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苹果一线 于 2017-7-11 21:22 编辑
第一次回舅家团圆(十二) 林 听 霞
十二
见到亲人,泪花不争气的涌出。我啜泣,断断续续,将事情经过道出。大妗说:“不哭!也罢,不好就不嫁。我从没想过,英姑要与我们结亲。我是过来人,我相信你的选择。只是阿英会小气。。。。。。” 母亲用惋惜的目光看我:“这女孩性格固执。。。。。。” 我一度怀疑坚守理想至上的信念,这样做对吗?最终确定,不能为别人改变自己的爱好。 事件的余波,在内心深处翻腾;内疚和自尊轮番吞噬我。如果,当时我稍微简单、软弱一点,那么,就会出现我一生的转折点。 大舅一向严谨,看我委屈的眼泪表示:“受委屈就好好反思,做人要有骨气!等我跟阿英沟通。” 我知道大舅疼我,即刻倍感安慰。要是春海在,他也肯定支持我;为自己思想获得赞同,感到骄傲。一个人的坚强后盾是能力的提升,只要有能力,还怕挣不到钱,还怕什么被人抛弃、不受尊重。 我不再烦躁:梳理一遍经过,要看别人脸色生活,不是我的性格。要靠自己的双手掌握命运。我找回了自尊:不应委屈自己,嫁个不爱的人。 水不激不跃,人不激不奋。我肃穆恬静地凝望春海,这才是我崇拜的偶像。来自天堂的声音告诉我,“不要悲伤,灵魂净化才能清醒。”我内心平静,暗地发誓,靠自己努力改变现状。爱情要靠认同感为基础生活,不是靠金钱。追求理想的爱情,路途遥远,不可大意。落魄的形体有了饱满的精神支撑。 似一阵风吹落滚动的露珠。骚动不安的恨嫁心,慢慢平静了,相亲风波的影响消失了。
初六,天气转冷。二姨家定今天开年。薄雾轻飘,远方的村子,越来越清晰。 我们骑单车到木竹村。村口有一所二层高的学校,是解放前华侨捐资建的。中间是钟楼,还有学校宿舍。有华侨的捐赠,家乡变得富美。 村前有几片绿油油的小麦,远处“微雨燕双飞”。村边的山坡种满竹林,空气中充满竹子的清香。村口的榕树、水塘相映,不时有小鱼跳出水面,荡起微微涟漪。正是一派:燕雀闹春榕。 二姨很讲究礼节。不论干什么都要择黄道吉日。从哪个门进,哪个门出,哪天才能来访,称呼,都很讲究。 我们在门外等了一会才进屋。见过姨丈,他中风偏瘫坐着轮椅。过年要说吉利恭维的话,逢人便说:“恭喜发财”、“健康平安”。 二姨养了二头大猪。要照顾偏瘫的姨丈,还要照看二个孙子,真不知她是怎么忙过来的。我对她的精明能干万分钦佩。
大表姐一家从省城回来。她四十岁左右,给孙家添了五个儿女。黑红的脸上,嵌着一双大眼。头发烫的蓬松,唇边露出两颗银牙一闪一闪。身材适中,穿件蓝的卡。表姐夫高大肥胖,脸色绛红。小眼睛,鹰钩鼻。镶有两颗金牙。侨民身份,每年都有外汇。过完春节,一家人就移民M国。这次回来见岳母一家。二表姐、表哥一家都回来了。一大家子团聚,其乐融融。刚开始,大家交谈有些难堪,随时间推移,我们的亲属关系慢慢变的亲热起来,气氛融洽。 大表姐指着一个大包裹:“这里有些衣服,是外面寄回的。你们挑挑,合适的检些回去。” 我急忙回应:“谢谢大表姐。家里人不缺衣服;二妗说给父亲几件,我都没要。” 大表姐一付嗤之以鼻的模样:“琳琳这次回来相亲吗?” “你看有合适的吗?这孩子让人操心。”母亲谦卑示意。 二妗紧接:“隔壁家阿英的继子,没被她看上。” “条件挺高。要有心!嫁出去最好。”她闪烁的大眼和银牙相辉映。 欢乐的情绪在蔓延。母亲高兴的巴结她:“你心地真好!看你多能,给成家添了五个外孙,个个都健康漂亮。” “最后一个罚款生的。” “你的工作多少钱一个月?”大表姐突然问我。 “我们是国营职工,每月工资约--”我大大咧咧,为工资自豪:大声自报收入。 她竖起耳朵,听完咧嘴,露出银光闪闪的牙:“我还当多少呢,在当地够用吧。早点嫁过来,改变穷面貌。有了钱,才会被人尊重。”她大声笑道,显得不屑一顾。 气势顿时收敛。我为嘲笑难过,为没能衣锦还乡羞愧;刺耳的笑声,令我唯有的公家自豪感发生了动摇;国企拥有的荣耀,在这里失去光彩。我天天与钱打交道,从未想过它给人带来地位、荣耀。 我思索:表姐,你是幸运的。你完成了女人一生重要的生育,又不受什么苦,丰衣足食。现在又夸耀出境过好日子。真替她高兴!