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幺爷自去冬来不知怎的三不三的有点咳嗽，前日去赶场到榨坊里换油时也到回春茂药铺找柴扁佗青襄把脉看了下，说是湿邪内侵清气升阻浊气下沉致脾虚肝火肺湿心沉。遂略书岐黄药开八味嘱熬煮个对时每天子午各服一次，调理三秋三伏定祛疾元愈康泰绵祥。后不忘句此三旬药量完后再诊斟宜… 一晃就又到月半了这天幺爷侵早起了提着猪食桶就去喂猪，门口树行子的老牛悠闲的卧着在嚼嘴，篱架上些果蔬倒挂院子里大鸡引小鸡也在咕咕觅食，田垅里禾苗青葱葱的，湾子里家家户户生火的烟子也直悠悠的往天上升… 祖爹爹一把桠椅子一拖拿着尺把长烟担拐子卷着比拇指还粗的叶子烟就开始了哇---咳--吐--般地烧窑。猫儿狗儿围着斗嘻打转转。 青儿他们放塾假了，每天不是找些坑洼子糊个垱子打尥桶抓鱼捞虾就是绞蜘蛛网塌蜻蜓粘知了上树掏鸟窝，再不就扯根野韭菜叶子钓脚板虫（一种地下洞里小虫米粒大小传说脚板鸡眼就是它啃的），和狗儿四九些伴玩抢羊儿点兵约兵打泅泡子… 幺爷把屋里事忙完后就扛起锹冲厨房里喊了声我去把田里水放了… 其实有些时候乡村生活也还是蛮静谧温馨舒适祥和的，好像也不需要那么多诗和远方也没必要视天下为己任的… 末时后幺爷又扛锹出门了，他要去田里看看水放完没？稻子到扬花期了该放水晒田了水泡很了冷浸田谷子难得灌浆会影响收成的。幺爷到了田边看到自己耕滚犁耙亲手种的稻秧绿油油的长势确感喜人风一吹一波赶一波的… 正望得出神就听得田挨边蔡桥子河里唿的一声什么东西把河里的鸡头苞菱角杌子（茎梗）都打翻了，旋又看到些黑鱼蠓子原来是黑鱼在护仔呢，凭经验大鱼不会走远的幺爷就端好锹蹭在了旁边守着，果然一哈儿大黑鱼影子就慢慢出现了幺爷瞅准时机一锹铲去正中鱼头，抓起来一掂或有五六斤呢。就又冲在堤坡上放牛的怀贺喊把牛早点牵回去，天热系树行子里阴凉窝子，把鱼也拿回去给婆婆，晚上开个大荤，我把田里水放完了口子做好了就回来… 怀贺应着跑过来把鱼拿去了，幺爷看到他的高高低低歪歪斜斜离去的佝削背影心里忽地就忖起些事来---- 这伢儿来了阂长（这么长）些时日了几次要把他送走吧他都哑巴不做声，看是不愿回。但也不知道他老家到底还有些什么人要是被别人找来了说拐人霸口的怕是要吃官司的～又忖说他乖巧吧还真谈不上说他愚钝吧也不尽然，上回下雨还晓得把盐装砂钵子里头～又忖度喜欢偷巧耍猾，搞事吧你给他说的清清楚楚只你不在就给搞得个不像样。跟你一起搞吧貌似蛮勤快又做得好---- 再个又好吃上回就把青儿他们肉偷吃了,平时在家也有这手脚前阵子鸡窝里每天留的引窝蛋也总隔三差五的丢，问他却说怕是黄嗄狼子含走了. 但却也是这叉鸡佬经常出没的,隔天呢青儿给他妈说在屋后竹林子茅坑里看到鸡蛋壳子了的，说难道黄嘎狼子还晓得偷吃了壳丢茅坑里？ 又小心眼儿使坏，跟真儿青儿及湾子邻里腊狗子四九润生些儿伴也不对付玩不拢，板呆打个铜角子丢眼眼钱也争打，（小时游戏上古朝代些没用的钱币）上回些伢们都在渊边牛脚窝（传说是太上老君乘青牛回南天门时失蹄踩的一个坑窝）扎迷拱打泅泡子玩，（天一热湾子里伢儿大人都喜欢在这泡凉，有时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也裹着褂儿扎腰裤儿的就这么在水里泡）他就把別个腊狗子惩的水里死里捂，还是真儿一脚把他踹开把腊狗拉起来的，呛了好几口水脸都别紫了。儿伴们也骂他黄杂毛死癞皮亓百癞。