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现在居住的小镇——鳌头镇,因地貌形似鳌鱼之首而得名。
小镇不大。典型的江南古镇,穿越六百多年的风雨沧桑,承载着方圆几十里的名声。被誉为“省级古村落”、“省级历史文化名镇”。小镇的雨更是出了名的,从春天开始,一转身,便游走到深秋,见过水稻收进院落之后,飘飘然,与石榴对接起来,向杨柳示爱,直到玉米归仓,方肯罢休。
沿着鳌头小镇幽幽的古道前行,仿佛进入了历史的时空隧道,映入眼帘的是古衙门、文武帝庙、多善堂尼姑庵、泰升当铺……斑驳的青砖黛瓦,错落有致的高脊飞檐,每一处建筑,让鳌头古镇水乡要埠尽显明清时期古朴厚重的建筑风格和恢宏的气势。
小镇的核心是一条古驿道,蜿蜒数百米长。落到青石板上的雨,多少年姿势没有变化,一如古镇沿袭的传统和淳朴的民风。雨丝细细的、绵绵的,该凉的时候没有暖意,就像塘扎古民居上千斤小姐的心思;雨点柔柔的、密密的,该热的时候没有凉意,就像农夫荷担上街的汗水。
越过这些宅院和古驿道,便是玉帝命小女儿割下自己绣满花朵的衣袂,把大地上四处横溢的洪水收拢汇聚而成的大江——袂花江。这江里有江里该有的鱼虾、水草,还有许多关于龙、怪物和捕捞的传说。江水缓缓地流过小镇的山川、人家,滋润并养育着小镇的万物。
小镇多雨,最常见的是雷阵雨,它如琴弦上跳动的音符,穿越时空,敲击万物。冲净了古井,洗净了古戏楼前的广场,那一条条青石板路,变得溜光发亮。随着雨落的,还有那盛开的满枝花瓣,或粉红,或洁白,于是,绿肥红瘦之间便又滋生出了许许多多幽怨婉转令人无端惊觉的美丽和惆怅。
古往今来,小镇的雨总有温柔的故事,它是情感的催化剂,黄梅雨几乎就是哀怨惆怅的代名词。在潮湿的雨雾中,人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潮湿起来,那泰升响当的凄婉,那等了六百年的戏楼里的故事,那官太掉落古井的绣花鞋的传奇,只有在风高日丽中才会渐渐淡去。
坐在古老的鳌头粥店琉璃瓦的廊沿下,雨水从树叶,从瓦沟,从青石板缝隙里流过,一瓦一砖,一花一草,清雅温馨而有禅意,刚好可以读一本书,想想梦里水乡的女孩,放一颗心。抑或喝一口清香甘醇的菊花茶,再品尝一口有着美丽动人传说的甜咸兼有的老婆饼,想着清代新科状元林召棠曾恩泽此馆的传说,听着雨水滴滴答答击打青石板的韵律,心中的柔情便朦朦胧胧地与窗外的雨水融为一体,许多的梦想就在这湿润中生长。
那天,在绵绵细雨中,我撑着一把雨伞,路过石桥,便上桥远望。小镇临水而立的建筑隐藏在白雾中,朦胧而又神秘。细细的雨点溅打在小桥的石板上,泛起的水花好似在空中舞蹈一般。小石子路上,一位老农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牵扯着几条老牛走向远方,身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蹄声。那美丽绝伦的关于袂花江的传说便轻轻拨动我的心弦,我隐约看到乌篷船自斑驳的石桥下悠悠驶过,顺流而下,船头站着一位结着相思一样愁怨的姑娘,撑着一把油布伞,宛若凌波仙子。
雨后,去小镇走走,青石板堆砌的古道,黛色瓦片的屋顶,长满青苔的橡子,都被云雾缭绕着。踩在石板上,手抚一块破壁的砖头,细数身边的瓦房、石阶。古墙上斑斑点点的图记清晰地记录着明清时期的风土人情,木制的大门,特别是镶嵌在南城门门楼上的砖雕,褪色的油漆与墙的颜色一样深沉,我能感受到一种浓浓的夹杂着历史与文化的气息。不用刻意,不用费力,小镇那厚重的历史篇章似乎向我缓缓展开,和善、精明的小镇先人便鲜活地出现在我面前……
也是一场风雨后,小镇先人撑着油纸伞走出家门,清一色的青石板铺成的古道上有了人群的攒动。他们穿着木屐,走在青石板上敲出的声响,如一首清脆的伴奏乐,和着心灵的节奏蹦出一曲天籁之音,回响在小镇的上空。渐渐的,商铺里顾客如云,码头上人影绰绰。石桥上,巷道边,树荫下或蹲或站的都是得意的商贩,人们讨价还价,叽里咕噜一巷的土话。
布庄门前陆陆续续过来几位中年妇女,不过,她们在布店里停留的时间都不长,然后匆匆离开,留下模糊却美丽的身影;歪歪扭扭写着“肉铺”“酒坊”字样的旗下,男人们砍一块能下酒的肉,打一壶让人回味无穷的美酒,开心地来,又开心地离开。摊位上有冒着热气的甜酒,是祖传的酒药子酿造的,酒药子的配料不过是山上的几样野草;也有店铺飘出鸡仔饼的香味来,那鸡仔饼的制作工艺是玉帝的女儿带到凡间来的。
千百年来,弯弯曲曲的石板路,带着小镇的传奇延伸到远方,也伸延着小镇的梦想。居住在这里的小镇居民,就是通过这条石板路走向外面的世界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