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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恋(中篇小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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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26 01:53: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一生坎坷


    人都是有私心的,但程度不一样,当年在这上面干活时,很多人都偷懒,有的人借去撒尿跑掉一会儿,有的人借抽烟歇一会儿,有的人借说什么事,停止手上的工作,白话一阵子,唯独老宋不知闲。
    如果有人说哪个领导来了,大家立刻忙活起来,而这时,老宋却往往停下手中的工作,掏出烟,坐下来,抽几口,想听听领导能说些什么?
    如果是头脑简单的领导,印象里就会觉得是老宋偷懒,别人都比他强,这样的领导真有,老宋真遇到过,曾经因此批评他的车间领导和厂领导。
    而当时的张营长可不是个糊涂人,他会揭穿偷懒人的伎俩,说:“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哇,你们刚才坐了一溜的坑儿,就小宋一个人在干活,看见我来了,你们都给我装相。”
    大家也不尴尬,都哈哈地大笑起来。
    为什么张营长当年这么器重老宋,还因为他不虚伪,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老宋到安监处后,也没少来到这个平台,如到别处进行安全巡视后,有时,也特意拐到这里看看,因为对这个平台就是有感情。
    他在这个地方,还跟邢厂长有过一段不简单的对话,那是在1985年的事情,当时老宋已经去了安监处,但还没有提副处长。
    在前面说过,在老宋刚到这个厂子时,车间和厂领导对他是很器重的,即使后来出了点事,对他仍然是看好的,但老宋却灰心了,特别是对仕途,非常地淡漠,以至于提他干什么都不干。什么事都是两凑劲,提你当干部你不干,别人也没有办法,所以,厂子对老宋的培养之心,也慢慢地淡漠了。
    当然,对他淡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关”,厂领导是要换届的,这个厂的领导换届,是主管局治下的人员大流动,新来的厂长大都是从外地调入的,对老宋根本不了解,所以,谈不上一直青睐和培养他之事。为什么那个郑副书记非要批判他,也跟不了解他有关系,邢厂长也是从外边调入的,对老宋只能也是后来逐渐地熟悉而已。
    有一次老宋安全巡视后,到这儿打了个站,正赶上邢厂长领着几个副厂长上车间办完事后,也走到这儿,他非常注重联系群众,见这儿作业台有干活的,也特意打个站,跟工人们寒暄一下,了解一下各方面的基层情况,因为老宋也在场,谈话唠嗑,当然也包括了老宋。
    不料,在唠了一会后,老宋突然说:“邢厂长,您来到我们厂后,狠抓了先进的生产工艺和设备的引进等很多工作,使厂子的各项工作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现在是生产任务饱满、经济效益空前的好,但因为我们是国营企业,虽然挣的钱很多,愁的却是缺少政策花不出去,想没想过怎么办才好?”
    邢厂长听后,仰面哈哈大笑,双手掐着腰,反问道:“看起来你小子想了?”
    老宋也笑了,说:“是,我想了。”
    这一下,邢厂长和几个副厂长,更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邢厂长赶紧说:“那你快说说看,有什么好办法,能把钱花出去?”
    老宋这句话绝对能引起邢厂长的兴趣,当时,厂子确实挣了不少钱,除按规定,向政府及上级缴纳一定的税费和利润外,厂子只能按另外的有关规定,提留生产和发展需要的固定比例的资金,还有很多很多挣的钱,是不能乱花的,厂子是干着急没有办法,老宋如果能提出来好办法,厂子当然是高兴的。
    老宋说:“搞副业。”
    邢厂长说:“呦呵,跟我想得一样啊,不简单啊,不过搞副业也不是可以乱花钱的,你再详细地说说看,备不住我们的安监处有个高人。”
    这句话虽然有夸奖的意思,但也有挖苦的意思,这是邢厂长的性格使然,当然在那时候,邢厂长对老宋还不是很了解。
    老宋不在乎,说:“我说的副业,不是传统概念上的副业,而是对主业相对而言的副业。”
    别的副厂长有插话的了,说:“副业当然是对主业相对而言的。”
    邢厂长说:“让他继续说。”
    老宋说:“我想问问各位厂领导,老话说,‘人三穷三富过到老’,这句话有没有道理?”
