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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开春，陈谢兵团解放了宛西广大地区。而南阳古城仍被中央军占领。两军对峙，双方展开拉锯战。我们赵庄西南方五里地遮山顶，是个制高点，南阳至镇平的公路由山下经过。遮山顶有一座古庙，叫先王庙。传说是刘秀走南阳被王莽军追得筋疲力尽，饥渴难耐。一对老夫妇舍他一坛麦仁粥，他喝完粥恢复体力，逃脱了追兵。后来刘秀洛阳登基，不忘救命之恩，故而修建此庙。当时古庙里驻有一个连的国民党军，解放军从东坡发起攻击，仗打得很激烈，枪声很密。那天中午，父亲和三哥还有邻居都站在村边上看打仗。眼看着一发炮弹击中了山下高小庄的民房，一时间起了火，浓烟滚滚。枪炮声中，解放军冲上山顶，打退国民党中央军，占领先王庙。控制了遮山这一咽喉。 遮山之战胜利后，中央军全部撤退到南阳外围，我们这里成了解放区。有一天傍晚，村里来了一支穿灰军装的队伍，在门前场地上休息，一位军官上前对父亲说，老乡不要怕，我们是八路，是穷人自家的队伍。父亲说，我们的粮食都叫遭殃军抢光了，实在是拿不出粮食给你们吃。那位军官说，这个我们都知道，我们不征粮。当晚部队在村里吃炒面，在场地上过夜，第二天天不亮就早早地开走了。一天中午，一支灰军装队伍到我们家门前休息，那位解放军说话和蔼，他从身上小布袋里掏出一粒炒面给我吃。那些天，常有解放军来村里作群众工作。帮助老百姓担水扫院子，铡牛草，干活很勤恳。有人编了个顺口溜；说解放军不抓人，不抢粮，见了老太叫大娘，担水扫院热心肠。 1948年农历十月，十六岁的三哥要去参加解放军。他得到消息，解放军在內乡县天明寺办了一个干部训练班，招募有志青年。为寻找前程，他不顾父母阻拦，下决心去报名。临走那天，下着水化雪，他背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儿子离家出走，父母牵肠挂肚，父亲长叹一声！大儿子当壮兵在中央军队伍里，三儿子参加解放军，你叫我担心哪头啊！二哥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劝导父母放宽心，说世道会变好，以后会有好日子。二哥常在外听宣传，于解放军有接触。十一月初的一天，二哥把一位灰军装领进我们家。对父亲说，把北屋房腾出来，让解放军过往人员暂住。父亲同意了。二哥把北屋里乱糟糟的东西全搬出来，腾出一间空房子，铺上厚厚的麦秸草，足有膝盖深。又把几袋白面堆放在厨房里。打那天起，常有解放军少量人员到我们家吃饭住宿。多则十几人，少则三五人。一天早晨，来了三个便衣，吃完早饭到北屋里掩上门倒头便睡。母亲在大门外为他们放风。中午时分，三个便衣一觉醒来，到院子里，问母亲有没有饭吃，母亲说，不知你们啥时候醒，还没有做饭哩。三个便衣进厨房自己动手做饭，一个擀面，一个烧火，一个砸蒜。很快做熟并吃完了饭。要收拾碗筷时，母亲说不用收拾啦，忙你们的事去吧。那三人急于赶路，说声谢谢就很快出门走了。 三天后的早晨，村里驻满了解放军。还有少量伤员，他们都是从南阳前线退下来的。我们家院子里，北屋里大门外都是灰军装。他们进进出出很忙碌。有一架国民党飞机在村子上空盘旋，飞得很低。父亲对一位解放军说，还是到屋里避一避吧，省得出事。那位解放军说，这是侦察机，不会扔炸弹，不用怕它。它这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啦，快要发起总攻啦。我军攻打南阳的前敌指挥官，是二野四兵团司令员陈庚将军。陈司令员在中原局刘邓首长部署下，上半年发起宛西之战，歼敌二万一千余人，解放宛西四县。下半年，发起宛东战役，歼敌一万余人，横扫南阳外围。此时的南阳，已是孤城一座。守城的国民党上将总指挥王凌云，预感到大势已去。 总攻时间临近。那天早饭后，来了两个穿灰军装的电话兵，一个胸前挂着线拐子，边走边放线。一个手拿长竹竿，把电线挑到房顶上或树稍上。很快越过村庄走远了。不大功夫，一位军官模样的人走到大门前，告诉母亲和邻居家，多烧些开水，队伍马上就要开过来了。母亲烧了两大桶开水，搬出两摞碗，一同放在大门外。约半个小时之后，队伍开过来了，步伐整齐，一色的灰军装，乘两列队形，雄赳赳地从大门前经过。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不知有多少军队。真有少量人员走出队列，拿碗舀水喝。然后跑步入列。部队穿村而过，向南阳方向开去了。整整过了一上午，才过完。有人说，看王凌云好瞧的啦。 当天晚上后半夜，咚咚咚地有人敲门，父母被惊醒。这战乱年代，夜间谁敢轻易开门。父亲小心翼翼地问谁呀？门外说话人很客气，老伯别怕是我们，请开门。父亲听出是解放军，赶快穿衣开门。大门外站着几位灰军装，沿路一字排列很多担架。原来是解放军的救护队送伤员，因夜里不知路途才敲门，要找一位当地人作向导。父亲看到担架上的重伤员，很是同情，都是有家有父母的年轻人。得知他们要去姜园村野战医院，父亲没多想，说声跟我走吧。他招呼母亲起来插上大门，抖起精神，头前带路，担架队紧跟其后，向北出发了。姜园村并不遥远，只是中途要过一条大河。那时候农村路坑凹不平，父亲一边头前带路，一边嘱咐担架队小心脚下。当天夜里，父亲把担架队领到了姜园村，许多伤员得到及时救治。天亮时，父亲平安返回赵庄。他兴冲冲地逢人便讲，南阳解放啦，王凌云跑了，嚷嚷得全村人都知道。人们相互转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半个月后，大哥跑回家来了，这是一家人的惊喜，母亲乐得掉了眼泪，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大哥在国民党军队里吃尽了苦头，当官的打骂士兵，吃不饱饭，天天行军打仗。南阳解放，当官的垂头丧气，当兵的人心慌慌。向南走越走离家越远，就趁着夜里换岗之际，下决心开小差跑回家来了。 | 
发表于 2016-8-25 12:56: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