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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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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4 08:42: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今天,两个人突然发现,原来王落桃要推广的汉寿县水寨话其实嘿容易学,说起来也嘿好听。
当桃花和春牛赶回丁兵家的禾场时,桃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电影银幕挂在禾场边上,银幕正面对着禾场,背面对着水田。禾场上并未挤满人,可那些从武陵公社来的公家人,都自觉地站到了银幕背面那片水田的田埂上。桃花以前看电影时,也曾经常站在银幕的背面看,但那是因为银幕正面挤满了人,没有她的位置了。
今晚,这些公家人在桃花源人面前,怎么突然矮了三分呢?
桃花和春牛坐在银幕的正面,等待电影开演,她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那些田埂上的公家人身上。她想:看电影就好比吃饭,在自家门口看电影,就好像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家饭桌边吃白米饭,到别人家的地盘上看电影,就好像蹲在别人的屋檐下啃红薯。
在禾场上看电影的人,除了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外,还有别的生产队、别的大队的社员。在别人面前,谈论起王落桃,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自豪地说:
“我们的王书记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一下落在了我们桃花源。”
“还是我们桃花源风水好,要不怎么能把这么大的官招来了?”
“要是王书记永远在桃花源蹲点就好了,那我们就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
别的生产队、别的大队的社员们说:
“王麻子不像话,他把别的公社的救济粮全发到桃花源里了。别的公社、别的大队的社员会饿死,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会撑死。”
“王麻子把别的大队的化肥指标全抢到桃花源生产队来了。你们说,王麻子看上桃花源的什么东西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偏爱桃花源?”
“桃花源的女人骚气重,把王麻子这个骚鸡公吸引过来了。”
电影开演了,第一部片子是《白毛女》。桃花和桃花源人一样,这部片子她已经看过许多遍了,可今天看起来,她觉得格外幸福。
同样感到幸福的还有桃花源人。以往,在别人的地盘上看电影,桃花源人不敢乱说乱动,今天不同了,今天,他们一边看,一边指手划脚,高声议论:
“喜儿多苦啊,盐都吃不上,年纪轻轻,头发就白了。”
“还是桃花源好。桃花源再穷,也不会没盐吃,也不会有白毛女。”
“狗日的黄世仁,竟敢霸占杨白劳的女儿!地主就是该死。”
“还是新社会好。新社会没有地主。在新社会,像我们的王书记这么大的官,也要下乡搞‘三同’。在旧社会,地主逼死人!”
第二部片子是《刘三姐》。桃花源人一边看,一边高声议论,唯恐银幕背面的那些公家人听不见。
丁一臣说:“读书人就是蠢唦,怎么会是‘牛走后来我走前’?连我们桃花源里那个傻卵细佬,他都晓得是‘我走后来牛走前’。”
丁君说:“秀才们懂个卵。他们只会读‘人之初’,不会吟诗,他们跟我们的王书记相比,还差得远。我们的王书记是诗人,他还要跑到桃花源里来,向我们作田人请教呢。”
李兰花说:“我们的王书记要是把拍《刘三姐》的人找来,在桃花源拍一部桃花唱山歌的电影,我敢打包票:《姜桃花》一定会比《刘三姐》好看一百倍!”
听着桃花源人的议论,桃花心里甜丝丝的,她没想到有人会把她同刘三姐相比。她自己也觉得电影里的好多情景,与她同彭春牛在一起时的情景惊人地相似。刘三姐同阿牛哥对歌,她同春牛哥对歌。刘三姐同阿牛哥对歌的时候,河上有一群鸭子在戏水;她同春牛哥对歌时,河上也有一群子在戏水。
桃花甚至在想:刘三姐同阿牛哥在唱完“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之后,阿牛哥会干些什么呢?会不会也像春牛哥那样,轻轻捡起刘三姐的手,把它放到嘴边舔着,一边舔一边说:“刘三姐,你的手像蒸熟的红薯……”
这样想着,桃花就觉得自己特别幸福,她望了望坐在她身边的彭春牛。彭春牛也望了望她。她觉得自己就是刘三姐,彭春牛就是阿牛哥。
接下来放的电影是《卖花姑娘》。
放《卖花姑娘》的时候,桃花源人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人指手划脚地高声议论了,这是因为,桃花源人对这部电影不熟悉。还因为这部电影太感人了,桃花源人都看哭了,站在银幕背面的公家人也看哭了,到处都是擦眼泪的人。
桃花也看哭了。卖花姑娘一家真惨啊,天底下所有最悲惨的事都集中落到了卖花姑娘一家人身上:母亲惨死在地主家。姐姐花妮被地主家的狗腿子关了起来,妹妹顺姬被地主婆害瞎了眼睛,哥哥哲勇被关进了监狱。最后,当参加了革命军的哲勇带领村民打倒了地主,兄妹团聚在一起时,禾场上的社员们和田埂上的公家人,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桃花忽然想了罗肤有关压迫者、被压迫者和拯救者的论述。她不得不暗自佩服罗肤,这是因为,《卖花姑娘》这部电影,和罗肤的论述,简直像榫头和榫槽一样严丝合缝。
《卖花姑娘》放完了,桃花源人议论道:
“我们桃花源里也来了革命军,革命军就是我们的王书记。”
“我们的王书记让世世代代受欺压的桃花源人扬眉吐气了。”
“我们的王书记把欺压我们的公家人赶到田埂上看电影去了!”
