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应的是叹息

李芳洲的世界

对应的是叹息

李芳洲

一

      自达尔文《物种起源》刊印，接着就开启了神学、科学的牛津大辩论。尽管戏剧性的一幕，使得科学险胜一筹，但两派的内外争吵并没有终止。还好，100多年后，梵蒂冈终于为当初的反对道歉了，使迟到的正义得以归位。这些历史性旧闻，本无甚新鲜感，然而我更对达尔文晚年的一些话感兴趣。他的大意是：我30多岁的时候，热衷于读诗，诗能带给我快乐和无限的想象。如带不来快乐和想象，管它是什么，都分文不值……
      接着这段趣闻，我们便在同一个时空，开始两代人的对谈。由碰撞，产生出更多的认同、共情，与新的哲理。我放下茶杯，对以冷幽默著称的80男道：“人类现在得跟或魔鬼怪物的新物种——机器人打交道，机器人思维怎么繁复怎么来，人脑思维是怎么简单怎么好。会不会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因机器思维打破？机器可一口气下百万盘、千万盘棋而不累，把三千化作无数亿运算。人则因体力、心力不支，相形见绌，这是否成为人必油腻和疲惫的缘由？同时又成了人不愿意以慢步丈量快乐，环保诠释生态的借口？”
      “是的。想想吧，机器人只要有电，零部件正常，工程师按程序操作，一切就OK了。它暂没有七情六欲，没有生活压力、人际烦恼、经济焦虑。而人则每日睁眼，就望着新的太阳自问：‘还有多少欠贷？’。孩子从幼儿园到各种升学报班，学什么，交多少钱？职场竞争、父母老病，及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使你纠结，不油腻才不正常呢！”他说着，也喝起了茶水。
      “真的就做不到淡定自然了吗？”我问。
      “做不到的，”他斩钉截铁地继续说，“那都是你们那类理想主义者写出的劝世文，站着说话腰不疼，也是退下来有了积累……
      我们楼对门一男子，怕孩子学习不好，老师布置的作业多做不完，在焦虑和叫喊中，心梗死了。不久，他遗孀也重蹈覆辙，心梗，救过来后才逐渐淡化了催逼孩子……
      我媳妇儿常因幼儿作业总弄不好，哭成泪人儿。说穿了，每个人都活在害怕和对比里，怕输、怕穷、怕不如人。你说面临这样的社会氛围，能漫步快乐？孙悟空一般的超脱？他没有家庭，却有花果山。当年的苏东坡，一次次被贬那么惨，还妻妾成群，有田地可耕，我们有什么？
      人生铁血残酷，假如医疗资源、教育资源、工作环境、保障机制、社会风气都能再好些，说得跟做的一样，别把房子、户口、读书捆成一把，相信大家的浮躁、功利会降低，闲情逸致方能催生出安然、怡然。可是，‘假如’在何方？”

