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心萌动
雷娃从未经历过如此令他心潮澎湃、斗志昂扬的政治氛围。在短暂的欣喜若狂的冲动激烈发酵、升华之际，蓦然间，身穿紧身红棉袄、留着黑长辫子的李莹莹从自己身边轻盈走过。雷娃心中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身不由己地上前与她搭讪。然而，还未等到他绽放的笑容盈满脸庞，李莹莹便目中无人般扭身别头，从他面前从容而过，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是可忍、孰不可忍。雷娃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她定是去宣传队参加文艺节目排练了。她为何不理我？莫非她已对我心生厌恶？…… 自从雷娃的 “请假条” 事件发生后，他便成了街谈巷议的 “名人”。人们皆知莹莹与雷娃是发小，更喜欢在她面前拿此事开涮，她害臊极了，从此便开始刻意躲避雷娃。而雷娃却毫不知情，还误以为她与别人好上了，故意在躲避他。雷娃心中委屈万分，直想哭。他下定决心要改头换面，包括家庭氛围，来点硬货，以便增加对李莹莹的吸引力。回到家中后，他郑重集结全家（包括他老妈）：“现在，我已是，” 他指了指胳膊上的红袖箍，“明白吗，这是什么？红卫……” “红卫兵是什么？反修防修的战士、红色政权的守卫、批林批孔的闯将……” 不单是弟妹，就连他老妈都被惊得手足无措。“马上把这张办公桌给我腾出来擦洗干净，” 雷娃面对着仍然呆若木鸡的家人命令道，“我得有个像样的办公桌呀！” 全家人顿时如梦初醒，个个欢欣雀跃，在他老妈的亲自带领下，不仅是桌椅，连带着整个客厅都给打扫得窗明几净。雷娃正式坐下来办公了，可桌面上得搁置点什么吧，什么呢？应该是书籍、笔墨、材料、文件…… 书籍有的是，让弟妹们把各自的旧课本天天翻出来摆在桌上，雷娃看了看感觉有些俗，因为除了他妈，其他人大凡都有点文化，品味，对，雷娃要的就是出人头地的品味。于是乎，他删繁就简，留下了老先人生前装点关山使用过的马、恩、列、斯、毛选集和这些年学校、工厂发送的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毛主席语录》。书籍有了，材料呢？雷娃是谁呀，他大过去存放在家里不少，擦屁股用去一些，但还有剩余，弟妹们在外面收集到的五花八门小字报、传单也有一定的存量，用来装点门面，足够。找了个罐头瓶子作笔罐，家里废旧铅笔、毛笔、钢笔多得是。雷娃正襟危坐，脸上浮现出了少有的一丝惬意。不经意间，雷娃从窗户外看见了开会回家的厂办主任胳膊上夹着一个文件夹往回走，对呀，桌上起码得有个撑门面的文件夹呀？！ 翻箱倒柜才找到一个通体发暗、破旧不堪的相册。雷娃是谁呀，全能天才。撕掉里面的相片、找件腿色不多的破衣服给剪裁了，用浆糊裱贴在相册外面，好在天衣无缝、翻旧如新：找来几张旧报纸，剪贴出了 “文件夹” 三个大字，于是，一整套办公器具全了。自己现在已经是干部了，当干部，不就得有个干部的模样吗？雷娃这样想着，命令他老妈把他大的遗物包袱取出来，找了件蓝色外挂四个兜的干部服穿上，有点宽袍大袖。便又命令她妈给改改。花了大半夜的功夫，终于改制成了。雷娃穿上后发现风纪扣没了，穿上有失风雅。就让他妈给缝上，他妈说，原来就没有，让我在哪找呀。雷娃不依不饶：“干部服没有风纪扣就失去了风纪……”他找来细铁丝，愣是给制作了一副。第二天一早，雷娃就穿上干部服，给上衣袋上索性别上了三个钢笔，显得分外有文凭。同时，把他大的一顶军帽也扣在了头上，过大没关系，有废纸衬垫，并捏措地有棱有角。他昂首挺胸、双手倒背，在房子里来回踱着方步，充分显示出自己是个有文化、有风范的大干部。雷娃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大操大办地装点自己，除了显示自己根正苗红、官位在身，不得不为之而外，更重要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亲近李莹莹。前面说过，雷娃在未省人事之前，就知道一鼓作气、勇往直前地去摸翠花的乳头，似乎他天生就伴有异性相吸的本能，尤其是徐娘半老的翠花。而李莹莹恰好是翠花的女儿，充分沿袭了她母亲的优点：鲜花一样的美丽。雷娃天生喜欢异性，尤其看到有点姿色的，在他的内心深处又会出现莫名的冲动，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想和女性套近乎，尤其是他的女同学。可悲的是，不知什么原因，甭说外面的、即便是班上的女生见了他都躲瘟神似的，这使得雷娃很困惑、也很恼火，由此，在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排斥感：一见到女生和别的男性接触、哪怕是对男生回眸一笑，他就妒火中烧、怒发冲冠。有个成语叫做 “爱屋及乌”，雷娃由此产生了一种 “恨乌及屋”这不，有一天放学路上，他看见小弟弟和班上的一个女生手牵手往回走，顿时勃然大怒，很想冲上去让他们孔雀东南飞。转念一想，这里不是该发火的地方。回到家里后，当着全家人的面，他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地训斥开了小弟弟：“臊不臊，在马路上牵着女同学的手……” “有脸说我？上课时你给莹莹递情书，被老师罚站了一节课……” 没想到小弟弟当即反戈一击，直刺得雷娃差点背过气去。打小，雷娃遇到李莹莹就对她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有种朦朦胧胧的冲动。虽然他只比她大三几岁，但李莹莹后来却越来越有些怕他，是他远远超出年龄的一本正经？还是他刻板嶙峋的长相，抑或是他超越常态的异质？反正一见到他她就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甚至连正眼看他的念头都消失殆尽了。莹莹漂亮。到了含苞待放的年纪，她长穿一件合身的红棉袄、略显紧凑的蓝色长裤，使她的身材更加显得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眊人时，会本能眯缝一下眼睛，更能显现出惊鸿一瞥的妩媚。莹莹漂亮，自我感觉不差，看着群蜂采蜜般男生们围着她转，她自然心知肚明，也乐得如此。她不高傲、也不矫情，所以，人缘很好，尽管她也知道，有很多人对她存心不善，尤其是雷娃，看见她时，眼睛里似乎会喷涌出一股浓郁的醋味，使她有种恐慌感。所以，她开始有意躲避开他了。雷娃费尽心思想和她套近乎，遗憾的是，她看见他就像老鼠见猫一样。这个世界就是怪，越是这样、雷娃就越想她，而且想的恍兮惚兮，神不守舍。什么缘由呢？贾宝玉遇见林黛玉？还是 ？……雷娃早熟。家属院是由几排平房构成的，李莹莹不管是外出还是回家，都必须从雷娃家门口路过，所以，雷娃部署家里环境的根本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每当算计到莹莹过往时，雷娃都会打开房门，一本正经坐在靠门、靠窗的办公桌前，不是朗声读报，就是伏案挥毫，反正要搞点动静，以吸引莹莹的注意力。当然，莹莹和雷娃一家的关系不错，雷娃弟妹有时也会叫她进来问几道题、雷娃妈也经常会请教莹莹织毛衣花色的针法。雷娃想方设法想和莹莹套近乎，但莹莹对他总是敬而远之、不冷不热、形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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