    几位副厂长“轰”地又笑开了,七嘴八舌地说:“看起来,是要给我们上哲学、哲理课呀?”
    邢厂长也说:“呦呵,什么意思?”
    老宋一本正经地说:“企业和人其实是一样的,也可能是‘三穷三富过到老’。现在有很多亏损企业,但他们在以前,有的可能也曾辉煌过,如果,他们当年能想到亏损了怎么办,早早地就想办法,或许后来就不会亏损了。”
    邢厂长说:“道理挺深奥啊,我来到这个厂以后,多少听说点你的不简单,还真是不含糊,看起来,要由浅及深地给我们上一课,继续说,我洗耳恭听。”
    副厂长们则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因为谁都能听得出来,邢厂长有不屑的意思。
    老宋不以为然,继续说:“我们厂子也是一样,现在日子虽然好过,但应该想到,如果将来日子不好过了怎么办?”
    邢厂长说:“看起来你有办法,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老宋说:“所以,现在就应该搞主业以外的副业,如开发新产业、新产品。这个新的副业必须是朝阳产业,有生命力,有发展前途,将来主业万一不行了,可以主业、副业一齐上,甚至于副业也可以变为主业。”
    邢厂长说:“明白了,你就是提醒我未雨绸缪呗,是不是这个意思?”
    老宋说:“是。”
    邢厂长说:“那你再说说看,我们应该开发什么样的新产业或新产品?”
    老宋说:“这需要调研,需要集思广益,我们厂的工程技术力量还行,但还需要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专门研究开发的事宜,如研究市场最需要什么?再开发出一个、最好是几个新产业或新产品。”
    邢厂长说:“看起来你都调研完了吧?胸有成竹了吧?那说一说吧,我们开发什么新产业或新产品好?”
    提合理化建议,有时只是在理论上的,只是通过讲道理,一般不可能有成熟的方案,邢厂长这么问,确实有不屑,有逼人所难的意思,没承想,老宋还真拿出了设想。
    老宋说:“我不是搞技术的,也不是搞市场的,非要我说,我就说说,不见得肯定对,但希望能抛砖引玉。”
    邢厂长说:“说吧,说吧,我洗耳恭听。”其实也有不耐烦的意思。
    谈话唠嗑是偶然发生的,一唠起来,大家不能老是站着,邢厂长先找个地方,在大作业平台上坐了下来,还掏出了牡丹烟,几个副厂长赶紧都上前,掏打火机把烟给点着,然后,也都找地方坐了下来,有的也抽起了烟。
    管工班的人都暂时停止了干活,围拢过来听,有几个精明的人,还赶紧跑回屋里取报纸,给领导垫屁股。
    老宋没有坐,站在邢厂长他们对面,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厂的主业产品是生产铁塔这种输电线路特种设备,用的主要材料是钢材,是钢结构件,每年需要10多万吨的钢材,这些钢材都是外购。如果,我们能考虑建一个小型或中型轧钢厂,虽然不能解决全部所用钢材,但也能解决相当一部分,用不了,还可以外销,这样,既降低了主业成本,又可以通过这个副业,增加企业收入。”
   老宋继续说:“搞小型或中型轧钢厂,技术难度不是很大,我们的资金又不成问题,往上级一报,应该能批,最主要的是,因为不用上级掏钱嘛,产品内外销都可以,应该很容易就能搞起来。搞到一定程度后,还可以扩大规模,产业升级如有难度,还可以跟社会上有关部门或单位协作嘛。”
    老宋还说:“我们本来就有小炼钢炉,是跟铸钢配套的,具备了一定的钢种掌握条件,在解决轧钢原料、扩大炼钢炉生产、资金投入等各方面,困难都不大。还有,因为我们自己产生的废钢有很多嘛,也可以和炼钢炉配合,解决轧钢用钢坯很容易。总之,我们搞轧钢副业的有利条件有很多嘛,将来主业如继续看好,可以在发展上并驾齐驱,如果主业因市场的变化而发生阻碍,轧钢厂就可以反变为主业了。因为,钢材紧俏的问题,在我们国家,短时间内是解决不了的。”
    老宋的具体建议一提出来,副厂长们不管心里同不同意,表面上都不敢吱声。
    而围拢过来的管工班的人听到这里,很多人都同意说:“建轧钢厂行。”
    在1985年那时候,钢材确实开始紧缺,各种轧钢厂正在兴起,包括一些小民营厂,老宋根据厂的现状和建轧钢厂技术难度不大的可行性,提出这个建议是绝对及时和正确的。
    但邢厂长却说:“说完了吧?就这个高见呗?但我告诉你小宋,我要建轧钢厂是吃饱了撑的,对小破轧钢厂,我还真看不上眼!”
