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手艺人
小时候,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手艺人。像篾匠,能把一根平淡无奇的竹子,编成结实的篮子;像弹匠,能把一堆杂乱的棉絮,弹成一床松软的棉胎;木匠更是了不得,从他们的手底下,能变出桌子椅子、箱笼和床来……爆米花
由远而近的“爆—米—花—嘞,爆—米—花—嘞……”叫声,吸引着正在玩耍的小伙伴们的注意,伴随而来的是雀跃的欢呼,飞跑回家或向爆米花匠围过去。爆米花匠在一处较宽敞的地方放下担子,轻手滑肩,小心地放好工具,系上围裙,慢条斯理地摆好架子,给炉子生好火。他坐在小木墩上,右手拉着风箱,左手则悠悠地转动着机器的摇柄,身子不紧不慢地一仰一摆。他那拉风箱的手不时地管控一下炉子,拨弄一下火苗,呼塔呼塔的风箱便迅速将炉中的炭火吹得一明一暗,不一会儿火苗就旺起来了。
随后,孩子们提着装有米的水桶或洗脸盆蜂拥而来,爆米花匠熟练地将米倒进那圆圆的“炮筒”里,再加入半勺糖精,然后拧紧炮筒的盖子;眼睛时不时地看看仪表,专注的情形里总是带有几分神秘,摇晃着的爆米花机让黝黑的“炮筒”在铁架上荡着秋千,火炉冒出热气,飘出一丝丝的甜香味。过不了十分钟,爆米花匠高喊一声“好啰!”迅速起身,敏捷地提起爆米花机,塞进一个前端镶嵌着胶皮的布袋里,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几步,紧紧捂住两耳。“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一声惊雷,米花被强大的气流喷射到布袋里,现场顿时被一阵白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清香。白花花的爆米花倒进洗脸盘里,捧着热乎乎的爆米花,伸出舌头叼几粒晗在嘴里,脆脆的、甜甜的。
弹 匠
秋收过后,弹匠老周就会领着他的几个徒弟,挑着三三两两的工具箱,摇摇晃晃地从一个村庄走向另一个村庄,翻过一座座山,越过一道道水,从遥远的浙江来到我们下柴市。一弯弹弓、一个磨盘、一个弹槌和一条牵线杆,这就是老周的全部家当。老周个子高大,但背有点驼,可能是长期俯身抡弹槌留下的病根。
几条高凳,上面两块门板一合,再铺上一张床单,就组成了老周的舞台。天刚朦朦亮,老周便领着他的弟子起床,来到主人家的堂屋开始工作。老周拿起放在墙边的弹弓,弟子递上弹槌,随后,老周微微弯曲的身影便在屋子里不停地漂移。老周扬起手,将紧握在手中的弹槌向斜背在肩上的那根“弦”敲去,“锵东——锵”,顿时,老周奏响的欢快激昂的音乐韵律便弥漫在整个小村。
槌声就是命令,槌声就是集结号,呼唤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向老周靠拢,“人来疯”的老周此时会即兴哼唱几句:“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老周边唱,边用“手榴弹”不停地敲击着他的“弦”,指挥棉絮们翩翩起舞,将原本紧贴在一起的棉花舞动得蓬松起来。棉花之舞一结束,老周便放下弓槌,用牵线杆开始牵线,牵好了线,被絮也逐渐成形。
大人们有时也会过来凑热闹,听老周弹奏棉花的声音,看槌起槌落,偶尔,也会问老周一些问题,比如家是哪里的,家里有几个孩子等等。老周一边忙着活,一边和他们做着交流,有时还把自己在各地见到的、听到的奇闻逸事讲给大家听,引导乡亲们发表一些感概。
裁缝
小时候,我们村里最有名的裁缝师傅莫数彭桂兰了,她总是系着蓝布围裙,脖子上挂根皮尺,坐在矮凳上,低着头缝衣裳。她旁边的案板上,放着剪刀、粉饼、直尺、裁剪好的布料、零碎的布头。她做的衣服针脚细密,做工精致,穿在身上舒服合体;一块不起眼的布料到了她手上,三剪两裁,便把一个个丑小鸭装扮成一只只美丽的小天鹅,所以,附近的小媳妇大姑娘都争着让她做衣服。
大概是我上初二的时候,因为五哥结婚需要制作一批新衣,母亲便把彭桂兰请到家里来替五哥量体裁衣。那几天,屋子里弥漫着布料的味道,平时愁眉苦脸的母亲,也是笑意盈盈地和彭桂兰商量着衣服的大小和式样,彭桂兰则计算着布料的大小,谋划着怎样裁剪最为节省。
那天,彭桂兰把我叫过去,温和地说:“九满,来量量尺寸,这次你要穿的确良了。”我心里顿时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感觉,一颗童心激动得咚咚直跳。她拿着皮尺在我的肩膀、手臂、腰部不停地比划。接着,她左手拿尺,右手拿粉笔,在舒展的布料上潇洒地勾勒,再用剪刀沿着粉迹唰唰地剪,然后,在缝纫机上踩上几轮。一件漂亮的衬衣便在我的千呼万唤声中大功告成,彭桂兰让我穿上试试,我用手轻轻抚摸一下,就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说实话,我一穿上就不想脱下来了,因为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件高档衬衣。
随着现代文明的冲击和农村经济的快速发展,现代化的机器作为生产工具日益减少了人们的手工劳动,迫使那些像裁缝彭桂兰、弹匠老周这些具有鲜明乡村色彩的手艺人,从我们身边悄悄消逝,逐渐被人们遗忘,随之逝去的还有各式各样的传统手工技艺,留存在人们心里的只有那一幅幅朦胧远去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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