:“啥意思?不满意?不爱吃?”
大伙也弄不明白?只知道这小子平时总爱出其不意,不知道这回又犯什么毛病了?
一会儿,李奎明从家里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瓶白酒,并高高地举起,喊道:“菜太硬了,不喝酒哪行?必须喝!”
男同胞一看酒来了,马上都随声附和:“对,不喝酒哪行?喝!”
说完,都纷纷拿碗去抢酒瓶!
这时,蓝兰站起来说话了:“真差劲,一看见酒就都来精神了,这么的吧,拿碗喝不行,那得喝多少?拿酒盅,每人三杯,多了不行!”
杨大成赶紧说:“得令!”
立马回家,取回来一堆酒盅。
蓝兰是杨大成的媳妇,经过这一阵子的相处,大家知道,这个蓝兰可了不得,沉稳和大气,别看是女人,有大家风范,又因为杨大成俩口子岁数最大,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叫她杨嫂。
杨大成也是个沉稳和大气的人,但照比老婆确实还差点,平时也爱喝点,老婆管着也服气,听说让喝酒了,当然是乐不得!
李奎明对杨嫂说:“行,行,就这一瓶,绝不多喝,给你们女同胞也满上一杯,喝多少,你们随意,请批准。”
杨嫂说:“行,瓶下酒。”
但顿了一下,又说:“我有个提议,从今天起,我们‘五间房’人民公社就成立了,我们吃大食堂,不在家自己起伙了,天天、顿顿就在这儿吃。槐花是大食堂主任,负责大食堂一切,但不能靠她一个人做饭菜,太辛苦了,我们五个女同胞排班,每天换一个人,跟着学,槐花暂时先盯班,不排班,辛苦一下,等把我们都培训得差不多了,再大排班。”
大家一听齐喊好!
杨嫂顿了顿,又说:“下雨天、大冬天不好办,干脆咱们就建一个真正的大食堂,炉窑不是有砖嘛,弄来,盖一个带厨房的大饭厅,怎么样?大家同意不?”
“同意,同意!英明,英明啊!”
大家异口同声地赞成,并热烈地鼓掌欢呼!
吴新宇高呼口号:“热烈欢呼‘五间房’人民公社成立!热烈庆祝我们提前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
大家都接着喊!
杨嫂又说:“既然是人民公社了,菜地就不分你我的了,是公有制,是大家的,今后种什么、栽什么,要有组织和有计划地进行。”
大家又是欢呼,酒早已倒上,互相碰杯!
杨嫂说:“我还有话说。”
大家静下来。
杨嫂说:“每个周六的晚上是酒会,可以喝酒,平时就不要喝了。周日休息,自由活动,得给个人时间和空间嘛。每月的粮、油等凭票的东西各家自己买,然后都拿来集中,够不够再看情况怎么办?肉和鱼等怕坏的东西不集中买,要分开间断买。其它未尽事宜,遇到了再商议,怎么样?”
大家又欢呼同意!
李奎明说:“我也有提议。”
大家喊:“说。”
李奎明说:“组织机构得健全,我提议,杨嫂是‘五间房’人民公社社长,吴嫂是副社长,我是秘书长,或者叫办公室主任,槐花是大食堂主任。”
大家说:“拉倒吧,你还秘书长呢,能秘书啥?”
李奎明说:“怎么的,集体伙就是我首先提出来的,水平不高吗?”
大家说:“高,高,相当的高,但秘书长轮不到你!”
最后大家商议同意:杨嫂是社长,吴新宇的媳妇韩英,也就是吴嫂是副社长,办公室主任是李奎明媳妇徐奎,财务主任是钱向前媳妇刘霞,杨槐花是大食堂主任,没有设秘书长。
李奎明问:“那我们男同胞干啥?”
吴新宇说:“干啥?当社员呗,当劳动力呗,让你干啥就干啥,不服哇?”
李奎明说:“服,服!”
许春天说:“这不就结了嘛。”
说完,把杨槐花陆续做好的六个菜都摆上了。
说话间,杨槐花并没有耽误做菜,手法也快,连番茄鸡蛋汤都上来了。
其它的就都是蘸酱菜了,水萝卜、生菜、黄瓜、大葱等,摆了一大桌子,还有大酱。
一瓶酒能倒小酒盅30多杯,虽然不算少,也不算多,男同胞们没有尽兴,说是人民公社的成立大会,也是庆祝大会,要求再来一瓶。
杨嫂同意了,杨大成立马回家又拿来一瓶白酒,直喝到月亮老高,大家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以后的日子,当然是按着人民公社的办法运作了,带厨房的大饭厅很快地就建好了,还新钉了大饭桌子和凳子。制坯露天厂房里还真有一些遗留的木板子,利用上了,各家把做饭菜的家什都拿来了,摆了满满一厨房。
电、水都有,当年砖厂不可能不扯电线,井有两口,一口是电井,用不着,一口是像农家那样的手压井,就用它。
菜地集中弄就规矩多了,不乱套了,一种菜一块地,浇水、排水也好管理。第二年,还增加了品种,栽了西瓜和香瓜,在边缘还种了玉米、黄豆,留吃青。
过了一段时间,五个媳妇全成了做饭菜的好手,人民公社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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