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汉朝 发表于 2024-9-20 17:58:20

尘埃落定,一手秀字放过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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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埃落定,一手秀字放过我父亲         作者:崔汉朝那是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候的一个除夕,当时家家户户土屋厨房的烟窗炽炽冒着白烟,空气里弥漫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人们在烛光里,煤油灯下,正享受着一家人团圆的迎接新年的喜庆中。我家也是一样,父亲放完鞭炮后,便准备只有除夕才能吃上的最丰盛的晚宴。突然,我家的大花狗,一阵狂吠,一行负责维护春节治安的大队组织的巡查人员来到了我的家里。我的父亲堆着笑脸对其中一个穿着光鲜衣服的人说:“领导,你们吃饭了吗?”那人说:“没有,我们今晚巡查,挨家挨户巡查,谁要是在供桌上,放着祭品米饭、大肉,就是搞封建迷信。”不过,我家的供桌上也没有什么,连个香炉也没有。于是,他们准备离去,其中一人在我家供桌上扫描了几眼,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他在供桌上放着一摞的旧书里翻了起来,然后抽出一张信封。信封里已没有了信瓤。信封的封面写着的地址是“香港红磡XXX号”,他们像得到了宝贝似的,仿佛是截获了一个敌方的“情报”。他们一行数人,脸上荡漾着春风般的笑容,对我父亲凶巴起来:“你这样的信,还保留着干什么,是想通外叛逃吗?”我父亲几乎惊掉了下巴,心底里想着,怎么会拿这样一封信壳来做文章?对他们苦笑着说:“多年以前的信件,没有用处,就夹在书页里了。”他们便把那张信封拿走了,据说是交到大队部。那时候,家家户户的门屋角的上方都有一个方形喇叭广播,连通大队部。除夕午夜,我们的广播里传出:各位群众,明天上午在学校的操场上,召开群众大会,希望准时参加。次日上午,春光明媚,刚过完年,人们精神焕发,群众大会如期召开。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的大会,是人声鼎沸,在大会没开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大会的主要内容是什么。我陪着父亲参加了大会,我们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幺蛾子”的事情会发生。送话器的喇叭声响起:“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今天是正月初一,喜气洋洋,把大家召集过来,想必大家一定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我的父亲侧耳倾听,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听见喇叭里叫着我父亲的名字:“XXX,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为什么保留香港寄过来的信封,这种行为是什么行为知道吗?你要好好反思一下,反思不好就要去接受改造……”紧接着,他们把我父亲请到大会的台前,我父亲像孩子犯了什么错一样,在千人的目光中,低着头,没有言语。我看见父亲被那些干部们一个一个数落着,不停地数落着,父亲眼睛里的泪水尽可能止住,仅仅看见了几滴,现在想起来,父亲一定是泪水往肚子里流了,隐忍着,任由他们摆布着命运。最后,会议结束的时候,大队部要求我父亲写出深刻的检讨,检讨不好,态度不端正,绝不会轻饶我的父亲。开完会,回家之后,我父亲便开始写起了检讨,他反反复复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后来干脆不写了,让我替他代写。我当时上小学三年级,才开始学写日记,句逗还不知,怎么能写好?我其实是不愿意给父亲写检讨的,慑于父亲的粗糙手掌,我只好硬着头皮给父亲写检讨。父亲把简单情况告诉了我 ,是因为我外公的原因,被抓壮丁后下落不明,上世纪60年代给我母亲寄过一封信,因为我母亲不识字,大队部的人,才没有找我母亲的麻烦。我先按照父亲的说法,写了草稿,然后再誊写在纸张上:尊敬的领导,我出身于贫寒家庭,只因为我的岳父多年以前,从香港寄来的一封信,我还保留着信壳的原因,从思想上不够重视,今后一定改正。我记得当时写了一大页纸的检讨。我写的字体很认真,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仿印刷字体。那时候我的字体还参加了上一级的比赛,得了一等奖,奖品有钢笔和笔记本。正月初五那天,我父亲带着我到大队部,向大队干部递上检讨书。他们看完我代替父亲写的检讨书,字体跟印刷体一样,心情十分高兴。他们对我父亲说:“这字体是你儿子写的吧,那么漂亮秀丽,将来可以当书法家了。”我看见他们都在欣赏字体,至于检讨书的内容,他们根本没有看,也不提写的啥内容。反正,对我的字体啧啧称赏。然后对我父亲说:“看在你儿子字体的份上,不追究你的思想问题了,不过这张信壳,你得当作我们的面烧掉。”我父亲接过信壳,跟大队干部要了一根火柴,在火柴盒边的摩擦皮上轻轻一划,随着一缕青烟,信壳化成了灰烬。 这一年的冬天,我父亲无奈踏着白皑皑积雪,悄悄离开了家,跟随远方亲戚去了山西长治打工。历史尘埃落定,伤痛的记忆随着时代前进的脚步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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