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河风景
那一河风景 我每次回家,都要站在村后的桥上,默默地,专注地,看着依然流淌的河流。一股亲切温暖,亦伴着浓浓的哀愁涌上心头。 这是一条没有名字的河流,不知流淌了多少年,也不知它从哪里来,但我知道它往哪儿去。 小时候,我曾随父亲,乘着木船,撑起风帆,从屋后的码头上启航,顺着并不宽阔的河流,经由兴化、东台,抵达大丰的舅舅家。 舅舅说,再往东去,就是大海了。那时,我的脑子里全然没有大海的印象,不知道海与屋后的小河有着什么样的区别和联系。 直到多年后,才在从高港到上海的大轮上,于晨曦下,看到大海,大海是黑色的,是望不到尽头的,又是波涛汹汹的。后来又在太仓的郑和下西洋出海处,与大海有过零距离接触。阳光下的大海无边无际,熠熠生辉,人一下子渺小了,也开阔了。 我想到,屋后的小河归了大海,成为大海的一分子,而得以永生。大海所以大,不就是因为无数条屋后的小河加入它、充盈它。海是河流的母亲。 屋后的小河当然不可与大海比大,比壮,比深沉,但小河自有小河的隽永,小河自有小河的美丽,小河自有小河的风光。 春天,小河就像一面镜子,那清澈,那纯情,把人的面目照得清清楚楚,连同毛孔都一目了然。经过一冬蛰伏的鱼儿,在河里游弋,像在画里。 夏天,满河的菱角,蓬蓬勃勃地生长着,碧绿的叶子,衬托着朵朵小小的白花,宛如夏夜的晴空。 秋天收获了,河里来往着装满粮食的船只,一趟趟膘肥体大的鸭子嬉戏水中,女人们坐在小船上,有滋有味地摘着菱角。我们也像一只只无忧无虑的鸭子,从夏到秋尽情地漂流在无忧河上。我敢说,无论哪一位画家身临其境,都会兴起创作冲动,录之以图,就是一幅绝佳的水乡秋收美景。 冬天,小时候的冬天真冷,往往一夜北风过,河面上就加了盖子。那盖子,不是水晶,胜似水晶,晶莹剔透,腻如凝脂。我和伙伴们不知在那盖子上玩过多少花样的游戏。 那一河风景,一直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几十年过去,清清朗朗,一点不模糊。 说不清从哪一天起,这些无限美好的景致仅仅作为记忆藏到了心灵深处。 河里再没有菱角,有的是乱七八糟的垃圾;河水再不是清澈见底,而是暗的浑的。河岸边再没有萋萋青草、苍苍杂树,而是麦秸、菜籽秸。河里再不能游泳,河水再不能食用。 面对此景,我真的心生疼痛,好端端的一条河,滋养了无数代人的河流,居然被糟塌得如此不堪入目,如此面目可憎。 我曾请教于村干部。村干部说,原因很多,有外来水的污染,也有养殖污染,还有大田过量使用药肥造成的污染。村干部对河水污染也很痛心,但觉无奈。他们说,治理水污染,不是一时一地之事,要通力合作,共同发力,河是流动的,营造不了小环境。听上去不无道理,但必须从我做起,如果任何一地都作如此想,而任其下去,无所作为,水环境如何能好。 我们曾以水乡而骄傲于人,但眼前这样的河,这样的水,还是什么优势吗,间直就是劣势。鱼儿离不开水,人也离不开水啊。水是人的血脉,没有优质的水,那血管中的血怕也被污染了。 村人们可能还没有真正认识到河水污染的危害性,以为饮水有自来水,河里的水不过汰洗,不过灌溉,所以,视河水污染不当回事。其实是大错特错了,污水里养的鱼能吃吗,污水浇灌的植物能食用吗?水化为汽,空气能纯净吗。我们只看到雾霾,而看不到隐形杀手。 屋后的河流被污染了。它终日绕村而行,复归于大海。大海就能藏污纳垢?当然不能。 我们一代代人创业创造,为了什么,不就为活得更好,活得幸福吗?而没有了干净的水,我们活不好,甚至活不下去。这样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横亘在我们面前,我们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村人们照样在河里汰洗衣服,照样在河里养殖捕捞,照样用河水浇灌着农田,放牧着鹅鸭。他们的动作依然是“照样”,但此水早已非彼水。 我十分痛心于村人们罔顾河水被污染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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