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满 发表于 2024-9-25 10:40:10

乡情

小时候,我超级向往“城里人”的生活,常常为自己生活在河边、生活在乡村而悲哀,总是盼望着跳龙门、上大学,离开大河,离开乡村。
上世纪八十年代,经过多年连滚带爬的跋涉,我终于挣扎着离开了乡村,来到曾经无限憧憬的城市。从此,我成了城市的新移民,不再为锄草、施肥、收割而犯愁。
在城里,我就像大河上的渔翁,驾着不知疲惫的小船,一网一网撒下去,充满热情的期盼,日夜不停地去打捞。金钱、地位、荣誉是我辛勤打捞的鱼儿,总会在有阳光的日子里摇头摆尾上岸。
多年以后,在经济层面,我远离了尘土,在小康的路上飞奔。但在情感层面,我却难舍水乡气息,内心里有着浓郁的乡情和由芭蕉暮雨生发出来的乡愁。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怀念自己的底色,怀念那“缺吃少穿”的岁月。怎么也忘不了那大河、那人、那事,忘不了那扯不清道不明的友爱与亲情。睁眼故乡的草垛,闭眼故乡的炊烟。潜意识里深陷于那些僵化、传统,却又淳朴、善良的记忆里。
虽然我被“城里人”同化了数年,但我的着装依旧是“乡里人”,色彩以黑白为主,款式以简洁端庄为佳,看不出季节的更替。我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妻子嫁了个“乡巴佬”,于是,我对自己的衣着进行过一番大胆的探索与创新。大街上瞥见“城里人”穿圆领的夹克,我也买回一件,红色,间以图案,穿起来似乎年轻时尚多了……但是,外出的时候,我的穿着依然坚守黑色和白色这两大阵地,那些所谓时尚新潮的衣衫依旧躺在衣柜里笑春风。
不久前,我与母亲通电话,她说:“九满啊!你有多久没回家了?”我忽然间就沉默下来,我自己也不确定这样的沉默到底是在盘算着有多久没有回家的时间,还是被“家”猛然击中而出现了临时的大脑短路,反正我好一阵子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母亲的声音变得急促:“九满!你怎么了?咋不说话呢?说话啊!”我这才一激灵,赶紧说:“没事,没事,刚才以为有人敲门呢!”
昨天,我终于在母爱的召唤和乡愁的驱使下,带着头上的点点白发和额前的皱纹回来了。
一回到家,我还没来得及休息。放下行李,独自一人去田间地头徜徉。
放眼四周,眼前的植物都是葱绿绿的,各色花朵更是生得雄纠纠、气昂昂的。这里,那里,都曾留有我童年、少年时的光阴。我在这里挖过猪草,我在那里摘过棉花。扯一把野草闻闻,还是童年的那个味道。
走到当年队部前的那口池塘边。这里曾是父亲和村子里年长的老人一同抽纸烟和谈笑的地方。我也常在这堤岸上翻斤斗。紧挨着池塘的曾是一个大牛栏,当年生产队的牛都系在这里,而我在这里常常骑在牛背上玩,看着牛在池塘里喝水。可惜,现在那牛栏也不知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蓬勃勃的南瓜、棉花苗。当年牛栏不远处是一个榨油坊。秋天的日子榨芝麻油,芝麻的香味直冲脑顶。我和童年伙伴们围着看榨油,等着享受榨芝麻油的副产品——芝麻饼。
那段低矮的土墙,是我从田地里劳作晚归后小憩的地方,多少个黄昏炊烟升起的时候,那里曾响起我清扬的歌声;那口池塘已经被稻田挤压得只剩下鼻孔呼吸了,那曾是我们一家人夏夜纳凉之地。
我紧走几步,来到守候在抗旱沟上的老柳树下,当年,劳作之余,我常枕着它的树根,微闭双眼,边享受鸟儿婉转清脆的交响曲,边放飞心灵的翅膀浮想联翩;循着那寂静的田埂,我仿佛看到父亲披蓑戴笠,左手扬鞭,右手扶犁的场景。
走近村尾的那片荷塘,我的思绪竟随着那潺潺水流飘向远方,眼前朦朦胧胧出现小时候采莲的场景。几个小伙伴,划着圆形的木盆,摇摇晃晃就遛到塘中了,摘下一只又一只,欢笑声在荷塘上空飘荡。嫩嫩的莲子,吃到嘴里,水汪汪的,带了青涩的甜蜜。
暮色黄昏里,三哥家茂密的丛林上方,炊烟穿过稀疏的缝隙袅袅升起,随风曼舞,渐而变得细瘦匀淡,缓缓隐入天际。远处传来的蛙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音乐会,为这宁静的乡村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偶尔,一两只晚归的鸟儿掠过天空,留下一串串清脆的鸣叫声,让我不禁遐想连篇。我端起三嫂侍候上来的面条吃得起了响声,声音像扯断一幅长布。我心情舒畅地对家人说:“人啊!真的是个贱虫。在城市的空调房里一天到晚呆着,浑身不自在,吃饭不香,睡觉不实,总觉得慌惶兮兮。一回到乡村,吃饭香了,睡觉也踏实了!”亲人们神秘地笑着。
晚上,我和母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我也说起我的苦恼,我告诉母亲,我虽然生活在城里,却始终过着乡村里的生活,保留着农民的性格和特点,远远望去,就知道我是一道来自乡村的风景。母亲想了想,说:“九满,你在乡村出生,在乡村成长,血管里流淌的血,骨子里的爱与憎、正义与褊狭,已经根深蒂固地储存在你的血肉之中,是无法再造的本色和天然。乡村是落后的,也是偏僻的,这种落后和偏僻让你常常无端的心生悲凉,但我知道,在你的潜在意识里还是眷念的多一些,那种源于内心深处的乡情永远挥之不去。”听了母亲的话,我明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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