    说着,邢厂长站了起来,把抽的半截烟扔在地上,大手一挥,又说:“现在厂子是蒸蒸日上,你能看到厂子过几年就不行了吗?不是应该搞你说的那些副业,而是应该继续在主业上大投入。我们是使用钢材大户,那些大钢厂,到什么时候都得小心翼翼地侍候我们,放着愿意侍候我们的大钢厂不用,却去自己建小破轧钢厂,我真是闲的!”
    副厂长们此刻也都站了起来,变成了随声附和!
    邢厂长继续说:“我是要搞副业,是真正的副业,现在我们有钱了,愁的是花不出去,大家都知道了,我以为你也想到了,应该搞什么真正的副业,没承想,给我提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建议!”
   又说:“我告诉你,我要搞的副业是,到海边搞个旅游点,工人们辛辛苦苦的,可以分批去旅游,或者叫休假,还可以对外开放挣钱。搞个养虾场,提高职工福利,年年都能吃到大虾。买几条船,到远洋去捕鱼,让职工经常能吃到真正的深海里的大鱼。当厂长的,首先是要把生产搞上去,挣着钱了,就应该为职工提高福利而想办法!”
    邢厂长说完,副厂长们和管工班的人,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应当说,邢厂长的话,不能说是完全不对,但对企业发展的长远筹划,还是缺乏足够的前瞻性,所以,老宋说建轧钢厂的建议白提了。


    老宋在1975年到这个厂,到2000年内退,共经历了五任厂长,这个邢厂长是公认水平最高的厂长,在那几年,把厂子搞得确实非常好。
    有水平的人往往脾气也大,老宋当时只是个“小沙粒米子”,所以,邢厂长对他说话根本就不客气。其实,邢厂长平时对下属说话,就是训斥模样,官越大,训斥的口吻越厉害,特别是副厂长一级的,平时在邢厂长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就像耗子见了猫。
    有一次,厂子到基层综合大检查,邢厂长亲自带队,各主要职能部门都派人去了,老宋也在其中。
    检查到哪个车间,车间主任都颤颤巍巍地做汇报,检查组的人听完汇报后,根本谁也不敢先说话,都在看着邢厂长的脸色和态度,在邢厂长表完态后,大家才敢随声附和。
    但到机动处的时候,也就是原来的机修车间,后升格为机动处,因为老宋对这个单位原来待过,比较了解,听完汇报后,老宋先说话了,提出了一些问题。
   机动处长在回答时,当然已经不是张营长了,邢厂长也插话了,并还跟老宋产生了不同意见,进行了交锋,当时,谁也不敢吱声,唯有老宋在“叭、叭”地表达着不同意见。
   过后,很多中层干部都围着老宋,拍着大腿说老宋真厉害,还敢跟邢厂长“叭、叭”的,虽有羡慕和钦佩,也说老宋是“虎了吧唧”的人。
   就是因为邢厂长有水平,很快就被调走重用了,升为主管局二级局的副局长,在几年后,邢副局长又升为正职。


    在1999年,在老宋内退之前,借上局里办事的机会,想看一看这位老领导,因为有内退的想法,恐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可见局长可不是好见的,他到局办公室问了一下:“邢局长在不在?”
    办公室的人问道:“你有什么事?”
