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小河，潺潺流水，从我家门前流过。 春江水暖，小草泛青的时候，妈妈又叫我们赶鹅下河了。经过一冬的育肥喂养，两只大白鹅肥了不少，走起路来蹒跚前行，有点慵懒的样子。不过来到河边，就要下水的那一刻，它们突然扇动双翅，伸长脖子，纵身一跃跳进河里，很是兴奋地“嘎、嘎”叫着，便潇洒地拨水游向了对岸的青青芳草地。“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这首白描写实的古代儿童歌谣，真是太生动形象了。 还记得那年初夏，妈妈买回来的几只小鹅苗，红喙黄毛，一身毛茸茸的好可爱。我们兄妹每天都抢着给它们喂食，后来又抢着去放鹅，把它们赶进河里，傍晚，要是它们偶尔还没有回家，也抢着四出去找忘归的白鹅，带它们走上回家的路。爸爸知道我们爱鹅，就说爱鹅好哇，这是一种雅趣。他曾取出朋友早年送给他的一幅压在箱底已久的“羲之爱鹅”的水彩画轴来，给我们几个讲起了“羲之爱鹅”的故事。 小鹅一天天长大，不知什么时候那黄黄的绒毛，变成了洁白的羽毛，变得像白天鹅似的美丽。虽然鹅曾经救过罗马的故事，是我后来才从书里读到的，说公元前390年，乘节日夜狂欢之时，高卢人夜袭罗马，守城的士兵竟未能发觉，幸亏城郊的丘比特神庙养了一群守护鹅，惊叫起来，这才惊醒了守城士兵，将敌人击退，罗马城才免于一场浩劫。2006年我去了意大利的罗马，在市内看到纪念碑上立着一只鹅的塑像，引颈张翅，似在大鸣大叫，导游说这是纪念、表彰鹅曾经救过罗马的历史功绩的纪念碑。但村子里放过一部叫《古刹钟声》的电影，一个从事特务活动的老和尚，怕暴露了自己，十分警惕陌生人进入古刹，于是养了两只大白鹅，放在门口的笼子里替他“放哨”，一有生人靠近，大白鹅就会“嘎嘎”叫唤给他报信。这使我们知道鹅还有狗一样的看家本事，我们兄妹和邻居家的小伙伴都更加喜欢这两只大白鹅了。 可是有一天傍晚，细雨霏霏，该归巢的时候鹅却没有回来。 “哥，鹅怎么没回来啊！”弟妹们问我。 “会回来的，等等就回来了”我安慰他们。 可是等啊等，鹅还是没有回来。“天都要黑了，鹅还没有回来，我们去找一找吧。”弟妹们建议。天黑了下来，又下着雨，我让弟妹三个在家等着爸、妈回来，我自己戴着斗笠出门寻鹅去。 我沿着小河两岸从上找到下，又到几个小池塘和旁边的稻田地里找，到处都不见鹅的踪影，我想大白鹅要不是被人盗捕，就是游到大河渡口那边去了。可是我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黑夜里不敢往那边去，因为去渡口要经过一个无人区，当中还有一幢常年关门闭户没人住的洋房“鬼屋”，这“鬼屋”的主人据说是个恶霸，解放后被政府镇压了。村里传说，自那以后这房子里就闹鬼，没人敢住，一天到晚关着。望着前面不远处那阴森恐怖的鬼屋，一阵冷风夹带着细雨吹打在脸上，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敢前行，就转头急忙回家。 弟妹们围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见我没有把鹅带回来很是失望。好在这时候传来了板车在鹅卵石小街上走近的声音，爸、妈总算回来了。不待我报告情况，弟弟抢先说“鹅没有回来，找不到了。”妹妹哭着说“我要鹅，爸爸妈妈快把大白鹅找回来吧”。 “大家饿了，吃饱饭再把鹅找回来。”爸爸安慰我们说。现在想来，父母去县城拉货，那天来回走了一百多里路，雨水湿了衣衫，该是又累又乏、又冷又饿了。好在我早把饭做好了，母亲赶紧炒了菜，并从坛子里取出一碟豆腐乳，全家人吃了晚饭。 饭后父母去找鹅，先问我找过哪些地方，我如实禀报，说只有大河渡口那边不敢去。于是，父母要我在家带好弟妹，他们出门就左拐，径直向渡口方向找去。我家离渡口不到两里路，去那里来回有半个小时足够，可是，那天晚上，父母亲去了好久，一直没有回来。 小街寂静无声，我带着弟妹，在家焦急地等待着。 天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虽然什么都望不见，我们还是一会儿到门口张望一下。不知等了多久，小妹妹想睡觉了，她用手背揉着眼睛哭了起来：“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呀，我怕。”小弟弟也跟着嚷：“我也怕......”, 我和大弟哄着他们说“不要怕，爸妈马上就会回来”，实际上我在叫弟妹不要怕的时候，自己心里也在害怕，去这么久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如果爸妈回不来，我们可怎么办啊？！ 又等了很久，我觉得深更半夜了，心里越发地恐惧，难道真的出事了？会不会掉进河里？越想越害怕，我不敢想下去，正准备打发小弟小妹先上床去睡觉，突然传来了几声鹅的“嘎嘎”叫声。 “爸妈回来了，鹅找回来了”我兴奋地叫着。当爸妈把两只大白鹅抱进家门时，弟妹破涕为笑，我对爸妈说“你们去这么久没有回来，真是吓死我啦，我们在家都好害怕呀！” 原来父母来到渡口时，听到对岸有鹅的叫声，我们家的鹅被人拴在了大河对岸的渡船口。船老大家住对岸，船也停在对岸。父亲只得找来禾桶（农村打稻谷的大木桶）权当小船，用一根大树枝划着危险地渡过六、七十米宽的河去，母亲则在此岸担心受怕地等待父亲捉回了大白鹅。父母说这事先前也有过一次，应该是我们家的鹅闯进了人家的菜园，犯事了才被人栓了起来。父亲说凡事二不过三，如若还有第三次，就说不过去了，恐怕鹅也找不回来了。为了不毁坏人家的菜园子，吃掉人家辛辛苦苦种的菜，也为了我们家的鹅不成为别人的盘中餐，第二天母亲又开始把大白鹅圈养起来，并且在一个月之内先后把它们都变成了餐桌上的佳肴。 妈妈做的鹅肉还是很美味的，可惜的是家里再也没有养过鹅了，母亲给出的理由是：鹅，老犯事，会去糟蹋人家的菜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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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1 14:32: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