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 芳——童年的故事之九
文革开始的第二年，父母因站错了队，被造反派发配到农村分支机构工作。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们一家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一整天，从县城来到无定河边的一个小镇。 我们被安排住在一个原是地主庄院，现已收归集体的大院里。这是一个很大的窑洞四合院，高大气派的门楼，里外各有一个雕刻精美的影壁。东、西、北各有五孔大窑，南边是一排平房，是堆放杂物和饲养牲口的地方。我家住北边东头的两孔窑，东边南头住着一对中年夫妇。来的路上已听母亲讲过，他们是这家地主的后代，读过大学，由于成份不好，被遣回镇上学校教书。此外再无人家，偌大的院子，显得空旷、冷清。 那个年代，家家清贫。我们最大的一件东西，就是父母结婚时做的一对已经有些破旧的红色木箱，其他便是些铺铺盖盖，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所以很快便收拾妥当，新家也就算安顿下来。 傍晚时分，住在东窑的一家子过来串门。两家大人非常热情地说着话。一来大概是有了邻居的缘故，再者他们有类似的生活际遇，自然同病相怜。总之大人们都显得十分高兴。他们的女儿叫小芳，她妈妈喊她芳芳。我们很快就熟了。小芳长得清秀可人，只是身体有些单薄，瘦弱，而且显得老成，象个大人似的。不知怎的，我一见她就觉得很亲切。 从此以后，这个平日里空荡荡的大院里，有了孩子们的嬉闹声，充满了生气。到后来，相邻的孩子都跑过来玩，院子里就更热闹了。在这群孩子里，小芳年龄最大，大家都叫她姐。唯独我直喊她小芳，虽然她也大我两岁，但她个头没我高，又瘦弱，我总觉得自已有保护她的责任。小芳对我也不象对别的孩子那样颐指气使。但玩的时候还是她说了算，我也愿意听她指挥。只是玩乐中自然少了男孩子们那种争强斗勇的项目。在没有别的孩子时，小芳教会我玩一种“翻花样”的游戏。那是用一根彩色塑料绳，将两头用火烧结起来，然后在两手的五指间，经过变换抽拉，翻出“高压电杆”、“小喇叭““太阳出山”等好多种花样。还可以两个人配合着玩，我翻来你翻去，每翻一次就会有一个新花样，很有意思。在那个漫长的冬天里，我和小芳中午常坐在院里那个大碾盘上，乐此不彼，常常玩得忘了时间。至今年过半百，我仍然能翻出几个简单的花样来。 每天吃过晚饭后，天将黑了，孩子们也便聚齐了。大家就玩“捉迷藏”，我们叫“藏蒙蒙”。那年月乡镇里还没有电，屋里只点着一盏小油灯，从外面看，只有一点昏黄的光亮，院子里很黑，正好“藏蒙蒙”。也使这种游戏更有神秘感。我们玩时，一般由我和小芳各带几人，分成“藏、找”两组，交替进行。有一次，正玩的高兴，几个孩子被大人喊走，游戏中断，其他孩子也回家了。只剩我和小芳，兴犹未尽，于是我俩一对一玩起来。先是我藏她找，然后她藏我找。 一回她藏在我家前窑门后搁着的一个空架子车箱后边，我找到她时，正好把她堵在里面。黑暗中误将手插在她胳肢窝，她忍不住笑起来，用手推我，我往出拉她，用劲大了点，一下把她抱在怀中，她笑声未止。这时，从门上的亮窗谢进的一缕月光，照在她的笑靥上，她头微向后仰，那张好看的嘴巴正冲着我。我禁不住亲了她一下。不知怎的，心跳个不停。同时也感到小芳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她挣脱我后，害羞地跑了。 以后的几天一见她，心就慌慌的，她也是一脸羞赧。再过几天，羞怯之心渐去，胆子也大了起来，我俩在无人时常会亲嘴玩耍。在我到象玩游戏一般，而小芳要大我两岁，可能有点早熟，感觉似乎不同，表情怪怪的。 冬天的时光在我们愉快的游乐中飞快地过去了，而北方的春天更短，一眨眼就不见了。夏天虽长，可也在不经意间溜走了。秋天来了！ 一天早晨，小芳的父母神情沮丧地来到我家。我见小芳躲在外面不进来，便出去看她，只见她双眼通红，似曾哭过。