    老宋说:“我是邢局长曾经待过的基层厂的人,要退休了,借这次上局里办事的机会,想再见见老领导。”
    办公室的人犹豫了一下,说:“按感情讲,应当帮你通报一下,但局长日理万机,如果没有预约,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儿,恐怕不方便。”
    老宋想想故意说:“我和邢局长的关系可不一般,如果你们不让见,邢局长事后如果知道了,会不高兴的,而且我有基层厂的事要汇报。”
    办公室的人一听,赶紧说:“我去通报一下,局长见不见你,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老宋说:“谢谢,你去通报吧。”
    邢局长正好在,让老宋过去。
    办公室的人把老宋领到邢局长处,敲敲门,里面的人把门打开,办公室的人介绍了一下就走了。
    里面的人把老宋领进门,穿过这个办公间,出了另一个门,来到一个小走廊,前面又出现好几个门。领着的人敲了敲一个没有任何标志的门,里面喊:“请进。”,领着的人先进去,把情况说了一下。
    邢局长立刻起身,迎了出来,握着老宋的手,把他请进屋里。
    老宋没有想到,局机关这么复杂,又见邢局长这么热情,有些受宠若惊,但又不失礼貌地说:“局长好,就是想见见老领导,不知道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赶紧坐。”
    邢局长边说,边热情地把老宋让到沙发上坐下。
    这时,门又响了,刚才那个人回来,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有两个茶杯,冒着热气,放在茶几上,对老宋说:“这是绿茶和咖啡,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请随便。”
    老宋赶紧起身说:“谢谢。”
    来人说完走了,轻轻地带上门。
    老宋坐下说:“森严壁垒呀,刚才办公室的人不给通报,我差点见不到老领导了,结果我就故意说,跟老领导关系不一般,不知道老领导见不见怪?”
    邢局长笑了,也坐下说:“你小子还是什么都敢说,性格一点都没有改,你要知道,到我这儿办事的人,全是袅袅的,像你这么敢说的是第一个。”
    老宋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就让我再放荡一回,以后,再在老领导面前放荡,就没有机会了。”
    邢局长问:“怎么个情况,好像有悲凉的情绪?”
    老宋说:“我准备申请内退,所以趁来局里办事,来看看老领导,以后,恐怕真就没有机会了。”
    邢局长说:“嚯,你的想法总是超前,干得好好的,怎么想内退了?”
    老宋说:“我的身体不行了,腰椎和颈椎都变形了,活动越来越受限,更严重的是,在最近这几年,工作一累,还经常感到心脏不适,经检查,有毛病。”
    邢局长说:“那太可惜了,我还想打你的主意呢。”
    老宋笑了,问:“打我什么主意?”
    邢局长说:“想把你调到局里来,帮我跑跑‘龙套’,你应该才50来岁,正是好时候嘛。”
    老宋说:“谢谢老领导抬爱,可身体确实不行了,我自己估摸,还像过去那样拼命地干工作,顶多还能干2、3年,抻一点,顶多还能干5年,所以想内退,回家为自己再扑腾2、3年。别看我在安监处工作挺认真,其实,我对这项工作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责任心支撑我必须履行职责,我的兴趣在广阔天地,比如说经商,可惜,阴差阳错,让我干了一辈子安监工作。”
    邢局长说:“对你这块料,刚开始,我还真没有注意,你最初提的建轧钢厂的建议,还有以后多次提的建议,我都没有当回事,现在想来,你是对的。你干的是安监工作,提的建议却都是经营上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就像你刚才说的,原来是对企业的经营感兴趣。”
    老宋说:“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嘛,事与愿违的事情到处都是,这回,我就要为自己干点事了,为企业出谋划策几十年了,没有人听呀。”
    邢局长说:“听明白了,你是想充分利用还能蹦跶2、3年的身体,为个人价值究竟如何再努力一把,为企业贡献了几十年了,并没有找到用武之地,最后,想通过个人奋斗,来验证一下自己的价值。”
    老宋叹了一口气,说:“知我者,还是老领导也。”
    邢局长说:“这样吧,把你先调到局里来,刚成立个多种经营处,你先当个处长,然后干两件事。一是先调理身体,这里是省城,医疗条件比你们当地强,如果心脏等方面没有什么大问题,调理调理会有大改善的。二是同时进行多种经营开发,即使你的身体只能干几年,我相信,凭你的能力,也能为局里打开一定的局面。”
    老宋又叹了一口气,说:“既然老领导这么看得起我,为什么不早点把我调来,等我病入膏肓了,才想用我?”
