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鸟枪换炮

盘山道士

职称改革进行到后期，国家出台了一条新政：学历不到位，但长期从事某专业工作并取得突出成绩的可以破格晋升，同时明确指出，这是最后一次。

厂长把雷娃的中级技术职称申请表送到了我的手上，让我给把把关。翻开 《个人简历》 一栏，我真长眼了：在中学就担任过班级的劳动委员、文艺骨干，大学本科毕业回厂后，先后担任过矿山车间主任、地区矿管总监察等职务；发挥专业技术特长，艰苦奋战数十天，自行探明了我地石灰石矿产地质储量、绘制出了开采平面图，填补了我地矿产资源调查史上的一项空白；在报刊杂志上撰写论文多篇……

“初中班级的劳动委员也算干部？三、两个月的培训就能拿大学专科文凭？省地质局十几个人劳顿了大半年时间、花了 20 万元、20 万，啥概念？我们厂一百多号人三、四年工资总和才这么多，就他？凭借一己之力就给完成了？还填补空白……”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满。

厂长笑了笑：“权当个神经病患者，给改改吧，报个初级的算了。毕竟，在我们厂也算个半吊子 ‘采矿专家’ 嘛……” 厂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嘲讽。

俗话说，时势造英雄，此言不虚。雷娃被一家外地的大型采矿企业相中，对方开出了优厚的条件。这消息如巨石投湖，瞬间在厂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议论纷纷：这样的人竟然也能被高薪聘请？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没过几天，李莹莹来到我的宿舍，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我们就要调走了。”她的话语中似乎藏着许多未说出口的情绪。

“？”我有些惊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雷娃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周边好几个采矿企业因缺乏专业采矿监管人员，采矿许可证一直办不下来。雷娃当机立断，像发传单一样给附近许多企业都发送了自荐信，没想到，竟有五、六家企业回了信，有的让他当采矿部门经理、有的请他兼职管理，甚至有的只借用他的矿监证……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聘请他出任经理的那家企业给雷娃开出了一万元的月薪，每月还有提成；还给李莹莹安排了化验室副主任的职位。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雷娃乘休假之机已经和人家签了合同，还拿了两万块钱的安家费。

一夜之间，雷娃“雷”遍了这穷山僻壤。他仿佛脱胎换骨，摇身一变，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没过几天，一个焕然一新的雷娃出现在大家面前：一身笔挺的矿监制服，打着领带，脚上穿着锃亮的皮鞋。那身行头，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和自信。

人一旦得意，打扮自然也要有些档次。知识型人才，怎能不戴眼镜？于是……据李莹莹讲，雷娃拿到预支工资后，马上在网上订购了好几套矿监制服、好几个款式的金丝平光眼镜、好几个高仿文件皮包。他似乎想用这些外在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雷娃要走了，把我叫到了乡政府旁边一家上档次的餐厅包间。在我的记忆里，雷娃在和我打交道的这些年里，似乎从未在外面请过我。这次，他倒是格外大方。

雷娃很高兴，自然陪我多喝了几杯。我知道雷娃有话对我说，可能有使我尴尬的话题，所以，脑海里一个劲思考着相应的对策。

雷娃虽然着装正规、器宇轩昂，但说实话，整体总给人一种猥琐感，他越是一本正经，越是这样。闷热的环境使雷娃不得不摘掉了汗津津的帽子，头发花白而稀疏；解开了蓝色的领带，露出了脖子上刀刻般的伤痕。我想笑：李莹莹给挠的。

“老弟，”雷娃全然没有了以往对我的恭敬，“我知道你和我媳妇有一腿……别在意，只要她不跟我离婚就成。好就好吧，咱明人不说暗话：萝卜拔了坑不是还在吗？怕啥？再说了，我满足不了她，隔三差五、在外面寻点开心也没啥，就像我的儿子，管他是谁的，只要管我叫爸就成。”

雷娃有些醉了，言语也开始颠三倒四：“男人不能找漂亮女人，你知道为啥吗？你知道大学里美女为什么不多吗？”雷娃并不要我回答，自顾自地说着：“都是他妈的漂亮惹的祸。女人好看，追求者就多；追求者一多，女人的心就会乱了方阵，就不会专心学习，就会过早失身，就像我们家莹莹。”

“当然，我还有些庆幸，”雷娃继续说着，“要不是她失身，她会嫁我？我有的是自知之明！莹莹好像不想和我去，我知道她留恋这个地方、留恋她父母、留恋你——”

“嫑否认，男人都这样。”雷娃打断了我的思绪，“就我……和二蛋媳妇也有过几次，那是我和莹莹几次闹别扭时……现在我感觉着自己有些老了，真的……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千万别唆使她和我离婚，千万……”

“这辈子不能没有她、不能没有我的儿子，哪怕是名义上的……”雷娃的声音有些哽咽，半天，几乎全是他的独白，我也只有唯诺聆听的份。天晚了，雷娃嘴角流着哈喇子终于栽倒了。

我叫熟人开了辆蹦蹦车把他送回了家。和李莹莹搀扶着雷娃睡到床上后，我和莹莹来到了她家的小卧室。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气息。

“雷娃是个实在人，”我开口说道，“我说，虽然……但他这一辈子不想离开你、他的心里只有你和孩子。希望你千万不要离开他、千万……”我详细给莹莹复述了雷娃的话，我认为都是掏心掏肺的，话虽糙，但理很端。

听着听着，莹莹的眼睛湿润了：“我本来不想和他去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但……”她犹豫了好大一会，才吞吞吐吐地给我说出了徐副厂长几次威胁她、纠缠她玷污她的事。

短暂的惊愕后，我就感到了事态的复杂性：“你走吧，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

“听你的，”莹莹泪眼婆娑，“不管我走到哪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这个朋友……”她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莹莹“呜——”地一声把头塞进了我的怀里。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她的无助和脆弱。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感慨。

二〇一六年十二月十四日星期六上午 11 时 44 分

二〇二四年十二月十七日星期二上午 9 时 32 分

二〇二五年一月十九日星期日下午9时8分

二〇二五年二月二日星期日下午1时3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