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识时务
月初，厂里收到一份《采矿企业矿产资源摸底调查表》，这份表格由省里直接下发，要求在月底前上报至各市县进行汇总，并在30日之前报送至省地矿局。文件附有详细的说明、复杂的报表格式，以及市县针对此次调查的具体部署通知。厂长将这项任务交给了我，明确指示由我负责落实填报工作。我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将任务转交给了雷娃，要求他务必按时完成上报。雷娃接到报表后，却直接找到了厂长，又诉说了一大通关于填表的重要性、复杂性和及时性。他抱怨矿山环境不利于这项工作的开展，并提出只能带回家中，由自己静心完成。厂长哪有闲心听他扯淡：“行行行，去吧、去吧……过后我给你们科长打声招呼。” 雷娃这才满意地离开了。真正的文件，厚厚的、放在真正的文件夹里。文件里盖有好几枚公章、有厂领导亲笔批示……雷娃夹着文件夹在厂里四处兜圈子，每碰到有人处，就打开文件盖有几个公章的最后一页，故意泄露给别人看，以彰显自己的能耐。他几乎把厂里有关矿山的所有资料都抱回自己家里，翻开几页有复杂图案的图纸铺上桌面，把文件摊开有图章的那页摆放在图纸上。雷娃给媳妇重申了这份文件的重要性和他在厂里所处的重要地位：“这么多部门联合下发的文件，厂领导权衡再三，觉着只有我才能胜任，所以……” 他当即就给媳妇约法三章：一，不能让他干家务，以免影响工作进度。二、家里不许大声喧哗、避免扰乱他的心情，三、整些好吃的给自己补补脑子。有人来时，雷娃就翻看图纸、就拿起铅笔在盖有公章的那页文件上勾勾划划，没人时，则不是正襟危坐，就是抱着膀子望着窗外两眼发呆——憨狗望羊㞗似的。除了吃饭上厕所和晚上必不可少的睡眠而外，雷娃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这样度过的，日复一日、鞠躬尽瘁。几次催报电话，雷娃都以“快了、马上”予以推脱，直到人家照例找到厂长发脾气并发出了最后通牒。厂长有些恼火：“你这个科长是怎么当的，咋回事？上次让你办的矿产调查表咋到现在都没填报上去？”没辙，我只好亲自到雷娃家催促。雷娃见到我，一脸可怜巴巴的无奈：“科长，帮帮我、我……” 我自觉着有亏于雷娃，自然不好意思对他发火，只好答应晚饭后来他家帮他填写。多大的事呀，不费吹灰之力，我就给弄出了草稿，要他晚上加班填写好报表，明早去县城送审。雷娃抄好报表，长吁了一口气，看看座钟，已经到了凌晨1点多。雷娃有些兴奋、有些冲动，是呀，折腾了这么久，突然如释重负，摸着媳妇热乎乎的、软绵绵的身子，身上的荷尔蒙有些扩张，而且，是冲动式的扩张。刚刚爬到媳妇身上，不想却被媳妇一脚给踹下了炕。等雷娃再次爬上炕时，性趣全无……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看看座钟，已经到了早上9点多，第一趟长途班车看来是赶不上了。雷娃胡乱洗了把脸，就来到厂里想乘个拉水泥的便车，一打听才知道有个顺路的，但还没有装车。雷娃有些沮丧，无意间看见了自己矿监着装：凭自己这身制服，在外面随便档个便车，还不易如反掌？雷娃很是自信，一溜烟来到厂前方不远处三岔路口。这里去往县城的车比较多，而且车到这要转弯、要减速，容易拦挡。雷娃挺胸抬头、严阵以待。就在这时，一辆不知什么车从雷娃身边驶过，雷娃第一眼就看到了车门踏板，雷娃反应那可是相当的灵敏；转身的瞬间，一只脚已经踩到了踏板上，突然，他感到额头被什么硬东西给顶上了，有些发凉。旋即，雷娃被车门撞了个狗吃屎。真撞枪口上了：是辆押钞车。枪口下，雷娃有口难辩，尽管他给人家亮起他的制服、制服上的徽章：尽管，他给人家亮出了要去上报的报表……还好，雷娃原本就有富贵相、总会遇难呈祥：雷娃在厂里问过的那辆拉水泥车正好路过，经过司机举证，雷娃这才化险为夷。好事儿成双，雷娃就势搭上了这辆拉水泥车。报表顺利通过验收，雷娃想顺便在市场上买点牛肉回家给媳妇献点爱心。这些天她对自己老是爱理不理。昂首挺胸，雷娃迈着方步来到牛肉市场，肉贩子看见他的着装都有点卑躬屈膝、笑脸相迎的味道，雷娃感到很受用。接受了当年师傅使他上当的经验教训，雷娃不肯轻易购买。当面对他的肉贩子毕恭毕敬问他“要肉吗？”时，雷娃首长般只是轻微地点下头：“随便看看。”快走出头时，雷娃看见肉架上的半面牛肉比较新鲜，正想问价，眼前持刀的肉贩子把雷娃吓了个趔趄：十足电影《水浒传》中李逵的翻版。啥眼神呀，妈妈的！雷娃转身就走：“别呀，” 肉贩子“刚到的货，要多少？价格好说。” 肉贩子不失时机。雷娃不由止步：“我指哪割哪行吗？”