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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老蔫"
当来到丙三号一看,是一个用砖头和土坯砌成的小平房,有两米来高,歪歪扭扭的,房盖是用小块油沾纸铺上的,用砖头压着。房前有个小院,也就五、六平方米大小,院里停着一辆小号的倒骑驴,像是"鳖三"的那辆车?难道是"鳖三"的家?
院墙才一米来高,是用树条扎的,院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堆着很多杂物,一看就知道是捡破烂的。相对来说,院门可挺大,可能是为了进出那辆倒骑驴,是对开的木门,用破铁皮钉的。
"耗子"把破铁皮门摇得"哗哗"响,高声向屋里喊:"有人吗?"
一会儿,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鳖三"!一脑袋乱糟糟赶粘的头发,一张发育异样的崎形脸,一身褶褶巴巴的衣服!
"鳖三"见来了这么多人,有点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忐忑地问:"你们找、找谁?"
声音就像夹舌子,就是发育不良的声音。
"耗子"说:"就找你,快把院门打开!"
"鳖三"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把院门打开了。
院子太小,站不了那么多人,屋里看样子也没有多大的地方。
"小诸葛"因此说:"还是让‘老蔫'他们家人进院里去吧,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就不进去了。"
老张当然也有外号,叫"老蔫",他媳妇没有来,他的弟弟两口子来了,就一起进了院子。
"鳖三"见是他们,有些紧张,说话也有些结巴了,说:"是、是你们?!"
本来"老蔫"是要好好说话的,可刚掏出来存折,还没有等说话,他弟弟就突然一下子抓住了"鳖三"的衣领,厉声吼道:"那几个存折呢?快交出来!"
"鳖三”是真被吓着了!脸腾地红了,眼神也慌乱了,更结巴了,说:"你、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明白?"
"老蔫"赶紧把弟弟拽了回来,说:"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跟人家这么说话?"
他弟弟说:"跟他这样的人还客气啥?我小舅子走后,他肯定是把火弄灭了,东西都拿到家里来了,不一定有几个存折呢?"
他的媳妇也跟着这样嚷嚷!
"老蔫"彻底来劲了,他很少来劲,对弟弟吼道:"哪有你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就动上手了,既使是人家寄的挂号信,也是有恩于我们,怎么?你要恩将仇报呀?咱妈有多少钱,你不知道呀?"
我们在院外,也看不惯他弟弟的做法,也劝好好说,他弟弟两口子才不吱声了。
"老蔫"拿着存折和挂号信皮,转而对"鳖三"说:"兄弟,对不住啊,咱俩是第一次见面,我们是那天办丧事那家的哥俩,今天来是要弄明白,这个存折是不是你寄给我们的?我们是来感谢的。"
"鳖三"脑袋摇晃得像拨楞鼓,连连说:"不是,不是!"
"老蔫"继续说:"你别害怕,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看得出来,你的生活也挺艰难,替别人家烧东西,挑能用的,偷偷地拿回来留自己用,虽然不太好,也是可以理解的,要不这存折怎么能剩下呢?所以说,我们不但不怪你,还要重重地感谢你呢……"
可"鳖三"不等"老蔫"说完,又赶紧说:"不是我,不是我!"
"老蔫"又掏出那张字条,问道:"这是不是你写的?别害怕,我们真的是来感谢你的,你绝对是个好人!"
"鳖三"又连连地说:"不是,不是!"
这时,"小诸葛"进去了,说:"破案得讲究证据,这两个物件的笔迹一模一样,让他写一个供词,如笔迹一样,不就清楚了吗?"
遂拿过存折,面对"鳖三"厉声喝道:"这上面有多少钱?你取出来多少?"
"鳖三"没加思索,立马说:"五万,我一点都没有动!"
"小诸葛"听后,哈哈大笑!把"鳖三"抱了起来,抡了一圈,说:"小兄弟,对不住了,不这么诈你,你不说实话呀,我们真的是来感谢你的,你放心吧。"
说完,把存折还给了"老蔫"。
再看"鳖三",刚才被惊的两眼发毛,脸更红了,一脸的热汗,此刻,仍惊魂未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老蔫"笑了,对"鳖三"说:"我妈也捡破烂,攒了几万块钱我们是知道的,但她突然去世了,存折不知道放哪儿了?我们把家里翻遍了也找不到,你帮烧的那些旧东西,我们也曾经翻过,也没有找到。但我们想,有人把存折寄给我们,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存折在你烧的那些旧东西里,你发现后,就寄给了我们,这说明你肯定是动了那些旧东西,可能挑一、二件能用的,拿回来自己用了。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死人的旧东西也有送人的,只要你不嫌弃就行,所以,我们不但不怪你,还要感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否则,你怕我们怪罪,干脆把存折撕了、扔了,受损失的不是我们家自己吗?"
