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野村夫 于 2022-1-22 17:05 编辑
慈 母 泪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曾流过两次泪。
一次是母亲的养母(我和小弟都叫他奶奶)去世的时候。
记得母亲说过,她的养母是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因为家境贫寒,母亲很小的时候,她的这位养母就在母亲家里干活,是看着母亲长大的。母亲年轻时代就失去了父母,是“养母”和她相依为命,母女俩关系极好。在我和小弟心目中,母亲和奶奶是天底下最和美的母女。
大约在我四、五岁的时候,父亲被打成“右派”,“遣送”到外地接受“劳动改造”,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就此落在了当中学教师而收入微薄的母亲肩上。
这年冬天,特别寒冷,滴水成冰。年近八十的老奶奶为了帮着母亲做点家务,冒着风雪外出买菜,在结冰的路上不慎跌倒摔断了股骨。那个时候的医疗水平和经济条件,都没有能力手术治疗。医生检查了奶奶的伤势后摇摇头说,这么大的年纪摔断了股骨不能再愈合了,回家养着吧。
这对母亲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从此,母亲的担子更重了,她一面教书,一面照顾我和小弟,还要看护卧床不起的奶奶,那种艰辛和苦累自不必说。寒冷的冬天,北风呼啸,吹得窗玻璃啪啪作响。奶奶夜里因为疼痛而发出大声的呻吟,把我和小弟惊醒。吓得我俩把头使劲缩进被窝里,捂着耳朵,害怕听到那种痛苦的叫声。而母亲却一夜几次起来,披着棉袄,端半盆热水,给奶奶烫脚,按摩止痛,一边柔声地问:这样好些吗?就这样过了将近一年,奶奶终因伤痛去世了。
那个年代,去世的人遗体是安放在家里的,我至今清楚地记得,母亲彻夜长跪在奶奶的遗体前,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母亲第二次流泪,是因为我的逃学。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因为贪玩儿,便托同学向老师请病假,兜里装满事先捏好晾干的黄泥巴“弹丸”,带上自制的弹弓,到大明湖的小树林里去打麻雀。
两天以后,学校老师终于找上门来——我逃学的事露馅儿了。
你说,这几天究竟干什么去了?母亲声色俱厉地问我,声音微微颤抖。我还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生气,内心恐惧至极,早已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果然,气极之下的母亲抬手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其实一点也不痛),但是,当母亲的手再一次抬起时,却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她突然双手掩面抽泣起来,泪水顺着母亲的脸颊留下来,滴落在她的衣襟上。见母亲难过,我也不由自主地陪着母亲大哭起来。
从那以后,我彻底改正了错误,很快成了班里的好学生,受到老师的表扬。
许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儿女的每一点进步、成长甚至过错,无不时时牵动着母亲的心。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却无暇管好自己的儿子,那种愧疚、自责、委屈、无助却又无处诉说的处境怎不令母亲伤心落泪!
啊,慈母的泪啊,就像一道苦涩的清泉,涓涓流淌着母爱与辛酸,滴滴滋润了我的心田。无论再过多少年,儿子也不会忘记母亲付出的一切,直到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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