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洋葱（匆草）

李芳洲的世界

剥洋葱（匆草）

                                                                            ——读方芳的《水在时间之下》有感

李芳洲

一

        洋葱比喻流泪的爱情，流泪何尝不是一生？据说亚马逊森林长有一种辣椒，吃一只就会辣死，所以，我不敢剥它，那就只好剥洋葱了。        
        苏格拉底说：“没有经过审查的人生是不值一提的。”旁边神庙还有一句话：“认识你自己。”
        上个月，我从阅读方芳的许多书里，懂得了接地气的实际含义——尽管我不一定喜欢。然而，读了《水在时间之下》那本书，使我久久不能平静。它仿佛漂白了我的大脑，掏空了我的心肺，拆去了我自身的防护墙，使我写不出一篇像样的文章来。至于诗——更是弹跳到月球上，距离我38万公里了。
        想起文革时一个知青大哥哥的一段话：“若是一匹马，一头牛，照这样打，早就死了，可是人竟然有那么顽强的生命力，打不死，或打了不愿死、不肯死。”
        为了让读者朋友不至被我说得一头雾水，又不愿花时间、气力去读那太沉重的故事，就容我将书中的某些情节抽出来，简述一下，但愿有人愿意看完我的文章，进而理解我的心情。
        这本书很长，讲了一个汉剧名伶的一生。乍听起来，似乎跟高科技的今天全不搭调，虽说内容、形式、经历不同，可是，命运的莫测、人生的无常、所遭遇磨难轮回的无理，没有任何人可以幸免。好比宛如烟云的美好的情感，本来像蓝色的多瑙河、春之声圆舞曲，忽的反转为命运交响曲，这样的情景，只要非智障，不怒不惊、做到平静如水，是非常不易的。

        其中一个情节，讲了一个还算忠厚善良的有钱男子，买回一个十七岁的小妾，在那年月，也不算什么。不想，被大太太的二少爷顽皮时撞倒，提前生下了女婴……那女婴因初闻家中的自鸣钟，可能惊吓过度，大哭不止，而被嫉妒狂的大太太视为不祥的妖孽降生。
        更不幸的是，一月后，这个大户人家的掌门人丈夫，带着小少爷看杂耍，被艺人误伤致死……于是，大太太苦思冥想出妙计，对长子说：“你父亲托梦给我，一定要将那女婴弄死或送人，叫姨娘改嫁。”母令一下，长子不敢违抗。姨娘听后呼天抢地、不知所措。
        正在她内心挣扎、茫然无助的时候，表妹来劝她：“姐，你宁愿将这孩子送人，不用管其死活，也得留在这富贵如皇宫的人家。你想，你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从前的穷苦日子，你还能过么？婴儿么，送就送了……”因此，好心的女仆将其送与洗马桶的忠厚表弟，从此，金枝玉叶贬值为粪土。

二

        洗马桶的养父，每日带着女儿下河，又将洗好的马桶送往各家各户。小小年纪的女儿，也知道为父亲分忧，并帮他推车、摆顺马桶。
        第二个很刺激我的情结是，女儿明知她妈的表妹有意安排养母偷人，多次被几岁的孩子目睹真相……八岁那年，江堤崩塌，淹没了武汉，大家都往高处逃生，而她养母怀上了琴师的孩子，那男人又不肯认账，不愿负责，养母便往水深和低矮处跑，女儿追去，苦求道：“妈妈，别这样，我不愿做没妈的小孩……”
        这时那女人目露凶光地尖叫道：“我不是你妈，我从来没生过孩子。你是妖孽，谁沾上你都会倒霉的。你这个幽灵，给我滚！”
        我们试想：当自己听到母亲亲口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会不会崩溃？当时，这女孩便瘫软在水里，任水淹没到胸口，她回想起母亲平日打她总特别凶残，甚至要用锥子破女儿的相，每次都被养父以身体把自己护住。
        当姑娘自愿卖身到戏班学艺，发誓要给养父一个好的生活。她勤学苦练，不想，此刻，养父又被她的亲二哥在大太太的怂恿下活活打死。
        这个叫杨水滴的小女孩，不顾戏班的规矩——卖身后不许请假，为了救父，她多次被毒打，也要上教会求医生救父亲。
        第三个情结是，她常跟那红透半边天的名角姑姑试比高下（那姑姑就是怂恿她亲妈把她送人的戏子），为了生存，不被打死，她逃到另一草台班。12岁就被班主献给70岁的老翁开包，她又一次逃亡被追回，班主扬言：“今晚你陪了老爷，我明日就将你破了相，抽去脚筋手筋，扔到大街，让你自生自灭，以惩戒逃亡者。”
        就在万般紧急的时候，一个巨星的马车路过此地，姑娘大喊救命。因为那巨星曾被这丫头无意间以命相赌，保住过名声，因此，她的命被巨星用重金赎回。

