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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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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1 09:33: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父亲走了差不多两年了,很多时候一些微小的事情总会让我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在我们父女相处的三十五年的时间里,我们彼此聊过的话语寥寥无几。父爱对我而言,总是无声无息,淡然真诚。

六岁那年,我进入村办小学读学前班。因为家里条件很差,我当时连个书包都没有。放学的时候,同村的小伙伴把军绿色的帆布书包斜跨在肩上,三三两两的行走在乡间小路上,又说又笑……我手上捧着几本书,怯怯的走在他们的后面,看着他们的书包,心中既自卑又羡慕。

记得那天傍晚我回到家中闷闷不乐,一声不吭。吃晚饭的时候,我就嘀咕:“我读书了,可书包都没有……”母亲就安慰我:“到时帮买……刚给你和姐姐交了学费,家里现在没钱了。”父亲则没有出声,吃完饭就默默的走开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上午,我正在教室里自习,拿着书本无聊的翻看上面的图案。这时,父亲从教室外面走进来,手藏在后面,好像拽着什么东西,眼睛却一直看着我,我的余光看到了父亲,但还是倔强地盯着书本。父亲走到我身边,轻轻的放了一样东西在我的书本旁边,然后又回头扫视了一下全班的小朋友。我眼睛一亮,“是书包!一个橙色黑条纹的皮革书包!”“真漂亮!”同学们一边赞叹,一边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小心翼翼的收好书包,心中暗暗自喜,父亲却一话没说走出了教室。我突然记起好像有十几天天没和父亲同台吃饭了!

“去了半个月,连袜子都不买双给我!看看隔壁家的老王给老婆又买衣服有卖鞋子,你这个人就是不会心疼老婆……”我放学回到家里听到母亲对父亲的数落,才知道父亲和同村的其他几位汉子去了洞庭湖的芦苇荡割芦苇了。去割芦苇每天只有十元工资,洞庭湖的芦苇荡当时是血吸虫的高发感染疫区,去那里工作随时都会感染血吸虫病,一旦得上这种病,当时的医疗条件是没有办法医治的,当时是很少有人愿意去洞庭湖边的芦苇荡割芦苇的。现在想想,父亲后来患有血吸虫病,大概和当时去割芦苇有关吧!

父亲从芦苇荡回来的第二天,请了一位木匠到家里给我打制课桌。我读小学时,学校是不提供课桌的,每个学生都要自备课桌。父亲砍掉了屋后最大的一棵水杉树(那片水杉林是奶奶叫父亲种下来准备百年之后做棺材用的,也不知道木讷的父亲怎样说服了固执的奶奶)交给了木匠师傅。三天后,父亲扛着书桌送到学校,移开了我那张用一块板搭起的临时“书桌”。 父亲帮我摆好书桌后,顿了顿,慈爱的望着我,想说什么,但终于又没有说出口,转身匆匆的走出了教室。

我是因为父亲重男轻女思想的“产品”,我上头有个哥哥四岁的时候因溺水死亡,父亲因为想再要多一个儿子,坚持要母亲再生多两个孩子,直到见我还是女孩才放弃了,所以从小我认为自己在父亲的眼里就是多余的,对父亲都是浅浅的陌生,再加上两个伯父和叔叔都学识渊博,在外为官,而父亲却目不识丁,老实务农,生活窘迫,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父亲的无能。有时在放学的路上碰到父亲都是低头走过,招呼都不打,形同陌路,而每每这时父亲也只是沉默,快步走过。

考上县中那年,父亲去送我,拿出了家里最好那只木箱,父亲用一只扁担,一头挑着木箱,一头挑着一袋大米,一步步的走在我前面,时时回头看看我。我和父亲一前一后到了车站,我上到车时,父亲已经把东西放好,见到我上车,父亲掏出钱,买了两张车票,对师傅说:“送我女儿去县中!”语气中充满自豪。一路上我和父亲一句话也没说,大家都沉默着。到了学校,我办好入学手续,找到宿舍,已经是中午时分,父亲放下木箱,想了想,又摸摸口袋,把买车票剩下的四十多元全部塞到我手上,想到母亲已经给了我生活费,而且还带有一些腌菜,我把钱推回了父亲的手中,父亲把钱塞进我的外衣口袋,很严肃的说:”拿着!”这是父亲在我中学的时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送我去学校,对我说的也仅仅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后来才知道,那天父亲很晚才回到家,估计三十多公里的路程,父亲是走回去的,父亲居然连车费都没有留给自己!

考上大学那年,因为我要去长沙找大哥拿学费,而他们坚持认为我是读过书的人,有文化,是能够自己闯世界的。母亲只是送我出了门口,父亲则连门都没出。我自己背着包踏上了远行的路。后来父亲又跑去镇上打电话给大哥叫他无论如何送我去桂林,说一个女孩子出远门不安全……

大学期间每每打电话回家,和母亲聊到想吃什么,一到假期回家,父亲总会搬出一大推给我,橘子、甘蔗、桑葚……“爸!怎么这么多!”我总是这样嚷。“你不是说过想吃吗?!”这时我才会想起有时和妈妈聊天的时候随口说出的而已。父亲总是能准确的知道我想吃什么,并且不声不响的准备在那里,在适当的时候拿给我。

出来工作了,也很快成了家。这些年,父母年迈了,往家里打电话的机会也多了,但每每打电话回家,父亲接到电话,总会说:“喂,喔,是幺儿(父亲喜欢叫我的乳名),我和你妈都很好,你在外面好好工作!和你妈妈说吧!”接着就会交电话给母亲,我通常会和母亲聊很久,父亲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有一次,我和母亲聊到家乡的炒莲子,半个月后,我就收到一张邮政的包裹单,收到了半袋莲子!打电话问母亲才知道是父亲寄过来的。父亲不认识字,又不知道我单位的地址,父亲是怎样把这些的东西寄过来的呢?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去找大哥的朋友打听,并且求邮局的人帮忙才寄过来给我。

父亲七十岁那年被查出患有胃癌,父亲不认识字,拿着检查的结果到处给村里的人看,村里看过都不敢告诉他。而父亲也不是很担心,总是不愿意和我们提起他的病,直到最后癌细胞扩散才愿意住院治疗。母亲说,这么多孙子唯一没见过我儿子,父亲总是念叨,而我每次在电话里和父亲说的时候,父亲总是说:“不能带回来就算了,看到照片也一样。”父亲病危的时候,我终于带了一双儿女回老家,车到县城的时候,是凌晨两点。我打电话回家,父亲还没入睡,母亲一个劲地说好,随后就听见母亲在电话那头劝父亲:“你这老头,能看到小外孙了,应该高兴,流眼泪干什么?!”我挂了电话,潸然泪下。

终于能见到我的一双儿女,父亲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但神情和动作间满是欣慰。三个月后,父亲离世。记得父亲走的那个晚上,德庆下着暴雨……

父亲一生默默无闻,用他自己的方式无声地爱着自己的子女.父亲的爱没有轰轰烈烈,没有豪言壮语,但却是千千万万中国式父亲最平凡,最朴素,最真挚的爱。愿父亲在天国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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