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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张良潜伏博浪沙勇刺秦皇 盲人高渐离投筑袭击嬴政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二月，刘邦率义军欲夺回被雍齿窃据的丰沛没有成功，气得大病一场，病体初愈之后，刘邦得知丰县西南七十余里的下邑（今安徽省宿州市砀山县）守军防备松懈，便带领起义军攻打下邑。守卫下邑的六千秦兵多是本地人，不愿与当地老乡流血拼命，毫无斗志，战不多久，下邑守军便放弃抵抗，开城投降了起义军。经此一战，刘邦的队伍扩大到上万人，一时间名声大振。 刘邦见自己的队伍壮大，遂想到了窃据丰邑的仇人雍齿，便率领起义军再次攻打丰邑，但是仍然未能攻破该城。刘邦看到自己的队伍尚不具备攻打高大城池的能力，决定率队伍离开家乡，向东南方向距此二百里的彭城（今江苏省徐州）一带进发，打算寻找项梁的起义大军，借得兵马再次攻打丰邑，杀了雍齿复仇。 这天，刘邦的人马在通往留县（今江苏省沛县微山湖，已湮灭）的路上正在行军，在一个岔路口遇见一个牵马而行的白面书生，这书生身后带着数百士兵在匆匆赶路。 刘邦细看这书生，大约四十岁年纪，衣衫整齐，相貌清癯，个子不高，身形消瘦，颌下一缕长须，两眼深邃明亮，透着智慧和一丝淡淡的忧郁，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态。 这书生牵着马匹并不骑乘，马背上却驮着满满两袋书卷。此人正是数年后辅佐刘邦取得天下的大功臣、被后人称为继周朝大军师姜子牙之后的西汉第一杰出军师张良（37）。 刘邦向来不喜欢读书人，他认为读书人念起书来摇头光脑，得意洋洋，故意卖弄，满口晦涩字眼，令人望而生厌。且书生虽满腹经纶，夸夸其谈，却没有什么真本事，只不过是纸上谈兵，干不成大事，怎比得上自己手持一柄三尺宝剑，除暴安良，功在天下？ 因为一路行军有些寂寞无聊，两支队伍又是同路，刘邦便姑且与张良一边攀谈一边赶路。 张良乃颍川城父（今河南省平顶山市郏县）人，出身于韩国贵族家庭，其祖父和父亲皆先后为韩国丞相，因而张良自小便受到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理，志向远大，一心要继承先辈遗志，匡扶社稷，壮大韩国。 秦始皇十七年(公元前230年)，始皇帝嬴政派秦军攻克韩国都城新郑（今河南省郑州新郑市），俘虏韩王安，遂将韩地设为秦国颍川郡，韩国成为六国之中第一个被秦所灭的诸侯国，张良的理想被秦军的铁蹄无情地踏破。 当年，二十岁的张良趁乱逃出韩国隐蔽起来，他时刻不忘亡国之耻，一心想杀掉秦始皇，报仇雪恨，光复韩国。但是，张良身材瘦小又不会武功，无法亲自动手，且秦国都城咸阳防卫森严，根本无法接近秦始皇，无从下手。于是，张良经过反复思量，认为除掉秦始皇的唯一办法，就是半路刺杀，然而即便如此，没有过人的本事也无法实现。 为了节省钱财用作报仇雪恨的资费，张良遣散了家中全部仆人，简单安葬了病逝的兄弟，只身一人走遍大江南北，前后费时十年，耗尽了全部家产，四处寻找能够帮助自己狙杀秦始皇的勇士。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年，张良来到偏远的辽东郡（今辽宁省及吉林东南部，郡治辽阳市），结识了当地东夷濊人首领沧海君（38），二人经过攀谈，沧海君了解了张良的身世，他十分钦佩张良的意志和勇气，答应为张良物色刺客人选。最终，经沧海君推荐，张良花重金募到一位身怀绝技的大力士。 这大力士名叫杨豪，身材高大魁梧，虎背熊腰，膂力惊人，善使一柄重达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锤，抡起来呼呼生风，无人可当。这杨豪练就一门罕见的功夫，数十丈以外的物体抛出大锤一击必中，任是铁打铜铸的物件也会被砸得粉碎。 张良亲眼验证了杨豪的本领，心想，既然秦始皇难以接近，这正是刺杀秦始皇的最好手段，不禁大喜过望，遂带着这位大力士回到韩国故地潜藏起来，每日酒肉款待。这杨豪也不闲着，每天刻苦练习技艺，做到百发百中方才满意，张良则时时留心打探秦始皇出行的消息，伺机动手。 秦始皇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继西巡陇西、北地，东巡峄山（位于山东省济宁市境内）、泰山、琅琊之后，为了向天下尤其是原齐国人士显示大秦的威武和实力，始皇帝嬴政决定第三次出巡。