    这回轮到邢局长叹气了,说:“什么事情都有个认识的过程,在这些年我检讨、反思走过的路,我自己感觉,个人能力和贡献,还是大于职位跟我差不多的人的,但也有很多过失和遗憾,如当年在你们厂子时,如能听进去你的建议,你们厂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亏损了。”
    老宋说:“这就是我来看老领导的原因,老领导有的是,可我不屑去看望他们。虽然在当年,老领导没有听取我建轧钢厂的建议,我后来又多次提建议,您还是没有采纳,但我总觉得,老领导与其他领导不同。”
    邢局长哈哈笑起来,说:“咱俩互相吹捧一下,你说我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老宋说:“正常的上下级关系,是不能像我们这样谈话的,何况我们还不是上下级,我差得远呢,但我们却进行了这样的谈话,为什么?老领导让我讲,我就说一说。”
    在说之前,指着绿茶和咖啡,问:“局长喝什么?我喝什么都行。”
    邢局长笑了,说:“你以为这是给咱俩喝的?不是,是给你自己的,我喝什么他们能不知道吗?我只喝绿茶,而且我这儿有,你既然什么都行,就都喝了吧。”
    “原来如此,那我先喝咖啡,提提神,好说话有劲。”老宋边说,边把一杯咖啡都喝了,因为时间挺长了,再不喝就凉了。
     喝完,掏出手绢擦擦嘴说:“真苦哇,但我喜欢这苦味,因为生活也苦,我已经习惯了苦的滋味。”
     邢局长笑了,说:“你小子还是老有感慨。”说完,也喝起了自己的茶水。
    老宋开始说了:“实事求是地讲,老领导的知识面很宽,这对左右局面很有帮助,因为有很快就可以触类旁通的神通,谁也唬弄不了您。其次,老领导有很敏锐的嗅觉,不仅是在政治上的,在各方面都有,这就使人很清醒而不糊涂。再就是魄力,其实魄力是双刃剑,有时能促进人干点大事,有时也能使人陷入固执或武断。应当说,老领导因此也有固执和武断的时候,但您的知识面和敏锐度,又能使您很快地警醒过来,很快地矫正自己的思维,使脚步重归正途。还有判断力、决策力的能力问题,尽管老领导的判断力和决策力,不是尽善尽美的,但人不是神仙,不但可能会犯错,而且是肯定会犯错误,但最关键的是,应该有纠正错误的态度和能力。所以,老领导在认识人、了解人、使用人、组织人、调动人等各方面,效率比较高。”
   “企业里的管理工作,其实简单地说,就是两件事,一个是管人,一个是管事。管好了人,其实就是掌控了全局。而管事,不是有事才管,而是创造出事情,让人们能很好地走新路。如我们厂的很多事情,像技术改革、设备更新、企业精神,生产宏图,都是老领导提出和实施的,这种前瞻性,并不是每个领导都具备的……”
    邢局长打断说:“行了,行了,你这不是捧我呢,是在发表演说呢。”
    老宋说:“还是那句话,知我者,老领导也,我也只能在您面前放肆一下,在别人面前,现在我也懒得说什么了。”
   “因为没有知音?”邢局长接话说。
    老宋说:“确实是。”
    邢局长问:“我走后,你对后面的厂领导,还提不提建议?”
    老宋说:“哪能不提,本性难移嘛,但一点用都没有,好端端的一个厂子,在您走后,就吃您留下的那点老底,很快就败家了。”
    邢局长说:“在人的素质、能力、责任心等很多方面,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甚至于差异很大,这我深有体会。如我要求下面厂去怎么做,但不能代替他们怎么做,结果,很多厂都搞得是一塌糊涂!”
    老宋说:“所以,我现在很灰心。”
    邢局长说:“就全局来说,责任在我,如果说灰心,也应当是我,你灰什么心?”
    老宋说:“我是为我们厂子灰心,我哪有资格为全局灰心?”
    邢局长说:“不应当灰心,怎么样?按我说的,到局里来?”
    老宋说:“对不起了老领导,我有强烈的预感,我只能再勉强扑腾2、3年,让我最后为自己努力一把吧。”
    邢局长说:“我常到部里去开会,经常面对面接触部里的领导,他们说,按我的能力,屁股应该坐到部里去,但我有自知之明,在局里都没有搞好,去什么部里?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下,把屁股坐到局里来,怎么样?”