雷娃当年买肉上过师傅的当，教训深刻。“成！”肉贩子李逵般爽快。雷娃用手在牛肉上比划了一块：“绕过这些肥油，来二斤。” 肉贩子拎尖刀，借机眯了眼雷娃大檐帽上面的徽章：“矿监呀，我还以为城管……” 说着，手起刀落，偏偏把雷娃划拉出去的那块白油肉给割了下来，没等雷娃回过神来，他就把肉啪在盘秤上：“旺旺的、四斤一两，四五二十、二五一块，二十一块一……” “成心呀？”雷娃火了：“不要白油，你偏给割上，我说过只要二斤，可你——” 雷娃一甩转身就走：“不要了——”“啪——”那块肉已经搭在了雷娃的肩上，惊回首：李逵要钱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眼前：“饶你一块，给二十算了。” 雷娃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道理，趁跟前看热闹的人多，窜出人群撒腿就跑。李逵也不示弱，操起一把板斧狗撵兔般追了大半条街，终于手到擒来。雷娃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乖乖从怀里掏出二十块大钞了事。惊魂未定的雷娃伤心透了，也感到有些憋气，看见旁边一小酒馆，便不假思索，径直走了进去：“二两老白干、三两猪头肉……” 肉还没到，雷娃端起小茶缸里的二两酒就往嗓子里灌，没等灌下去一半，雷娃就被酒气冲呛地喘不过气来了。结账时才发现，兜里所剩只够返程的车票钱，雷娃懵了……真是落了架的凤凰不如鸡呀，雷娃吭哧了老半天，才断断续续诉说了他的遭遇：“我走得匆忙、另外，没想到肉钱被讹了那么多，不骗你，看我的矿监证……” 店老板爽快：“没啥，车票缺多少我给，权当交个朋友……” 雷娃算计了一下，兜里的那点钱够到厂矿山了。告别店老板，雷娃马不停蹄赶上末路车来到了矿山。下车后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见老炮手正在等他交还炸石剩下的爆炸物品：“专管员（派驻公安）有事今天不能回来，他要我把剩下的交到你这里。” “五管炸药，”雷娃过目后接过来：“没剩下雷管？” “五、六个，被吴二蛋给抢走了，说是炸老鼠……” “胡闹！”雷娃吼了声：“你不知道私藏爆炸品是要坐牢的？二蛋呢？” “回家了。”老炮手有些不安。雷娃收藏好炸药后，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直奔吴二蛋家。吴二蛋是厂矿山的民工，家就在离矿山不远的村子里，二蛋媳妇老早就和雷娃有一腿，雷娃熟悉。没费多大的劲就在驴圈里找到了他。雷娃很气愤，不由分说，上前一把薅住他的衣领：“雷管呢？拿来！” “啥雷管？” “不认账？”雷娃气急了：“不给就上派出所！”说着，雷娃撕扯着他就往外走。“你敢！”吴二蛋就势一甩手，把雷娃给撂倒了墙旮旯里。“反了？竟敢和我较劲？”也不知此刻有没有董存瑞、黄继光、还是王杰等英雄形象在脑海里闪现过，反正，他一个老驴打滚从地上翻起，一个箭步、奋不顾身地扑上前去和吴二蛋展开了英勇搏斗……吴二蛋挥手一拳，直击雷娃脑门……发亮时，雷娃醒来了，发现自己和一头老叫驴一起被拴在驴圈里的木桩上。想喊，发现嘴里塞着个驴粪蛋，没辙，只好连扭带蹬，希望解脱身上的束缚。一觉醒来，吴二蛋才想起自己昨天闯祸了，而且闯得不小：公安不止一次给他们上过法制宣传课，尤其是有关爆炸物的、而自己……个中的严重性不言而喻。他赶忙跑到驴圈给雷娃解绑：“雷矿监，实在对不起、六个雷管一个不少还给你、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把我送到局子里、我上有六十岁的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 一边道歉、一边从雷娃嘴里往外掏驴粪、给雷娃抚胸捶背、整个一个孝子贤孙。看见雷娃脸上多云间晴，吴二蛋索性把雷娃拉到屋里，让媳妇给煎了俩鸡蛋。雷娃义愤填膺、大义凛然，渴死不饮盗泉水、饿死不吃二蛋家的饭。二蛋自有二蛋的妙招，用暧昧的眼色暗示了一下媳妇，然后借口走出了房门。雷终究英雄难过美人关，不但吃完了鸡蛋、附带两个大饼，而且还趁机摸了二蛋媳妇那俩气球般鼓胀的胸脯。自然，有关这段颇显悲壮但结局又有点不好意思外传的故事，是吴二蛋酒后说出来的，雷娃断然否认：“绯闻、名人都有的绯闻，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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