"小诸葛"接着说:"听明白没有?真的是来感谢你的,不过我问你,你是怎么发现存折的?
"鳖三"这时真的听明白了,怕人家怪罪的担心没有了,回答说:"我这个损样你们也看到了,烧旧东西遇到什么能用的,确实有留下来的时候。在那天,刚点上火,你们跟去的那个人嫌乎有味,就立马走了,我早就看见有一件尼外套挺好,冬天我可以穿着挡风,就赶紧把它拽了出来,还好,它在里面还没有烧着。我回到家仔细地看了看,这件衣服还真不错,可能老人家平时也没怎么舍得穿,还挺新的。但我就这么穿有些担心,虽然我们住得离很远,也怕有一天被你们看见,就琢磨能不能改一改?怎么改呢?所以就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在反复看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兜里虽然没有什么东西,但怀里的兜里还有兜,里面稍微硬一些,像是有东西?原来这里兜里还有一个不易发现的小拉锁,打开之后就拿出了这个存折。"
"老蔫"说:"你这个人很善良,不忍心不告诉我们,但又怕告诉我们后受到怪罪,就采取了用挂号信寄的办法,是不是?"
"鳖三"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是."
"小诸葛"接着说:"你不但善良,还考虑得挺周全,你为了寄挂号信,特意去落实了一下地址,既使是这样,你也怕邮丢了,所以,无奈写下了你真实的寄信地址。这样,如万一寄信地址写得不对,存折也不能丢,还可以回到你的手上,你再想办法怎么送去,对不对?"
"鳖三"又笑了,抬起头,望着"小诸葛",说:"你怎么知道?"
"小诸葛"哈哈大笑,拍拍"鳖三"的脑袋,说:"我是神仙,什么事都知道!"
"老蔫"问他弟弟说:"那天是谁跟去烧的东西?"
他的弟弟说:"是我小舅子。"
"老蔫"又问:"给没给辛苦钱?"
他弟弟媳妇说:"我让他给了十块钱."
"老蔫"转问"鳖三":"给了吗?"
"鳖三"说:"给了,给了二十元。"
"老蔫"问:"怎么回事?"
"鳖三:"说:"不好意思,那天确实先给了我十块钱,我说哪有赏十元钱的,最少也得赏二十元,他就又给了我十元钱。"
"老蔫"说:"那也少。"
又问"鳖三":"一般的辛苦钱,都给多少呢?"
"鳖三"说:"赏多少钱的都有。"
"老蔫"问:"有给一百、二百的吗?"
"鳖三"说:"有。"
"老蔫"点点头,他弟弟两口子可是脸不红不白的。
"老蔫"又问"鳖三":"你为什么给我们写那个字条呢?"
"鳖三"说:"你们认识的那个‘大磨盘',确实不是好东西,坑蒙拐骗还买好,东家被蒙在鼓里根本就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好人呢,我气不过,才写了那张字条。"
"老蔫"问:“你跟‘大磨盘'不对付吧?"
"鳖三"说:"是不对付,我们不是一路人。"
"老蔫"问:"你们不是一个团队的吗?"
"鳖三"说:"干这一行的,确实都有一伙人,真有合起伙来骗人的,可人家根本就不带我。"
"老蔫"问:"怎么不带你呢?"
"鳖三"说:"不是一路人呗,我不跟他们同流合污,像我这样的人,人家也看不上,给人家团队掉价呗。"
"老蔫"问:"那怎么、怎么那天你还去了呢?"