这也是秦始皇的第二次东巡，巡视路线是出函谷关，经洛阳，过濮阳，到成山，再经芝罘折返至琅琊向西北行进，经上党郡、安邑县（今山西省运城市夏县）返回咸阳。 当得知秦始皇第二次东巡经过原韩国地盘的讯息后，张良立刻找来地图，仔细查找刺杀秦始皇的最佳地点，经过几次实地勘察，最终张良发现博浪沙（古地名，今河南原阳县东郊）这地方十分合适。因这一段路面是坚硬的沙丘地带，道路颠簸不平，所以秦始皇的车队路经此路段时必然会放慢速度，缓缓通过，便于下手行刺，而且此地紧靠黄河，河边芦苇丛生，便于藏匿和逃遁，于是，张良决定在此地刺杀秦始皇。 秦始皇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春季，始皇帝嬴政东巡的队伍浩浩荡荡向东进发，除了骑兵、步兵、仪仗队，仅马车就达三十六辆，除了秦始皇以外，还有多位大臣和始皇帝的嫔妃乘车陪同，队伍逶迤延绵数十里。 秦始皇的出巡队伍径直向东行进一千余里进入原阳县博浪沙路段，皇帝卫队见这段道路起伏不平，马车颠簸不宜快速通过，而且道路两边芦苇丛生，观察不便，随即下令骑兵护卫保持高度戒备。 张良与大力士杨豪选择了一处较高的坡地，可居高临下看到秦始皇东巡车队经过的路段，二人隐藏于路旁灌木草丛间，屏住呼吸，做好了狙杀秦始皇的准备。 可是，当看到始皇帝嬴政东巡的大队车马出现的时候，张良顿时愣住了——睿智无比的张良此刻竟不知如何下手。 究竟为何？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秦王嬴政于九年前（公元前227年）还未称帝时，曾有过荆轲刺秦王的惊险遭遇。燕国太子丹深恨秦王欲灭掉燕国，于是派剑客荆轲（39）以献地为名，将匕首藏于燕国地图内，计划向秦王嬴政呈献地图时抽出匕首刺死秦始皇，幸而嬴政命不该绝，逃过一劫，荆轲舍生取义，被秦王嬴政所杀。 嬴政险遭不测，极为震怒，立刻派大将王翦率军攻燕，燕军抵挡不住秦军进攻，节节败退，眼看亡国在即，燕王喜只好杀了太子丹，将太子丹的头颅献给秦王嬴政，乞求秦国罢战退兵。 但是，秦王嬴政并未因此改变消灭六国的决心，秦王政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王翦率秦军追到辽东，全歼燕国残余势力，抓获燕王喜，燕国灭亡。 荆轲生前有个挚友叫高渐离，燕国人士，是一位著名的琴师，尤其擅长弹奏筑琴。秦军进攻燕国时，高渐离为躲避追杀，化妆藏匿于民间。秦王嬴政统一六国称帝后，高渐离发誓要杀掉秦始皇为好友荆轲报仇。为了得到进咸阳宫接近秦始皇的机会，高渐离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而是在民间公开弹奏筑琴卖唱，以引起朝廷注意。 果然，很快有人向始皇帝嬴政禀报，燕国出现了一个著名琴师，技艺精湛，远近闻名，听其演奏者无不拍手称赞。秦始皇素来爱惜人才，又喜欢听筑琴弹奏，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刻派人去燕国，将高渐离带到咸阳，为其安排住处，打算让高渐离为自己和文武百官在宴会上演奏筑琴，以助酒兴，顺便见识一下这个琴师的技艺究竟如何。 这时候，有人向秦始皇奏报说：“这个琴师高渐离是燕人刺客荆轲的密友，二人志同道合，反对秦国兼并六国。当年荆轲赴秦行刺时，在易水之畔（易水，位于河北西部，因源出易县而得名）高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正是这个高渐离为荆轲弹奏筑琴以壮行色。此人十分危险，皇上不可让他进宫演奏，以免发生意外，不如杀了他以绝后患！” 秦始皇听了，沉思片刻说道：“这高渐离是个人才，杀之可惜。” 这时，中车府令赵高在一旁躬身施礼说道：“启禀皇上，微臣有个办法，可保万全！” 秦始皇问道：“你有何办法？” 赵高答道：“皇上可派人问问这个高渐离，考虑到他与荆轲的关系非同一般，为了安全起见，是否愿意熏瞎双目，进宫为皇上演奏？” 于是，秦始皇派乐府官员向高渐离传递这一信息，高渐离听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我高渐离乃一琴师，为人演奏是我此生唯一的乐趣，只要皇上答应让我继续弹奏筑琴，我感激不尽，熏瞎两眼有何不可？” 于是，行刑人员让高渐离俯卧于长凳上，用绳索将其牢牢捆住，再用工具撑开高渐离的双目，然后点燃晾干的马粪，用马粪冒出的浓烟慢慢熏烤高渐离的眼睛。