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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19 10: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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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房间的一头踱步到另一头,我赶忙追上去,她又从那头踱步回这头,我急忙停住,立马朝着她跑去,“噜噜噜”“噜噜噜”的脚步声不停。我累得大喘气,靠着墙,强压下忍不住想要迈动的脚。歇够,我抹了抹酸痒的眼睛,缓缓睁开,眼前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女子的面容,是老头的孙女。原来是一场梦,幸好我没有说梦话的陋习,不然免不了被这家伙嘲弄一番。这家伙推搡着我向前走去,快撞到另一头时,又立马拉回来。我故意点了点在脚边休憩的碎石,被推着走时,碎石就刻意发出“吱嘶嘶”的怪叫,她迅速移开放在我身上的手,捂着耳朵,呲着牙。
与碎石兄弟的相遇要晚于帘子先生。在过去的某一天,它从天而降,磕在我的脚边,好在它身躯轻小,我甚至都没有痛痒的感觉。躺在床上的那家伙,把被子一踢,噌的一下立在床边,伸直了手,用力地推了我一下,就转身不再看我。我紧闭着双眼等待撞上护栏,预想的碰撞没有发生,缓缓睁开眼,我停在了中途。碎石兄弟撑了撑我的脚,我就直愣愣地立在那里,没再继续向前。那家伙正准备走出房间,顿了一下,转过身来,惊疑地盯着我。我知道那家伙一定是在想为什么会没有“嘭”的那一声每天用来宣告自己对话人间的声响。那家伙又伸出手来搭在我的肩上。看着这家伙细嫩白皙的玉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上苍为何会把这样华美的手和这个暴力恶毒的家伙组装在一起!那家伙再狠狠一推,“吱嘶嘶”,碎石兄弟就用尖细的嗓音大叫出声。那家伙,倒吸一口气,眉头一皱,眼睛鼻子像是被用力抓捏过,粘在脸上。这小兄弟的叫声对我造成的伤害也是效果显著,能让那家伙也能吃点苦头,也不失为我的胜利。没有这小兄弟,我不能伤其分毫,徒留这备受其辱的凄苦下场。那家伙的眼光像辽阔的草原上尚未进食的鹰隼一般刺向我的脚,我竭力保持镇定,让颤颤巍巍的身体渐渐稳住。扫视一番后,那家伙转身离去。我赶忙和碎石兄弟缔结盟约——我用自己的身躯掩饰它的非法居住,在那家伙冒犯我的时候,不不不,不只是我,而是我们,毕竟要是被发现非法居住,它一定会被赶出东陆屋,无家可归。那家伙几乎算的上是我们的天敌,而我们则是和谐的完美的共生关系。在我们被冒犯的时候,它只需要尽一些微薄之力,就可以让那家伙退而却步。在这之后,患难之交的我们又数次击退了那家伙的进攻,直到那家伙离开东陆屋,外出求学,才有了东陆屋的第一个租客。
这家伙回来了?还跑进租客的房间?哪怕同为女性,这样的行径也是会让人不适的,足见这家伙是何其令人生厌。不过,再如何讨厌,我还是想知道这家伙意欲何为。与租客同住东陆屋,我也应该知道这家伙的企图。当然,我肯定不屑于和这家伙交谈,就更不可能从这家伙口中得到答案。我快速扫视了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地板一尘不染,床铺整洁,墙壁平整......真要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这家伙。这家伙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就像觍着脸赖在枝桠上,直到身边的芽孢绿意盎然,仍不肯让贤的泯顽不灵的枯叶一样。暂且不谈论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这家伙虽然处处刁难我,对租客想来应该还是有所收敛的。不行,这家伙应该识趣地离开,留在这里只会干扰我判断。我暗自祈祷这家伙赶紧离开,我几乎向我所知道的东方的、西方的;神、鬼;恶魔、精灵、巫女这些能够满足我愿望的力量求助。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家伙踮了踮脚,努力伸直手,叹了口气,走出房间。看着这家伙的举动,我不由得笑了,个儿是一点儿没长。我抬眼看了看帘子先生,我被惊住了。原本挺直的帘子先生,一边耷拉着拖在角落的地板上,仔细看还有一些划痕。头部一阵瘙痒传来,我晃了晃,飘落下一些绒毛,绒毛的色泽和帘子先生几乎一模一样。我顿觉愧疚,但又不知所措。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我的喉咙一样,我试着咽下去,我还没能开口说话,它又浮上来,我想要咳出来,但又不好发出不是表示歉意的声响。我就这样耐着说了声谢谢,又说了声对不起,这两句话都像是被绑着重物,缓缓地,轻轻地从我的喉咙里爬出去,还没到我的嘴唇就销声匿迹。我的心时时刻刻经受着愧疚的捶打,我那伪装的高尚的外壳被一点点敲碎,无声地落下,泛起的涟漪一遍遍地涤荡着自以为洁净的灵魂。帘子先生正经受着莫大的痛楚,可它这样的处境,除了祈求虚无缥缈的神灵鬼怪,我再没有作为。