"鳖三"说:"我虽然不是他们团队的,但有机会挣俩钱还是要去的,咱凭的是辛苦,不像他靠骗。那天,本来他与‘大虾米'都事先定好了,但‘大虾米’突然有事去不了了,她就给我打电话,我去属于临时救场。"
"‘大虾米’是谁?"老蔫”问。
"鳖三"说:"‘大虾米'是个女的,大高个,勾勾眼,水蛇腰,‘大磨盘'可得意了,人家可是配套,逢丧事是成双成对的出面,如在烧活前,‘大磨盘'就先让东家出一百、二百的,不像我去了,人家根本就不管,有时还让她做供菜、做纸活,钱搂老了!"
"老蔫"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你,墓地的事我们也去问了,确实是像你说的那样,卖我们一万,说看他的面子便宜了二千,其实是花六千买的废穴,他挣了四千。"
"鳖三"说:"什么浑账东西,还跟你们认识呢!"
小诸葛问:“你是最后那天才去的,你怎么知道‘大磨盘’跟我们认识?你怎么知道他的外号叫‘大磨盘’?”
“鳖三”说:“我本来不知道,可跟我烧活的那个人,坐在我的车上跟我讲了一道,我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干的都是骗人的事儿,你们还当他是好人在帮忙呢!”
"小诸葛"也说:"你跟‘大磨盘'应该有过节吧?"
"鳖三"想想后说:"是有过节。"
"小诸葛"问:"什么过节?"
"鳖三"说:"那过节可多了。"
"小诸葛"说:"说说看。"
"鳖三"说:"说也说不过来,只说一个例子吧。有一次净宅,他装神弄鬼,用破拂尘瞎胡撸,镜子不都是用白布蒙着的吗?他不用手,而是用拂尘把去瞎挑,结果,把整个大镜子给扯下来摔坏了,那可是个古装老镜子,值老钱了,东家心疼坏了!我当时在等着最后归弄旧东西烧,在旁边吓了一跳,无意中顺口说,糟了,这下完了,也赔不起呀?‘大磨盘'心眼飞快,瞪了我一眼,胡说什么……嗷,是说,‘西方灵台空自明,是人是妖人去空,同赴极乐魂魄在,他年瑶池方知情',说这是静宅必须的程序,东家虽心疼,可也不好说什么。过后,‘大磨盘'狠狠地踢了我一顿,说我瞎呲呲,从此,就更不愿意带我了。"
我们听了都笑了,认为"大磨盘"是有随机应变的能耐。
"小诸葛"问:"你念过书吧?"
"鳖三"说:"初中毕业,念书还不错呢。"
"小诸葛"说:"这就对了,要不说话唠嗑怎么还挺在行呢,不过那首诗,你不可能能背下来呀?”
鳖三说:“是,他要是瞎编一个顺口溜,我只能记住意思,不可能背下来,但那首诗不是他瞎编的,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有专门的书,我也有一些,他说的那首诗,就是书里介绍的,他是临时用上的,我也早就知道。”
“小诸葛”点点头,又问:“看来,你念书真能不错,那为什么不继续念呢?"
"鳖三"说:"我父母都是残疾人,那时候有人管哪,就是政府管,可后来,父母都不在了,就没法念了。"
"老蔫"说:"原来是这样,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就我老哥一个。"鳖三"苦涩地说。
老蔫问:“你还有其他亲属吗?”
鳖三说:“没有。”但又说,“我本来还有一个大伯,但早就牺牲了,没有留下后代。”
“小诸葛”闻听后,马上问:“牺牲的?怎么牺牲的?”
鳖三说:“我大伯早年参加了红军,后来变成八路军,在打日本鬼子的时候牺牲了,那时候,他刚二十来岁,还没有结婚,所以没有后代。”
“小诸葛”说:“哎呀,那是烈士呀,你应当享受烈属待遇呀?”
“鳖三”说:“我父母都没有享受着,说不是直系亲属。”
“小诸葛”说:“这有些不对劲,烈士如果没有后代,但兄弟姐妹,包括你这当侄子的,应当根据具体情况,也享受一些烈属待遇才对呀?”
“鳖三”说:“弄不明白,我大伯牺牲很多年后,家里才知道,我父母都没有享受过待遇,我就更别想了。”
"小诸葛"不继续问这个问题了,指着院里的杂物问:"你还捡破烂?"
"鳖三"说:"不捡怎么办?"
"老蔫"问:"你主要靠什么营生?"