看完电影之后的第二天,桃花还在回想《刘三姐》里面的情景,还在回想李兰花说过的话。
李兰花曾说:“《姜桃花》一定会比《刘三姐》好看一百倍!”
桃花心中有一个疑问没解开,她特意跑到李兰花家里,向李兰花请教。
桃花问:“《刘三姐》电影里的那些人,好像一个个整天都不用做事的,天天就是唱山歌。难道他们不用出工吗?不用在生产队挣工分吗?他们晚上不用政治学习吗?”
正在剁猪草的李兰花听了桃花的话,忍不住笑了,她说:“浪漫主义唦。”
浪漫主义。这是桃花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看见桃花一脸茫然的样子,李兰花解释说:“《刘三姐》是一部浪漫主义电影,浪漫主义只关注那些轻松的有情调的事,不关心穿衣、吃饭、放屁、打鼾、割禾、插秧这些琐碎、辛苦的事。”
春汛马上就要来了,生产队长丁牛决定桃花源生产队的全体社员到桃花水库去打硪,夯实水库大坝,以防水库漏水。
这天早晨,桃花和社员们刚到水库大坝不久,王落桃也来到了大坝。王落桃只穿了一件单衣,打着赤脚。
罗肤迎上去问:“王书记,你怎么也来了唦?”
王落桃说:“我也来打硪唦。”
桃花注意到,同王落桃一起过来的,除了刘秘书之外,还有一个挎着照相机的人。刘秘书指着这个挎着相机的人,对社员们介绍说:“这是武陵县委宣传部的通讯员宁干事,他今天来拍社员打硪的照片。”
桃花源人都很兴奋,他们从来没有同县委书记一起打过硪,就是武陵公社的伍书记,桃花源大队的丁支书,也从来没有到桃花源生产队劳动过。丁兵提议,打硪要男女混合,两男两女打一台硪。
王落桃说:“要得唦,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唦。”
丁兵将桃花、罗肤、刘痒痒同王落桃合为一组。刘痒痒和王落桃用麻绳把两根竹杠绑在一个石碾上,一台硪就算做成了。打硪的时候,桃花感觉这台硪比她以前打过的硪要轻得多。桃花心想:丁兵大概是为了照顾王书记吧,所以把这台最轻的硪分给了他们这一组。
桃花发现,王落桃是个嘿随和的人,打硪开始没多久,王落桃就说:“这样打硪太沉闷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于是,王落桃就说——
有一个婆婆,对她新进门的儿媳嘿不满意,总是想着法子整她的儿媳。每天晚上,她都要儿媳给她洗脚。
儿媳蹲在地上,给她解开那又长又臭的裹脚布。裹脚布的臭味实在难闻,儿媳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这时候,婆婆就会从头上抽出银簪,往儿媳的头上扎,一边扎一边说:“我让你每天给我洗脚,不是说我的脚有多臭,我只是要你明白一个道理:我是婆婆,就应该坐着,你是儿媳,就应该蹲着。你要想到了哪天也像我这样坐着,让你的儿媳也像你这样蹲着,你就得慢慢熬着。”
儿媳就想:“我现在这样年轻,要熬到当上婆婆那一天,那苦日子何时才到头唦?”
有一次回娘家,儿媳就把自己的苦恼向父母倾诉。父亲听了女儿的话,嘿气愤。他背着锄头上了山,回来时带来了一包树叶和一包树根。他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女儿,叮嘱说:“你以后给婆婆洗脚之前,先把这树根煎水煮了,再把汤水偷偷混在洗脚水里,给婆婆洗脚。洗完脚以后,你再把这树叶煎水煮了,偷偷地用汤水洗自己的手。”
儿媳把这树根和树叶带回婆家,依照父亲的话给婆婆洗脚,给自己洗手。不出一个月,婆婆的脚开始溃烂。后来,婆婆的脚肿了,不能走路,只能躺在床上了。
儿媳端饭到床边给婆婆吃,同时对婆婆说:“我端饭给你吃,不是说我想孝敬你,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我是儿媳,就应该站着,你是婆婆,就应该躺着;你要想哪天也像我这样站着,你就得慢慢熬着。”
王落桃的故事讲完了,他停下了手中的硪。其他人也只好停下硪。王书记神情严肃地望着西北天际,刘痒痒知道,王书记又要开始吟诗了。他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认真听王书记吟诗。
果然,王落桃像公鸡准备打鸣似的,伸长了脖子,接着,大家就听到了王落桃喉咙里发出两句悠长的声音——
冯公岂不伟?