我没那么幸运,我不抱怨。只能自己更加努力。 这里是用物质标准衡量身份。那种无形的门第观、金钱观在动摇我原有的一点虚荣。 大表姐夫少言寡语,表情冷漠;他脸上那股不怒自威,令我有些怕他。我想,他若稍微改变一下语调,改变一下眼光,我会和他无所不谈。亲情本不应看钱份上;他眼中闪着傲视群雄的目光,不动声色。派红包出手大方,每人五元:“以后看你了,希望看到你派更大的。” “新年大吉!承你贵言!表姐夫,您工作生活经验丰富,只需点醒,指导我几条,万分感谢。”我本不是势力人,谦虚地婉转奉承。我窘迫,源自他弦外之音要我嫁个有钱人。我从前定位的价值观,不经意间被金钱撼动。沉浸在利欲与理想的思索中:面对诱惑,我对利益的自我放弃是太傻了吗? 他慢慢吸了两口水烟,抬头眯眼“喔,年轻人好学,有前途。说起社会经验,倒有。。。。。。” 二表姐夫叫唐夏磊,木讷少言,他正忙炒菜。一个敦实黑壮的男子推单车进来:“新年好!阿磊在吗?” “谁啊?是孔时有!坐坐,喝杯茶,在这吃午饭啦。”阿磊伸出头招呼。 “老同学,你家好热闹啊,真羡慕。特来向你告别,我明天回海城。”他一身蓝布衣服斑斑点点。 “这么快啊!来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妹,这是小姨;失散三十多年,今回来探亲,住海城。你们聊,我再炒两个菜开饭。” 这不是车上见过的小伙吗?他惊喜的叫道:“我们见过面!有缘啊,阿姨,真高兴又见到你们。” 他急忙喝口茶,继续说“老同学,我吃过了。你忙!阿姨,表妹,你们好!我跟阿磊是中学同学,在大队农科所工作。这次去南繁育种基地工作;因母亲病重,回来看看。明天就回去。”他热气腾腾的脸上,大眼睛闪闪发亮,浓黑的头发沾有汗水。 我冷得缩着脖子,为自己截然相反的行为愧疚:“哦,我们真成老乡了,我叫琳琳。” “琳琳表妹,在哪个单位?干什么工作?”一连串深究的询问。 我没有马上回答。二表姐急忙说:“你母亲病好了?” “好许多,妹妹说接去她家住。这样我就放心了。” “有女朋友吗?再不谈,要打光棍啰。” “村里好姑娘都嫁出去了。我青梅竹马的阿余,上个月嫁个四十多岁的富商。” 二表姐夸奖:“哦?别灰心。阿磊二十七岁,还没结婚;人品好,又能干,是个孝子。哪个姑娘嫁给他,会幸福一生。”然后介绍我们的一些情况。 “琳琳表妹,你们住那里离我不远,有空来玩。”他热情关注我,迅速写下地址和联系电话交给我。他亲切微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坚实洁白:“我有空去看你们。得欢迎啊!”明亮闪烁的目光飞快地打量我。 我理解他的暗示。这种气氛下,遇上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令我无视他。一个理想膨胀的我,断定与他没有亲近的一切基础。脑海的厌烦主导我,得为他的滚滚热情降温,我迟疑一会,冷语冰人般回应:“谢谢,大家工作忙,也许难见面。”若平常,我很少主动与男子套近乎。 “你不知道啊,我们琳琳,连著名大富商阿英的继子都没看上。”大表姐笑指。 他的脸突然涨红,厚实的胸膛起伏一下;随即平静下来,目光犀利的挨个瞅一会。明白我拒人千里的眼神,不自然地笑笑“不,我知道,她是凤凰,非梧桐不栖。我该努力!”他明亮的眼神有种失落。并没有放弃,语气充满乐观。 我被他的出乎意料的评价震撼。为自己的势利眼羞愧。只有深刻理解才有此一语。我表面装得波澜不惊,低头不敢看他一眼。我知道他的眼神,一直在留意我的表示。直到他转身,我才抬头,像遇到知音,感激地对他厚实的背影投去一瞥。 他走后,大表姐笑道:“人蛮好,老实到死心眼。家里条件一般,你愿意吗?” 大庭广众下,我笑笑,不置可否。当人们都被利益挟持,个人的崇高理想大多被悲剧命运牵制。
饭后,坐了一会。二表姐让大家出屋,然后猛地关门;表示家财不被人带走。我愕然,忘了带挂包,开门时进去拿:“我不是故意的。”我尴尬表示歉意。二表姐笑笑,不情愿的拍拍我的肩。我的自尊感涌上来,要自强自重,绝不伸手依赖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