"鳖三"说:"本来我什么都可以干,可打工时,人家一看我这样的不愿意用,只好干点下三滥的活儿。烧活也不是常有,每个月能有几次,而且不能指望‘大磨盘',我跟别的阴阳先生也有联系,但也不是固定的关系,都是临时垫场,不像‘大虾米',不但天天有场,有时一天有好几回。"
"小诸葛"说:"所以,你为了生计,只能捡破烂?"
"鳖三"说:"是啊,我也不想捡,可没有办法呀,但捡破烂也不是容易的,都是成伙成帮的,老头和老太太捡很少有人欺负,我捡就不让,老挨揍!"
"老蔫"闻听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叹了口气!
"小诸葛"拍了拍"鳖三"的肩膀,也叹了口气,说:"不容易啊,兄弟!"
"鳖三"说:"光站在院里说话了,到屋里坐坐吧,我给烧点水喝。"
"老蔫"说:"不用了,但屋里我是要看一看的。"
“老蔫”的心思大家都明白,他是想多了解一下“鳖三”的生活状况。
"鳖三"赶紧把屋门打开。
屋门没有一米八高,"老蔫"虽没有一米八,也得低头哈腰进去,看了几眼就出来了。
"小诸葛"也进去看了几眼。
屋里只有一张床,是小号的,上面窝着一床破被,还有一个过去小学生用的长条旧书桌当作桌子,可能也是捡来的,相当的破旧,剩下除了锅碗瓢盆,什么也没有,也就五、六平方米,阴暗,潮湿,还有一股味,就不用说了!
"老蔫"出来后,问:"你也应该是残疾人吧?"
"鳖三"说:"就是残疾人,可街道不承认。"
"小诸葛"问:"你有没有低保?"
"鳖三"说:"街道不给办,说我是成年劳动力。"
"小诸葛"骂了一句:"浑账东西,我认得几个开小车做生意的,还有低保呢,真正应该办的,有的就是不给办!"
"老蔫"说:"兄弟,我们这就回去了,等我们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再来感谢你。"
"鳖三"说:“不用,不用。”
并送出老远,一再说千万不要谢!
六.“二驴”
过后,"老蔫"为答谢我们这帮哥们,特意请我们吃了顿饭,也请了"鳖三",可人家没有来。
"老蔫"说,他跟弟弟商量了一下,五万给"鳖三"一万,哥俩每人分二万,可弟弟不干,他只好用自己的钱,给"鳖三"送去了一万,可人家怎么也不要,这件事愁死了,他可不愿意欠人家这么大人情!
我们说:“你弟弟怎么那样?驴活活的?”
"老蔫"说:“要不怎么叫‘二驴’呢,就是驴活活的,没有办法!”
我们说:“你弟弟叫‘二驴’?名副其实呀!”
"老蔫"说:“小时候这么叫,现在不能叫了,在小时候,我在外边护着他,在家里让着他,老妈惯着他,他就成这样了,没有责任心,更别说侧忍之心了。”
我们问:“那天看你弟弟那样,最后还是不相信‘鳖三’那个人,回家后,有没有闹腾?”
“老蔫”叹了口气,说:“还没闹腾?没少闹腾呀!那天硬把他拽回来后,跟我吵吵,说肯定还有别的存折和东西,还可能把钱已经取出来了一些。我说,这存折我们都不知道密码,我们取都费劲,得证明我们的身份后,才能最后取出来,得费不少劲。‘鳖三’怎么取?就是取出来了一些,存折上也应该有记录呀?有记录吗?‘鳖三’要是因为贪心和有能力取出来,为什么不都取走?还告诉我们干什么?反倒给我们留下了发现的线索?他吃饱了撑的?所以,那是不可能的事儿。至于还有别的存折和东西,那也是不可能的,咱妈有多少钱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咱们不知道吗?对于爱占便宜的人来讲,有机会了,会乐得蹦高,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下,有可能还把存折送给我们吗?”
我们大家也跟着叹息,说:“你弟弟真是个名副其实、地地道道的‘驴’!”
从表象看,他弟弟可比“老蔫”带劲多了,可能是娇生惯养的原因,长得白白净净的,个子也比“老蔫”高,穿的也带劲,而“老蔫”是黑面皮,是一脸憨厚样。
“小诸葛”说:“拉倒吧,别说了,谁摊上这样驴活活的弟弟,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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