刚开始高渐离只觉得两眼疼痛难忍，泪如雨下，大汗淋漓，浑身颤抖，他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渐渐地，眼睛失去知觉，眼前变成漆黑一片，再也看不到周围的景物了。 就这样，高渐离成为一个盲人，他经过刻苦练习，很快恢复了演奏技艺，最终获得了乐府官员的认可，允许其进入咸阳宫为秦始皇和百官弹奏筑琴。 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秋，高渐离入宫为秦始皇演奏。秦始皇嬴政示意贴身护卫上前测试高渐离的眼睛，果然看见高渐离双目浑浊呆滞，对眼前晃动的物体毫无反应，于是，秦始皇命高渐离上前来，坐在自己对面的琴案前弹奏筑琴。 其实，高渐离早已做了精心准备，他知道入宫为秦始皇演奏乐器，必然被仔细搜身，检查是否身藏凶器，于是，将事先准备好的若干铅块塞进琴身，外表看起来古朴轻巧的筑琴就变成了一件足以致人死命的沉重兵器。高渐离已与盲人无异，又看似手无寸铁，自然不会引起秦宫卫士的警觉，顺利通过了安全检查。 高渐离被侍者引导至琴案前，他面向前方施了一礼，说道：“燕人高渐离，前来为皇上演奏筑琴，不足之处还望皇上及诸位大臣指教！” 见没有人作声，高渐离便跪坐于琴案后面，控制住剧烈的心跳，调匀呼吸，双手抚于琴面，做出准备弹琴的姿态。 高渐离此刻心里明白，筑琴中已经塞满铅块，声音闷哑，一旦弹奏立刻会露出破绽，必须先下手击杀秦始皇，不能有半点犹豫。高渐离全神贯注地侧耳细听，判断秦始皇坐在何处，距离自己多远？ 这时候，秦始皇开口问道：“高渐离，朕听说你是燕国有名的琴师，技艺高超，鲜有人可比，今天，你打算为朕演奏什么曲目？” 此时的秦始皇尚不知眼前凶险万分，自己的性命正受到极大威胁。 说时迟那时快，秦始皇话未落音，高渐离已经判断出秦始皇所在的位置，立刻迅速地站起身来，双手抱起筑琴，用尽全力将筑琴抛向秦始皇！ 秦始皇自从听说高渐离是荆轲的挚友，早就心存戒心，他知道燕人向来刚烈忠义，很难相信高渐离会背叛挚友，心甘情愿为大秦皇帝演奏器乐。虽然秦始皇知道高渐离已经双目失明，又不会武功，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但是依然有所戒备，暗暗观察高渐离的一举一动。 秦始皇见高渐离突然间抱起筑琴站了起来，不禁大吃一惊，急忙手扶几案站起身来，躲向一边。几乎就在同时，高渐离抛来的筑琴几乎笔直地飞了过来，但听见“咔嚓”一声，秦始皇摆放酒爵菜肴的几案被沉重的筑琴砸得粉碎——可想而知，这筑琴若是击中人体会是什么后果。 高渐离以为刺杀成功，两手背在身后，神态自若，放声大笑，大殿内的文武百官皆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秦始皇完全没有料到高渐离竟想出这种办法刺杀自己，震惊之余厉声喝道：“来人，杀了他！” 殿下的贴身卫士听到秦始皇的命令，拔剑上前，同时刺向高渐离，高渐离多处负伤，血流如注，倒地而死。 高渐离舍生取义，为了给好友荆轲报仇，不惜熏瞎双目，奋勇刺杀秦始皇，最终计划失败身亡，其壮烈之举，传为佳话。 明代诗人欧必元在他的《送陈孔信游燕》一诗中慨叹道： “迩来击筑赋游燕，浩歌长笑酒人前。 慨慕荆卿怀往古，易水东流年复年。 人生四海皆为客，何必分携叹离索。 丈夫失志弃虚名，看花说剑长安陌。 君不见，雍门子。又不见，高渐离，古来节侠皆如此！”（40）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释： （37）张良（约公元前250—前186年），字子房，颍川城父人，汉高祖刘邦的谋臣，汉朝的开国元勋之一，与萧何、韩信同为汉初三杰。但是张良究竟是哪里人尚有争议，有河南颍川说，安徽亳州说，山西襄汾说等等，本文采用河南颍川说。 （38）沧海君，秦时在辽宁一带的“濊人”人首领，濊（wèi）人是东北地区的古老民族。 （39）荆轲(?-公元前227年)，战国末期卫国朝歌(今河南鹤壁)人，著名刺客。 （40）雍门，是一复姓，战国时有琴师雍门子周，琴调悲伤，曾让齐国孟尝君听了他的琴曲而泪流满面，后来古人称悲伤的琴曲为“雍门琴”，诗中“雍门子”也代指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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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25 14:50: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