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凝住心神,死死地盯着房门外。突然,我的余光里滑落一阵黑影。我猛地转过头去,帘子先生已经倒在了地板上,没有了生气。脚步声渐渐轻了,这家伙放下手里用来垫脚的小凳子,走到帘子先生身旁,仰头看了看,露出一脸失望的神色。“爷爷,屋子里的......”这家伙向着院子里喊着。我的耳朵嗡嗡的,听不清这家伙在叫喊着什么,可我却清楚地知道帘子先生已经离开东陆屋了。
过了几天,雪停了。太阳柔和的光轻揉着堆起的厚厚的雪,老头的孙女已经准备着动身离开东陆屋。帘子先生的住所有了新的主人,第一眼看到它,我心底里生出一股厌恶的念头。与我同住的日子里,它牢牢地锁着温润的日光,让房间里的她不曾享受一丝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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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我被一阵吵嚷声惊醒。老头正和她在院子里争得面红耳赤。“可是,这样的木杖怎么能撑得住,您应该换一个更好的更专业的拐杖?”她惊疑地看着老头说道。老头紧握着木杖,狠狠地砸向对面,那咚咚咚的声响表达了老头无边的怒意。“麻烦请你离开,东陆屋不需要你这样的冒昧的客人”老头咬着牙,我的耳朵里传来了它们吱吱作响。听闻此言,她不再和老头争辩,转身朝屋子快步走来。“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她试了几遍,房门没有打开。隔着厚厚的帘子和紧闭的房门,我听见了微弱的哭泣声。与帘子先生离开东陆屋那天一样,我和她之间再一次隔起了厚厚的我不可能跨越的屏障。她躲在那一边偷偷哭泣,我在另一边默默忧虑。
在一个有着橘红色天空的傍晚,她离开了。那天东陆屋院前通向外界的小径上泛着浅浅的雪,夕阳橘红色的光泼洒在泛黄的杂糅着白点的草地。她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占了大半草地,泛着浅浅的委屈。从东陆屋望去,小径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那道填装着满满的凄凉和藏于心底的不舍的身影。
夜深了,耳边又有阵阵夏蝉作响,我已不再感到烦扰。我仰了仰头,眨了眨又涩又酸的眼,两颊沾了点雾气凝成的水。今夜的月亮缺了大半,只留着那一点点的月牙供人观赏,让人思念那缺去的大半去向何方。屋内的男孩睡得香甜,柔润的洁白的光俯下身来,在他的额头上留下淡淡的吻痕。
夏的旅途接近尾声,我醒来时,凉风习习,东陆屋对面的山披上了一层薄纱,晨间的光芒给这层薄纱染上绚丽的色彩,这山惹人神往,真是一道好风光。屋里,他穿好衣裳,带上背包,停在门口,转身扫视一番,合上房门就出发了。我向他道了一声再见就背过身去,等到他走到院子里,望着他的背影默念一句平安。我并不会幼稚地以为他会回应,我已经清楚地知道,像我们这样寄居在东陆屋的人,如果没有走进彼此的心时,费尽力气呼喊似乎只会徒增麻烦。在她离开东陆屋那天,我远远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思:初涉世事,我用尽全力自以为是地想要和她强行建立联系,那种不顾一切的蛮劲被当作勇气去伤害她,也伤害了自己。她重重地掌掴了我,打醒了我的愚昧和幼稚。我信奉着天降奇缘的谬误,像模像样地演绎着自己写好的剧本,还试图拉扯旁人一起做这场不切实际的幻梦。我不知道假如没有这场闹剧,我们是否会有不一样的未来,甚至于帘子先生或许会留在那里,直至我们都老去。可惜,这都不会实现。时间是一条向前的单行道,她和帘子先生就像昨夜月亮缺去的部分无从在今日找寻。现在的我就好像每天拄着木杖的老头一样,幽幽地怀念着已经逝去的往昔。昨夜两颊雾气凝成的水不过是掩饰落泪的说辞,和老头固执地申明他没有拐杖一样,是我找寻的一处悲伤的藏身之地。
一日无事,只有老头和我会留守东陆屋,更准确地说,只有我会从晨曦微露留守到月黑风高。老头已经睡下,咚咚咚的敲地声已经消停,整个东陆屋安静的像是荒野里的孤坟,若非老头留下的一缕灯光,旁人肯定是不敢朝这里走。小径上,隐隐约约浮起一道身影,伴着微弱的光,我大概辨清这个人影的身份——今晨外出的男孩。一直到院子里,他的头低着,看不见他的脸,身后的背包仿佛有着千万斤重量,压得他佝偻了身子,走起路来比起老头一拄一拐的蹒跚模样也是不遑多让。我抬起头来,看了眼黑压压的夜空,一撮灰暗的云遮住了月牙的一端。等到他推开房门,那一撮云已经飘另一边去了。进到屋里,他把背包随手放在桌子上,整个人猛地一头扎进被窝里,半天没有动作。又过了一会,他撑着床,慢慢直起身子。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坐在圆桌前拿起笔在空白的一页飞快地划了划。帘子遮住了大半,我大致辨认出了不成形状的晴和累两个字。“唰”帘子全部挡住了屋子,我什么也看不到。隔着厚厚的帘子,我听见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帘子背后传来重重出气声,没过多久,平稳的轻鼾声响起。今天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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