    老宋说:“我也有自知之明,迫于责任,我可以来局里,但以我的性格,肯定拼命地干,不仅是报答老领导的知遇之恩,为国企、为国家,确实应该鞠躬尽瘁嘛。但我很快就会趴下,2、3年恐怕都挺不了,我的身体我知道,到那时候,反倒耽误了工作,不如现在老领导就另选一个人,这样工作有延续性。”
    邢局长说:“真是太遗憾了,我劝你,回去后,还是好好地把身体看一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
    老宋说:“谢谢老领导关心,我肯定看,但光说我了,不知老领导身体怎样?”
    邢局长说:“我还行。”
    老宋说:“身体确是革命的本钱,现在是深知这个道理了,可惜晚了,所以,请老领导一定要保重。”
    又说:“您是大局长,我是‘小沙粒米子’,耽误您这么长时间不应该呀,我应该走了。”
    邢局长说:“既然来不了,也得发扬一下你的老作风,给我点建言,在这几年,你来局里,我去你们厂子,虽然偶尔也能见上一面,但听你坦言的机会没有了,能不能给我留下点茅塞顿开的东西?”
    老宋苦笑了一下,说:“既然老领导愿意听,我就斗胆地再胡咧咧一下。您走后,我对每位厂长都有建言,有一次,我还写了一个《建言书》,内中的一些观点还没有过时,我就结合现在能想到的说一说,对不对仅供参考。”
    邢局长说:“我洗耳恭听。”
    当年,在管工作业平台听老宋提建议时,邢局长也说了好几遍“洗耳恭听”,但那时的心态跟现在是不一样的,那时是不屑地听,现在是特别地想听。
    老宋说:“国企经营困难确实需要改革,是不容置疑的事情,但怎样改需要费思量,现在这样改效果不见得会好。”
   “如在前几年,刚听说国企要三年扭亏为盈,我吓了一大跳!具体办法何来?后来弄明白了,原来是把亏损企业卖掉,剩下不亏损企业,统计上当然就不亏损了。其实这是自残行为,这对国家根本、对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是有损害的,结果造成了很多国有资产的流失。同时,集体企业、乡镇企业,也大都顺便卖掉了,其中有很多根本就不是亏损企业,太多的恶果就不多说了。”
    “又如减员增效,是一个不见得对的观念,认为一个锅里就那么多饭,人少了,分得就多了,这是表面的假象。人不是光能吃饭,也能干活,干活就是创造价值,人多了,创造价值也大,不去在创造价值上下功夫,而去‘杀人’,以为人少了是好事,是不明智的。”
    “还有‘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种说法,虽然在狭义上没有错,但从广义上来讲,人应该是第一生产力嘛,没有人,哪来的所创科技,忽略了人的作用,不仅是偏见,而且是主导思想出了问题,你认识不到,人就是负担,你认识到了,人就是根本、是源泉、是财富、是一切。”
    “所以,我们的国企改革盲目性似乎太大,缺乏深思熟虑。又如现代化企业制度,让建,但怎么建有说道。如部里变成了两块牌子,大局和二级局也变成了两块牌子,您不但是局长,还是集团公司董事长,又是总经理,可这么分没有看到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下边的腿儿,也就是厂,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但总的核算,因为有新的股份分成,还得把辛辛苦苦挣的钱,分给别人一些,这不是在干傻事吗?”
    “所以我认为,我们的国企改革,在总体上是不成功的,因为思路不对。又如现在走的是市场经济道路,既然如此,那就得让国企适宜在市场上竞争。可事实是,国企的工资所含,包括了小政府的责任,生产成本肯定高,这怎么能竞争过其它性质的企业?竞争对手,还大都是通过贱买国有资产后,兴起的非公有制企业,就是自食恶果嘛。还有市场建设的合理和完善的问题,什么肮脏的手段都在市场里横行,国企不败下阵来往哪儿跑?”