（因他头毛黄杂稀疏还有几个癞巴疮）后来就怎么的成了句儿谣亓百癞心眼坏丢屎坑没人爱。 晚上呢腊狗妈牵狗儿就上门评理来了，气得幺爷抽了根荆条子横七坚八的抽了去，骂道个杂毛野种闯祸的狐猴…不是先前骂的没娘教的了打的筷子也变成了荆条… 又忖到还喜欢满口白话不实诚。～平常看人吧都乜斜个眼睛眼神也躲躲闪闪的，怎么小小年纪就长的个獐目鼠眼的一个奸猾像呢？怕大了心术不好… 胡乱越忖心里越犯嘀咕～把他赶走吧又怕闲话当初是胜造七级浮屠了的。还真是留神容易送神难了…又想这虚名浪誉有时害死人…当初吧是婆婆子怕他冻死饿死暂收住哈，候个十天半月天暖和了养好丁嘎了或叫他自己走寻回或是有么人去省城顺带回去打发走人的。现在倒好搞成了个巴糊…忖着忖着田里活路也做完了。 差不多快酉时幺爷才回家来放下农具又教放塾假（那时不叫署假）的青儿真儿写祭祀包袱叠钱纸 自左至右竖书：癸酉年七月十五火化 子莫仁媳阴尚珍奉上 故显考莫讳 先财 妣赵讳 幺㛅老大人正魂收用 中元封银陆拾陆万陆仟陆佰捌拾捌元 末了又在神龛高头上了三柱香摆三杯酒三碗饭插三双筷嘴里咕咕咙咙祈祷了一番。 晚饭吃罢收拾停当后幺爷扯了个草把子挎起竹篮子装的包袱黄纸元宝就往渊边头走去，青儿他们也叽叽叽喳喳的跟后面。路边的几颗杨树上面夜呜子（蝉的一种）一会儿呜呜哇哇的噪一会儿又吱吱吱吱的吟，月亮也忽隐忽现滴显得神兮神兮滴，大前天就立秋了这几天倒热的不得了… 一忽半刻到了地角，幺爷打起引火焾子吹燃草把子准备烧包袱时怀贺不知怎么就毛手毛脚的踏翻了蓝子，踩破了几个包袱。幺爷硬是瞪了好会儿还是忍了。烧起包袱就又念起诚寄表心望乞收用…保佑平安顺遂福绵…还没念完那火堆儿呼的一下就卷着钱纸灰打圈圈儿的窜上来把幺爷眉毛胡子都煻烧了些。 完后就要青儿他们磕了几个头还把蓝子在火上晃了两晃就往家回，还说既日早点关门睡觉啊不在外头疯了，先人鬼魂们今晚上都要出来的收受祭祀享受香火的不打扰了也莫撞邪了～骇的伢们急往前跑生怕落后头了。 是夜幺爷迷迷糊糊刚睡着就做起梦来，先人们说寄袱都是烂的打开了的风一吹财喜钱宝都散跑了，供的肉鱼也是馊的…个个愠色怨气的骇得幺爷胆颤心惊的陪不是，忽又听得众鬼魂把后门（大门有两石狮子镇宅）捶滴咚咚响，湾子里群狗也狂吠起来，幺爷这哈一下子就惊醒了，幺婆起来掌灯一看就见几个地痞匪样挎枪提棒的站在门口，一个戴大檐檐帽上面还缀个银徴徽的吊斜眼的人就说了莫典跑回来了你们看到没我们跟到追过来滴窝藏匪徒是要坐牢滴。 幺爷一听心里就晓得了七八分，这莫典也是房头上的住湾子脚哈在，早些年和莫寿（真儿爹）莫为（大房的子弟武昌读书回来宣传主义的）搞过五月暴动的，袭过盐卡盐务局河镇团防局税务局组织过硬头会农协会…那时他跑脱了，长时间都蛮少见到回来滴，莫寿当时躲黑树林子碗豆田里硬是啃了一个多月碗豆结果还是被同乡苟贵使眼子抓了。 前二年多他爹妈先后得大肚子病（血吸虫）去世，尽孝心偷偷摸回来过一次，今年三周年祭怕是回来烧纸的… 那厢幺婆就灯一瞥，见了个熟面孔“哟这不是八舅家二嫂子七姑家外甥呵，快屋里坐哈喝嘎凉茶这闷天火地的乌区麻黑的还在外做公？我给你们杀个鸡子做宵夜去”。那外甥讪讪的说这我们稽查课长抓坏人的。幺婆说哎呦呦坐坐坐我给你们快滴嘎弄。说着提刀就把鸡笼里养了三年多的老公鸡剁了。（母鸡杀不得还指望着下蛋换盐呢）待续
| 
发表于 2024-9-7 20:56: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