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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繁华的浙江,一个最便偏僻的山村,真正翻山越岭的那种,有个农民伯伯开玩笑说:战争爆发都找不到咱村。
相对一般人,我们是幸运的。四年前我们村全体移民到了小镇。虽然属于高山移民,分到的钱不多,但小镇上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从此忘了集市的日子,翻越五公里的山岭,再骑一个小时自行车才能到达的集市,人山人海。现在出了门就是超市。两条两公里的马路,一共八家大超市,倒了一家,还剩7家。
水库移民,总体是受益的。最大利益当然是解决了水资源紧缺的问题。撇开这点,对我们高山的农民而言,依然是利大于弊的。好比我个人,七岁上幼儿园开始租房,一直租到大学毕业。2012年爸爸在生命终点想回家的愿望都没能实现,医生下判决书的那天,爸爸说想回家,他说回家慢慢修养就会好的。我不忍欺瞒他,却也只能摇摇头说:医院方便用药,好得快。但你我心里都清楚,那是别人房子,怕带去晦气。你我彼此安慰,自欺欺人。
对于爸爸,我是亏欠的。没有给他好的归宿,也没来得及好好爱他。还记得他走之前一个月依然去工作,即使癌细胞已经扩散,我们都没发觉,他出门前问过我:明天就要出发了,人有点不舒服,要不要出门?我说:吃不消就别去吧。他想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对我说:还是去吧,趁着还有一口气,多赚点给你上大学。我买了一包平时舍不得买的乡巴佬,让他带在车上吃。没想到一个星期他就住院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高考一周前吧。
关于爸爸的记忆,虽然只有十九年,除掉没有记忆的几年,也就十来年,但故事很长很长,够谈一辈子,往后再谈。
说回移民,每个人口半间地基,我和妈妈刚好一间地基。每个人口五万多元,两个人加起来十万多点,房子毛坯还不够点。贷了几万块钱,终于盖了上去,加上简装费用共负债10万。公婆花了一辈子积蓄买了一件地基,也是贷款造的房。听放贷银行说:很多村民在那里贷的。
新房前屋后铺满了绿油油的青草地,土生土长的农民,还第一次见地是用来种草的,他们眼里的草都是要除掉的。刚种好的第一个月,强制性不能拔掉绿化带,说上头要检查,破坏绿化带的人要罚款。但没撑过半年,大家都拔掉所有花草,种上了生机勃勃的青菜。我妈妈也要拔掉兰花和绿草,为此我们还大吵了一架,我一直认为妈妈和所有人一样没有素质,破坏公物。但现在再看看那些种着花草的土地(在外经商的人家),早已荒废,而我家门前种满了各种蔬菜,有秋葵,茄子,生菜,黄瓜,还有生姜,大蒜和辣椒。我不知道一块3X3的土地可以收货这么多。原来真正愚昧的人是我。
前几天带宝宝去隔壁村玩,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在做六分钱一串的LED灯,戴着付老花眼镜,重孙子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特乖。来了一个卖馒头的小贩骑着一个小三轮:“馒头一块一个,五块六个”。老婆婆问:能不能两块钱三个?小贩拒绝了。老婆婆最后花了一块买了一个,一半给幼儿园的大重孙,一半递给了4岁的小重孙。我不知道自己的耄耋之年会是怎样的生活,是否也会为了碎银几两干着日薪三十的活。谁知道呢?至少现在的我觉得:能活着也是一种幸福。
农民没了土地,就仿佛没了根,买一袋米 或许要熬上好几个日夜串灯。我妈妈每天24小时带我的宝宝,趁着我周末休息,从早上七点出门一直干到中午十二点半,喝了一碗粥又回地里挖呀挖(室外温度30多度),直到晚上六点黑得看不清土地才回家。她说这块地花了三十租的,不种点什么就浪费了。她还说:只要下地,什么毛病都好了,吃啥喝啥都没问题,待在家就消化不良反胃酸。我很想支持妈妈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是银行贷款和生活开支压得我喘不上气,不得不上班,宝宝只能和妈妈捆在一起。至于老公很爱我,很爱家,为了这个家在外努力奋斗,但是我们都知道:现在的社会白手起家有多艰难。虽然走了很多弯路,但是内心依然保持善良。
昨天听见一个老板对着员工说:现在农民的日子越来越难,土地被征收,盖起了大厂房。小工厂逐渐被替代,各种消防、卫生等问题去压制小厂,而他正是其中一员。曾经因为一盏灯罚了三万,说是消防条例禁止使用该灯。而那盏灯是客户验厂指定要装的,说也是为了安全。
真的不知道我一个人还能坚持多久,多希望爹地可以回家陪着。无论多艰难,我们都要好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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