    “那国企改革就没有办法搞了?不是,看国企掌握在谁的手里,国家的事情我们说了不算,但对自己管理的企业,必须尽到责任。”
   “如减员增效这条路不能走,如让人都走了,是给自己挖坑,他们到了市场上,到了别的企业,就变成了我们经营上的敌人。最关键的是,人是根本,没有人能行吗?应当通过开发项目,增加和扩大经营,加大收益来增效,而不是靠减人。我们中国为什么强大,主要是靠人多,创造出来的东西也多,如果说不好养活,砍掉大部分人,只留几亿人,中国就什么都不是了。”
   “其实在企业里,各色人等,能人有的是,需要管企业的能人,应当通过政策和具体措施把他们召唤出来、发动起来、利用起来、组织起来,企业领导人最需要的是这方面的能力。”
   “国企改革不能等,上边是总思路,具体到下边企业,不可能具有拿来就能立刻奏效的模式作用。所以,下边应当主动行动起来,根据上边精神,结合自己的情况,研究出适当的、可行的、有效的办法。就像局里的工作,尽管局里有要求,但只能是总的要求,下边厂子如果没有主动的精神,想出自己的具体办法,只等局里弄个‘模具’,然后往上套,即使套上了,效果也不会太好,因为,不见得会特别符合自己的实际情况。”
   “我们大局有100多家企业,生产企业应当不用愁,因为国企占垄断地位,现在还无可替代。他们的改革,应该注意三个方面就行:一是,严密关注市场的动态和变化,不能因变化而丢了市场,必要时,就要上措施解决,现在这个不是急事,但应该有机构或有人管,防止突然有变化而措手不及。二是,生产技术要不断地创新,使产品具有技术含量高、质量好、安全性优越的特质,永远是无人能及的霸王产品,这样才能永远占领市场。做到这一点需要投入,而且是大投入,不但应该增设专门机构,还要面向全世界,了解和掌握最先进的生产技术,搜罗和引进人才,进行研究和开发,不断地能制造出别人无可替代的产品。三是,降低成本靠减员不行,靠国家突然减轻小政府责任、减少工人工资所含不现实,只能靠生产工艺的改进、所用材料的创新或替代,以及通过内部挖潜,在各个生产和管理环节上节约费用。生产企业当然不只是在这三个方面需要改革,但应该主要抓好这三个方面的工作。”
   “其它配套部门和企业,如设计部门、辅助配套设备生产企业、工程建设等企业,改革重点应该瞄准自己的特点和弱点。关于特点暂不说,因为特点没有共性,只说弱点,共同的弱点就是竞争力太差。竞争力差的主要症结是成本高,在市场上投标报价没有优势,除了努力降低成本以外,那就要在产品和服务上下功夫。配套产品不像刚才说的主要生产企业,由于技术含量低,市场上有的是,不具有垄断性,那就应该在提高产品技术含量、质量、安全性、售后服务等方面进行投入。使市场看到,我们的产品虽然投标报价稍微高一些,但在很多方面保障性好,对甲方来说,是促其经济效益反而有保障的最好选择。”
   “还有一个改革的办法,就是投标的技巧。如配套企业,根据分门别类,是有二级局设机构分管的,这个局设二级机构和下边的具体厂,都可以分别去投标,具体厂的下边,根据产品分类,也可以分化为许多小法人,都去投标,报价应该有差异性。局设机构拿到标了,根据产品的不同,分配给下边厂。厂子拿到标了,根据分类,派给下边小法人。小法人拿到标了,当然就是自己留下了。这样的好处在于,人多力量大,一个人去投标,和派10个人去投标,中标的概率是不一样。最主要的是,激励小法人的能动性,让他们变得自主、活跃,如都能自己养活自己,集团公司还怕什么 ?”
