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长沙,人们十有八九脱口而出的都是“臭豆腐”,更加专情一点的呢,大约也就是“毛泽东”“刘少奇”之类的罢了。 文艺作品很喜欢用的一个词是:××印象。不只是艺术家们用来聊表对美景的一点喜爱和眷恋,更多的甚至包含了某地的风俗民情和生活景象。很奇怪地是,初来乍到某地,人们总是不约而同地倾向于当地的热门景点,尤其这两年,还亲切地给这种行为赋予了一个时尚弄潮儿的姓名——打卡,这也怪不得人类社会学家将人类定义为群居性动物。根据这一现象,指不定科学家还能朝“人类是缺乏安全感的生物”这一方向研究研究呢! 来长沙将近两年,和大多数人一样,除了地标性建筑,我几乎不了解长沙这个城市。中学时代,老师教的名词解释往往从“5W”入手: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结果,可以我目前对长沙的了解,至多也不过就是“地点”中的冰山一角。假如有朋友来长沙玩,我想我有信心也有能力让她不虚此行,高高兴兴地满载而归,也许她还会在心中敬佩我真懂行。可这不就和我们口中的“打卡”是一个意思了吗?类似于春天去百花园中赏花,满眼望尽繁华,内心一片唏嘘。至于到底“唏嘘”些什么,我想这具体意义约莫类似于饮酒和闻香,前中后调各有不同。 上次母亲来长沙复查,顺便来学校看望我,时机恰巧,我们得以在繁华的市中心一起溜达溜达。和与同龄人出去不同,年轻人往往欢喜热闹的灯红酒绿的拥挤和躁动,和着新鲜流动的血液,洒满整条街道。母亲是一个没有米饭就生活不下去的传统中国人,自然吃不惯以菜为主的火锅,但为了让我高兴,每次我询问咱们下一顿吃什么,她都会迁就着说随我。我不想做个自私的人,最后双方在“蒸菜”上达成了共识。地道好吃的家常菜,往往都是在巷子深处,就像人最美好的品德会隐藏得最深。于是,我们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有宝藏的老街,即使街道又黑又暗,即使从来没走过,但有妈妈在,我是不怕的。 那是一条和处在两个金融中心的交叉地带,和金三角有些类似之处,潮湿、嘈杂、混乱。街口由于处在繁华地段的边缘,蹭着些繁华地带的人流,经济收益仍旧可观。走进去些,店面性质像是酸碱试纸上的刻度表,一层又一层逐渐变化。从起初的连锁炸鸡店、精装饰品店、豪华火锅店,脱下第一层外衣,摇身变成杂乱无章的五金店、黑黝黝的汽修店和狭小拥挤的裁缝铺。再走进去一点,就是家常菜馆、简装的早餐店、杂货店和小型菜市场。越往里走,市井之气越浓。一路上,我都没说话,母亲以为我不乐意了,还特意说笑话逗我开心。其实,我哪有生什么气,我只是很惊讶,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长沙,看见长沙这般模样的市中心。市中心应该有的繁华,但凡来过长沙的人都会知道,一块挨着一块,正在闪烁着的招牌,红的白的黄的绿的蓝的紫的,照亮了整条步行街,连着上方的天空,月亮都失了光辉。串流不息的人群,人人手中端着的是长沙的招牌奶茶“茶颜悦色”,口中咀嚼着的是长沙远近闻名的“臭豆腐”,脸上流露出的是都市奢靡生活带来的愉悦快感。相反地,夹在两个极度繁华街道之间,所有肮脏的、下贱的、等级的、不满足的都浮现出来了。巷子里菜市场卖的玉米十块三个,加些面粉、白糖,浸入油锅,摆成形状,再呈到大饭店的干净桌布上,身价翻了三四倍;杂货店里的头绳一块两个,被绑上固定商标,印上可以被机器扫出价格的条码,再安置在被玩偶和鲜花包围的饰品店里,商家就能轻易地多赚几块钱。这大概是市场经济最大的计谋。以至于母亲那天讲的什么笑话逗我开心,我根本无从想起。 果然,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我们在巷子深处找到的一家家常菜馆的菜挺不错,我貌似找不出一个可以贴切形容这种味蕾上的感受,只能将它笼统地称作“这味道很长沙”——油油的,辣辣的,香香的…… 长沙最出名的不是蒸菜,可我却最爱吃长沙巷子里的那一家蒸菜,我不知道是因为那一家是真的好吃,还是因为同食的人,或者,更甚至于进食心情的影响?总之,在我的美食清单里,我确切地加上了这一家,若有朋自远方来,我定携之以往。 长沙,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繁华。老巷,也并不如表面上那样贫穷,它是贫民窟中的百万富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