二

      冷幽默说：“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你，对搭建对外艺术交流平台的意见，对营销宣传的建议，帮我评估和某某合作风险系数有多大；在组织架构上，一切处于盲设时，哪类问题最棘手；这世间有没有哪类伙伴，属神的队友……”
      我道：“对应市场，前面那些都是技术问题，一切按政策法规操作，雇专业能人策划、实施即可。核心部分是合作者，要选好。起码他得诚信，遵守游戏规则，不能有赌徒心理，为钱卖朋友，骗家长；合作者人品太差，是智商、情商、财商、逆商皆低的综合体现，即使能力再强，也是地雷、手雷。
      他没有对所有事物及意外的敬畏，不顾后果；以为捞到钱就是王者，可以跑掉，把责任甩给别人，自己逍遥法外。像不像现在的所谓伪明星，连“秒啊”都敢拿来投机、炒作赚钱。这种人，断然不可合作。”
      冷幽默又问：“可以用提成等奖励机制，发展客源吗？”
      “只要控制好利润成本，在适当的范围，也是可以的。当下国人不都这样干吗？但是，切莫像微整形美容那样，为了业务和利润，把医学、玄学、风水、相术、算命、巫术、心理学融为一体，另外再加上高额回报，即介绍一个人，给万元到几万元回扣……顾客消费不起，就签网贷还款，传销似地将雪球滚大，大到一定程度，不是雪崩，便是崩盘。因为胡乱承诺，病人要求能做什么都一一答应，可以做赫本、可以做嘉宝、可以做费雯丽，能行得通吗？因为回扣高，手术医生收费高，因此只能在填充物、除皱药，及各种手术上掺假、稀释，或换替代物，效果焉能不大打折扣。”我说。
      他大睁着眼睛望着我，我笑一笑：“你别不信，我的一位老部下，拒绝了每个月几十万的收入，不愿意应聘为另一家专做网红的美容院院长。他拒绝的理由是，这样做风险太大，眼鼻开得过于夸张，26岁以后就会很难看。因为手术开口太大，不能恢复，人家以后怎么办？
      聘方道：‘我是投资方，借用你的执照和职称，你只管做手术，我获利收回成本。’
      部下严肃地问：‘那后果呢？谁来接盘？’……
      于是，晚上，部下就语重心长地把一大堆感叹泼给我，一是对眼前的医疗、整形环境之乱，缺乏有力监管担心；二是做一个正派的医生生存的艰难，人家都敢胡说乱许，还有高额回报支撑，面对如此险恶的经营大背景，该怎么办？”

三

      我们都沉默了，当一切都赋予金融属性，什么都可以币换、交易，良心、道义、德性，都在利益对价的这一刻，分崩离析，所有解释都烟朦胧、雾朦胧，唯有钱在海市蜃楼中叠叠重重。黄金屋、颜如玉无限放大，仿佛地平线都不存在；黎明、黄昏、夜晚，只有钱在狂吼，那么众生只有听的份儿，不是吗？
      回忆起几天前，传销似的整形拉人团，朝我忽悠的情景，我笑怒道：“去问你们老大，知不知道西南首家整形美容医院是谁创办的？拉人都拉到祖师爷头上了。”
      继而又叹息，“小智小慧”是中国人民的致命伤，如今又加上疯狂极致的攫取和贪婪。自己受害了，还去扩大受害圈，无耻地把损失的转嫁给新的无辜，还要从中获取暴利。呜呼哀哉，这是多么可怕的民族劣根啊！用什么来过滤越来越多的糟粕？
      倘若只用赢为量具，经济做衡器，额外价值、附加值都贬值为没数的零。科技与艺术在山下分手，还有再峰峦重拥的一天吗？
      那拍出4.5亿美金的《救世主》，不也是达芬奇在重重时光打磨之后的经典名画啊！请问，唐代韩干的《照白夜图》，留白的空档处该填些什么？不愿在音乐节奏里慢慢走，慢慢爱的人，哪配享受生活？
      题做不好，歌唱不好，便联想到脸蛋、身材、风姿，这些都是钱啊！想一想家长们，妒富匮贫，焉能不心梗！一旦平行消失，各门类打着互联网加的旗帜，交叉在利益这根细藤上，催产素哪能助你娩出健康的孩子，而非葡萄胎。若能，那就是圣母了。
      冷幽默道：“走正道，成本太高，所挣钱财细若荒漠清泉，好辛苦好辛苦。”
      我安慰道：“遵纪守法，用上招式和心法，细水也能长流，而浪花淘尽的往往是资本折腰的英雄。财富、风水轮回转，勿做井底蛙，尽管我们都是孤独星球上的孤独者，尽可能拉长时间轴，拓宽井口，大开眼界，那些再艳美的罂粟也不敢跟野花对撕。孩子，也许我们这样做是艰难的，想一想、学一学夏天的知鸟，当它们怀念太阳热吻、感知冷秋休眠寒冬的时候，也能看到冰雪的晶莹之美，在失望后有希望重生。其实积累良心平安，不也是很珍贵的一笔财富吗？少一点对比，少一点害怕，要活出自己的样子。不要喝消费主义的毒鸡汤，活成他们要你胡乱从众的样子，也许血压不会因坏情绪升高，心梗、脑梗。”
      他一声长叹，我对应一声长叹，任其同冷空气一道，刷出初冬的存在感。

2017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