三

        抗战爆发了，她除偶尔唱堂会，坚决不为日汉演戏。作为一个红透武汉的名角，她多次营救锄奸团的勇士，也是洪水中拯救过她的真爱。
在形势急转之下的那一刻，她也贪恋富贵，不愿和艺人们到大西南，愿意被权贵、军人包养，这是人性的弱点。虽然如此，她也多次在台上或街上义演，为前线战士筹款。
        在不得不走的时候，她又与亲密爱人失散，独自躲到乡下，寂寥地每天面对湖里的鱼儿唱戏。抗战胜利前半年，她返回了家乡。那个有地位的军官，还要强娶她。婚后，那军官与别人争风吃醋被杀，但给她留下了丰厚的财产。
        想不到的是，那个主张把她逐出家门的大哥，却是崇拜她的偶像、铁粉。我想：会不会是冥冥中有一种灵性，让他觉得这名角值得自己一生呵护，还是理智、潜意识觉知到什么，终于使他控制住自己，没有从肉体上占有这女子。
        这名角是将她亲哥哥一家作为杀父之仇的敌人，永不原谅地深恨着的，可那时，她仍不知实情。那个打死她养父的二少爷多次买通恶汉，砍杀这个名角，每次都被她用聪明、睿智、女性柔软的魅力化解了，每次化解后都一身瘫软。
        终于有一天，并不知她身世之谜的亲大哥上门拜望，倾诉衷肠和爱慕之情。这一场促膝谈心是发自肺腑，而绝非现代的尬聊。也就在这夜，姑娘将自己的身世和经历诉说给她的崇拜者，那人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小婴儿攥住他指头的印象不可磨灭，深深地烙在他心上。哦！原来是割不断的血脉亲情。
        他想：幸好，幸好，我把持住了自己。
        然而，等他的亲哥走后，她钟爱的男友因炸死了几位日伪家伙，导致全城戒严大搜捕。男友躲进了她居住的法租界，逃脱了一劫。眼看黎明前的黑暗就要结束，她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到别处开始新生活，想不到，她和他却彻底失联了。

四

        日本人在汉奸带领下，到这位名角家调查。因为当晚，她不知情的亲大哥和刺客男友先后都在她家待过，而名角儿的她只能保一个。于是，无人证明她大哥当晚在哪，他便被鬼子判定为刺客。
        虽然他家大太太拿出了所有的家产叫汉奸营救她的儿子，而那汉奸刚好和这名角的亲妈有乱伦的关系。于是，汉奸想人财两要，便吞没了人家的财产，要了人家女人，却不肯救人，致使那家的长子因名角无法说真话、汉奸不肯出力，被日本人砍了头。
        名角以为日本人投降了，她应该和心爱的人团聚。想不到，虎口余生的男友却选择了出家，后经名角一再解释，她那晚也只能二选一，否则二人都得砍头。可她的男友却说：“我宁愿死在国共战场，也不要和你这个心硬的女人结婚。”
        我想：作为当事人，听到这样的话，一定有万箭穿心之痛，痛到无药可治。一个人，活着要忍受、耐受、承受的极限，该在哪里划界呢？其实，她并不需要任何救赎，一个弱女子，用唱戏赚来的钱，养活了被炸断双腿的戏班姐妹的母女，不为别的，只为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这句话也深深地震撼了我。
        她把自己的花园洋房卖掉，去救助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们的遗孀及孤儿。而真正该她报答的人，却一个个死于非命。
        最奇葩的一个情节是，那个杀死她养父的作恶多端的二少爷，因家道中落，母亲投江，自己沦为疯乞丐。最后，这个疯乞丐却在这个名角的照料下活到花甲。那时，这个名伶是用卖茶叶蛋的钱去维持他俩生活的。当乞丐死后第二天，她也欣然谢世，似乎活下去的理由已经完结。

五

        到底是轮回的编程混沌？因果报应被偷换概念，千古以来的善恶恩怨岔了道，错了序？还是别的什么？3.1416的π，本就永远除不尽，天道酬勤，生活中哪有万有定律？
        当我笑迎各方宾朋后，到底意难平地缩进内心的壳里，漠然、索然、憾然、沧然的，无知无觉的，不思不想的，不明就里的惘然发呆。
        没有凄凄的风、苦苦的雨，听不到棒儿敲更、夜晚虫翅、黄昏鸟啄花盆……
        时间在水的下面，未必不在生活上面。身边事，眼前人，阅尽人间春秋，还不够多么？
        知音、佳偶、良缘、幸运，皆属顶级奢侈品。否则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就不叫绝唱了。
        朋友约稿问：“怎么不写了？你在亚马逊的电子小说出版了，不算强心针么？”
        我知道，最近的慵懒、不爽和郁闷，都属心理学上书中主人公不幸、不公给自己投射了太多的痛；我明白，说不清，哭不出的窒息碾压着心灵……再痛也要用大剂量的药将其止住，使自己尽快将曾经、过去呕吐干净，迅急踩下情绪的刹车，换上阿Q的备胎，返回现实。
        不能辜负传媒，不能辜负读者，不能放弃责任，更不能辜负自己的宏愿、壮志。
        我活下去的理由，是要世界看到我，把文字堆成小太阳。是一株草，就把绿献给春；是蜜蜂，就把甜赐给世界；是雄鹰，就去搏击长空，这才是大女人的我！
        搁下笔，走到镜前，自嘲道：“哦，还这般感性，不是心中那个小女孩不肯长大？还是始终有颗不肯老去的心？”
                                                                                                                                                                                                                                                                                                            2018年0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