白首不见招。
吟完了诗,王书记又开始打硪。王书记给大家解释说:“要改变命运,不能靠等唦,要造反唦。‘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冯唐等到九十多岁,也没等来一个好结果。我刚才讲的那个儿媳,她勇敢地造反,两个月就改变了命运。所以,马列主义千条万条,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刘痒痒说:“王书记就是王书记,跟我们桃花源的这些作田人就是不一样唦,桃花源人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哪里敢造反唦。还是王书记的境界高唦,看得远唦。王书记,我也来讲一个故事,讲完之后,你来给我点评一下。”
于是,刘痒痒就说——
在一个嘿偏僻的山村里,有一位后生子,长得嘿客气,差不多有王书记这么客气。可是呢,他是个孤儿,家里穷,迟迟讨不到堂客。他想尽各种办法,总也发不了财。最后,他选择了一条捷径,那就是到一位财主家,做了上门女婿。
这位财主家的女儿,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着大块大块的白斑,样子嘿吓人。这位后生子在村民面前提到自己的堂客时,总是说:“我屋里那个女鬼,我夜里从来不敢看她。”
这位后生子的堂客有一个怪癖,那就是喜欢舔丈夫的脸。每次丈夫从外面回来,她都会对丈夫说:“你快过来,让我检查一下,看看你是不是同村里的那个李寡妇厮混过。你要是吃里扒外,拿着我家的钱,暗地里同那个李寡妇鬼混,我叫我爹立刻断了你的财路。”
丈夫不敢得罪这位女财神,只好乖乖地走到女鬼跟前去。女鬼对他说:“我告诉你,我们女人的舌头比狗鼻子还灵。你要是在外头勾搭过野女人,你脸上总会留下她们的气味,我只要用舌头舔一舔,就能查验出来。”
说着,女鬼就伸出她那比牛舌还长的舌头,在丈夫的脸上舔来舔去,至少也要舔上一个时辰。
丈夫对女鬼的话深信不疑。女鬼舔得他恶心,可他离不开她家的钱,所以只好忍着。每次,他偷偷溜到李寡妇家,同李寡妇亲热时,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护住自己的脸,哪怕是李寡妇的衣袖拂到了他的脸上,他也会像是被开水烫了似的,惊跳起来,捂住脸大喊:“哎哟,我的脸!”
李寡妇感到嘿奇怪,问:“哎哟,我的乖乖,你的脸怎么啦?你的脸跟老虎的屁股一样,碰不得?”
由于总是顾忌着自己这张脸,这个后生子在跟李寡妇厮混时,总是提心吊胆,不能尽兴。
而李寡妇也很扫兴,她跟后生子在一起时,也总是畏手畏脚,说话时不敢大声,生怕唾沫星子喷到他的脸上。打喷嚏时,她更是如临大敌,需要提前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起来。
她对后生子说:“跟你在一起真是没劲,除了下半身可以碰一碰以外,上半身连沾都不能沾。跟你在一起,就像猪婆跟脚猪公借种一样,快活的时间,只有搭脚的那一眨眼工夫。”
后生子也垂头丧气。每次回到家里,女鬼伸出舌头要来舔他的脸时,他就好像看见蛇信子窜过来一样,既惊恐又恶心。
后来,后生子想出了一个办法来对付女鬼。他把石灰与桐油拌在一起,搅匀之后,涂在脸上,然后才走进家门。女鬼见了他,照例扑上来,又是一阵猛舔。舔了一阵,她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咦,这是什么味道?”她朝地上啐了一口,问丈夫:“今天,你脸上怎么会有一股怪味?”
后生子心中一阵狂喜,嘴上却说:“可能是我脸上的皮肤烂掉了吧,烂皮肤跟烂桃子一样,当然有一股怪味唦。”
从此以后,后生子每次回家之前,都会用石灰拌桐油涂在脸上。女鬼舔了以后,都会后悔不迭摇头说:“呸呸!不该舔,不能舔!有一股怪味,比死老鼠还恶心!”
后生子心中暗自得意。虽然涂了石灰拌桐油之后,他的脸火辣辣地发烧,但这也总比让女鬼舔好受些。
女鬼不再舔他了。当他回到家里,女鬼对他说:“呸!闻到你身上那股怪味,我就想呕!滚远点!”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可以同李寡妇毫无顾忌地厮混了,不仅下半身可以交合在一起,上半身也可以紧贴在一起了,脸可以贴在一起了,嘴也可以咬在一起了。
可是,好景不长,后生子的脸开始溃烂,发脓,脸上的肉像豆腐渣一样往下掉。不仅李寡妇见了他把他往外赶,连女鬼也把他赶出门了。村子里的人也把他往外赶,他们喊他“骷髅”或是“恶鬼”:“滚远点!不要呆在村里吓坏了孩子!”
于是,后生子只好一个人住在了坟地里,吃野菜野果过日子。后来,他饿死在坟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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