   “再就是企业制度改革,必须实行真正的股份制,而不是‘翻牌’了事。大局,也就是大集团公司,应当主动寻找好股东,与他们合作。如有钱的银行股东,这样,公司在发展需要投入时,就容易解决资金的问题。如生产技术型股东,能保证我们的产品永远不落后。如大型权威信息机构股东,能保证我们永远站在国内和世界相关领域的前沿。二级局设机构,也就是二级公司和基层厂也是一样,也要寻找有益的股东合作,职工参股更好,小法人没有必要实行股份制。但二级局设机构这样的下级公司,其实没有必要设为法人,最好改革为只有管理职能,没有法人资格为好,这也属于精简机构,不过不方便多说了。”
   “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改革开放、国企改革到底应该怎样搞的设计问题。改革开放不但没有错,而且是非常及时和正确的,关键是怎样改革、怎样开放,不能把西方的那一套,完全搬来照猫画虎,而是应该结合我们的实际情况,进行有机地借鉴。我们‘小沙粒米子’说话不管用,但您们这样的企业家和部里更高的领导,有责任向上边反映应该怎样改革,因为您们最有发言权,如怎样具体进行国企改革,怎样具体建设市场经济。”
   “西方的市场经济,其实就是他们自己标榜的所谓的自由经济,而自由经济,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我们抛弃了计划经济,推行了市场经济,其实是上了西方的当。西方撺掇我们搞市场经济,其实是为他们打开和敞开市场。其实,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是不可分割的,我们不抛弃计划经济,同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进行市场经济的运作。如国企改革,不能只让国企去适应市场经济,推出的市场经济,也应该是在计划经济的宏观控制下运行,应该同样有适宜国企改革运作的机制。这样,国企改革才能少交学费,国企应该是,既能在计划经济继续控制下运行,又能在市场经济中如鱼得水,便于更快、更好地发展。”
   “行了,说了不少了,一是不见得对,题目还越说越大,赶快打住,因老领导不会怪罪,我才敢说。二是,老领导其实对这些都是心中有数的,根本就不用我说,不过如有共鸣的东西,老领导似乎就可以做一下认识上的鉴别和鉴证了,可能就是属于应该干的工作。”
    邢局长说:“嚯,挺厉害呀,还是挺有见地的,能人真的是有的是,就看当领导的想没想到,应该去发现、去挖掘,为企业所用。发现和挖掘出来了,就可能形成尽可能多的人,在齐心合力地改善企业经营,反之,企业就死气沉沉,盲目地减人,就会把一些能人,推给市场上的竞争对手,确实是自掘坟墓。”
    又说,“你说的这些东西,有些我们是不敢说的,但我认为,有的确实有道理,关于国企改革,可能需要我们以更广阔的思路进行思考,包括以反省的角度去思考,我会认真考虑的,谢谢你。”
    老宋起身说:“我必须走了,不能耽误一个好领导太多的宝贵时间。”
    快到中午了,邢局长留他吃饭,他没有吃,赶快走了,他认为,没有资格再逗留下去了。
    邢局长为什么这么器重老宋?就是因为他在这个厂子时,老宋没少提合理化建议,他从来没有采纳过,但经过这些年的实践证明,说明老宋反而是对的。
    这个厂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厂长,唯有当年的邢厂长能把厂子搞得那么好?也说明邢厂长这个人不一般。但人无完人,邢厂长这个人又很自负,当然还会有其它方面的不足,这些都会给曾经的工作带来损失。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自负,会自负一辈子,不但不会改变,连发现这是自己的缺点都做不到,而邢局长经过思想沉淀,会及时地发现自己的不足,会采取措施补救。
    如当年,老宋提出未雨绸缪建轧钢厂的事儿,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了,厂子当时又辉煌了几年,创造了很多利税,是大局里第一创利基层厂,但从1988年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到1990年就开始亏损了,形势变化得就这么快。虽然,那时邢局长已离开这个厂,但他还是有感触的。在1995年,这个厂给局里打报告,说要建小轧钢厂,而且要建两个,邢局长批了,比老宋当年的建议整整晚了10年!
    然而,在10年前和10年后建轧钢厂,效果是不一样的。
    在10年前,厂子资金充足,钢材紧俏,轧钢厂少,不但发展了辅助产业,为厂提供了大量的钢材,降低了生产成本,还有条件建设成一个相当有前途的轧钢厂,除了自己用钢材,还可以在市场上竞争,换来很多收益,在厂子主业不好的情况下,甚至于能翻转为新的主业,使厂子能继续辉煌下去。
    而10年后建轧钢厂,不是不行,而是情景和环境大不一样了。
    首先是厂子资金短缺,缺乏资金,什么事也办不好。其次是轧钢厂已经遍地,很多小轧钢厂已经成气候了,规模、产品声誉、厂子知名度、市场占有率,已经很厉害了,后来者想分一杯羹很困难。虽然钢材仍然很紧俏,但失去了10年的先机,后来追赶很艰难,何况,还是一下子建两个轧钢厂。
    结果,有一个轧钢厂在建到一半时,就建不下去了,因为没有资金,只好停建卖掉了。
    所以,厂子一步步地衰败下来,主业已经不行,因为市场竞争太厉害,国企根本竞争不过什么手段都有的其它企业。另一个轧钢厂虽然建起来了,但因为面临很多问题,解决艰难,如竞争无力的问题,也没有很好地发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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