我拉她的手，她竟扑到我肩上抽泣起来，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听见里边大人们说的话，才知小芳的爸妈被打发到更为偏远的乡镇教书，他们今天要去那边，要我妈照料几天小芳，等安顿好再来接她。听说小芳要走，大人们又那么伤感，我不由也哭了起来，小芳更是失声大哭。大人们忙出来安慰我们。 到了晚上，母亲让小芳在我家住，小芳不肯。母亲不放心她一个人住，便让我和妹妹一起去陪小芳。到了小芳家，她利落地铺好被褥，让妹妹睡在中间。并说我睡右边，她睡左边。妹妹年幼，很快就睡着了。小芳默默地坐着，也不说话，我看她难过的样子，也不知说什么好。我突然伸手挠她的痒，她忍不住笑了。我俩便互相挠痒，满坑打滚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这么一闹，便忘了烦恼。我俩又开始“翻花样”，不时还会争执几句。后来母亲在窗外催促我们睡觉，我们才停止嬉闹。可妹妹睡觉不规矩，已滚在一边，我又拉又喊，就是叫不起来。这时小芳让我别叫了，说我们一边睡。我俩平时亲热惯了，我当然乐意，脱了衣服便钻入被窝。她有些羞涩，吹熄了灯才脱衣睡下。两个情窦未开的懵懂少年，在这个秋天的夜晚，象玩家家似的，也算是偷食了人间禁果罢。这年我十一岁。小芳十三岁。 几天后，小芳父母便来接她。我们一家直送他们到河边的大路上。正是深秋时节，天气已很经冷了。河风吹来，路边杨柳斑黄的树叶飘落了一地。小芳倚在她妈的怀里，一直向我挥手，他们的马车缓缓远去，最后拐进了一个山沟。相处将近一年，别说我和小芳难舍难分，就是大人们也是黯然神伤。 小芳走后不久，我家也搬回县城。没两年，又搬到另外一个城市。从此再没见到小芳。记得开始还写过信，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收不到小芳的信。我也无从得知她的消息。我和小芳毕竟是童年时代的一段纯真交往，虽然不知还能不能见面，但终究是小孩，自然不会因此在心灵上留下创伤。但无论时间如何飞逝，这段往事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中，不会磨灭。
二十多年后，流行起一首《小芳》的歌曲，这歌名让我诧异万分！也唤起了我的童年记忆。于是在到处都在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漂亮......”的歌声中，我专程去了那个小镇，寻找童年的足迹。但却让我很失望，打听了好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家的下落，而更多的人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家人。是啊，时间的长河冲淡了一切，这将是我生命中一个永久的失落！我落寞地在那个院落呆了好久，院门楼已坍塌，影壁精美的雕刻也残缺不全，院子里一片狼藉，长满荒草，满目凄凉。那个大碾盘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会更加荒芜。没有人知道这个院落曾住过两家人，更不会知道曾有两个小孩子的故事。但我不会忘却，还有不知此时身在何方的小芳，她也一定不会忘却！
附：蜀古人《临江仙 .读“小芳”》
岁老不关懵懂事，矮檐乡里曾依。丫头稚子“找、藏”时。姣姣容色好，一吻两虹霓。 半世无端形势也，倚怀挥手难辞。《小芳》歌起化澜微。 独行勘旧迹， 荒碾院中泥。
青梅竹马稚情含，豆蔻婷婷十二三。 到老犹提童幼事，总期异地也思男。——顽人
旧时王谢堂前燕为此文题
啊！童年， 跳跃着无边无邪的幻想 一点一滴，一丝一缕 把黯淡的人生燃亮， 溪水旁，果树边 我们象双飞蝶儿舞翩翩 摘一朵花儿别在你黑发上 我们坐着等月亮 啊，那月，那天 留下沧桑，留下绻缱， 低头追忆，抬头遐想， 我把时光折断也回不到从前。。。。
| 
发表于 2022-4-9 12: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