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虎落平阳

年底，工厂例行的设备大检修工作即将展开，然而从上海订购的一台破碎机却迟迟未到。鉴于雷娃能言善辩，我决定派他去催货。

我让他第二天一早便乘早班车前往，务必做到人回货到，不得延误。

就在雷娃转身离开之际，虎占山不失时机地调侃道：“不带上媳妇开开眼界？” 雷娃回应：“她要上班，再说，哪有那么多闲钱？” 虎占山却继续揶揄：“前天散集时，我见你媳妇帮王六推架子车去他家了，你就不怕你走后让人家给拐跑吗？” 雷娃义正词严地反驳：“去你的，别扯淡！” 这时的他似乎已经具备了抵御流言蜚语的能力。

第二天上班路上，我发现雷娃和媳妇一同在路口等车，不禁问道：“送行呀？” 雷娃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俩一块去……” 我瞬间明白了昨天下午虎占山的玩笑话在雷娃心中起了作用。

雷娃马不停蹄到了厂家一问，才知道破碎机尚未完工，具体发货时间也不确定。无奈之下，只好先找家旅店住下。

住宾馆费用过高，厂里有规定，每天住宿费用不高于四块五角钱，莹莹自然不在报销范围内。经过多方打听，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家能开具发票的深巷小店，双人间，每天四块钱，既合算又能有剩余。雷娃大喜，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双人间，先住两天。” 服务员要求出示介绍信和结婚证。雷娃不假思索地掏出介绍信，并潇洒地递上一张十元大钞。然而，服务员却坚持要求出示结婚证。雷娃赌咒发誓说他们是真正的两口子，尽管费尽了口舌，但服务员还是公事公办，毫不妥协。最终，雷娃和莹莹只好忍痛惜别，分别住到了两个房间。

雷娃情难割舍，坐在莹莹房间的床边无精打采。莹莹见状，善解人意地提议：“出去走走？” 雷娃却担心被人看见不好意思。其实，雷娃原本也想带莹莹出去转转，但他怕莹莹花钱，毕竟身上的钱都是在厂财务科借的，而且发货时间不确定，不省着花，到时就连返程的车票钱都会成问题。他原本没打算带莹莹来，只是因为担心虎占山的话被坐实，才临时决定带上她。

到了繁华的街上，雷娃看到男女相伴，不是相互牵手就是挽着胳膊，不禁眼热，也顺势挽起了莹莹的胳膊：“咱们也骚情一回。” 可没多久，雷娃就感到肚子“咕咕”直叫，提议找个餐馆吃点东西。街面上餐馆不少，但饭菜标价令人咂舌。雷娃只好带着莹莹满世界寻找面馆，便宜。终于找到了一家，雷娃扯开嗓子喊道：“两晚烩面。” 老板热情地上前询问要大碗还是小碗。莹莹说要一大一小。面端上来后，雷娃发现大碗面还没他们那普通的小碗大，而且连面带汤也只有大半碗。小碗就更甭说了，不及大碗的一半。雷娃接过小碗：“你吃大的，吃完我再要一碗……” 莹莹依了雷娃。三下五去二，雷娃几口就把小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碗边上残留的一点菜叶都给舔吃干净了。然后借口面不好吃，带着莹莹就去结账。饭钱把雷娃吓得差点栽了个跟头，老板指着标价牌说：“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莹莹虽然吃了大碗，但由于面量少，再加上饿极了，也只吃了个半饱。

回来的路上，雷娃买了好几个馒头，这才总算填满了他俩的肚子。

回来后，天已经擦黑，雷娃又想到了分居的问题，感到万分沮丧。虽然很累，他却懒得往旅馆走——

人为的分居简直使雷娃怒不可遏。

俩人磨蹭着走进莹莹的房前，发现门没上锁，推开一看：一个秃顶老头正搂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亲热。正当他俩往后退时，老头松开了小姑娘，问道：“你们也住这个房间？” 雷娃不置可否。老头上前把雷娃拉到门口耳语道：“你在那个房间？” 雷娃回答：“204。” 老头说：“太好了，咱们相互置换一下你看咋样？” 雷娃不解。老头解释说：“我们住这，你们到我们那个房间……” 雷娃欣喜若狂。

实在有些累了，明天一大早还要乘公交车去厂里催货。雷娃猴急，一把拉住莹莹就宽衣解带…… 正值高潮时，房门顿开，雷娃一个激灵：服务员带着几个警察猛然间已经站到了他们床前：“嫖宿呀？这可是现行的！” 不容分说，雷娃两口子就被警车带到了派出所拘留室，雷娃两口子被分别羁押了起来。

百口难辩，人家要他们好好呆着，明天再说。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纵然雷娃心急如焚，也无济于事。直到 8 点半才被带到审讯室。雷娃声嘶力竭、百般辩解，要他们给自己的厂里打电话核实，但人家就是不买账。审讯了半晚大半天，雷娃两口子都不改口，没辙，反让人家搜空了雷娃两口子衣袋里仅有的 300 块钱作为罚款才放了他们。幸亏雷娃精明，内裤兜里还有一点私房钱。

他立刻前去催货，不幸的是，还得等几天。雷娃只好给单位打了电话，让给汇点钱来。

第三天，因交不起房费，雷娃两口子被旅馆给撵了出来。他俩就像个没娘娃，哭天不应，叫地不灵。次日晚上，他们求爷爷告奶奶：“我们单位马上就要打钱过来，我给的地址就是这里……” 好说歹说，人家才同意他俩蜷缩在旅馆的接待室一隅过了个夜。

中午，倾尽腰包，两人才凑到一碗面钱。饭端上桌后，两人你拉来一口，我拽去一口，当时的他俩，伤心的眼泪把心都给淹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天下午，货发出了、单位上的汇款也收到了。他俩再也没心思多待哪怕一分钟了，即刻就乘坐上货车往回赶……

雷娃回来没几天，就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当有人问及上海一行时，他就手舞足蹈、唾沫四溅地炫耀起他俩勾肩搭背、携手闹市的光彩一面，全然忘却了 “败走麦城” 那可悲的一幕。

关于雷娃的这段经历，是一次带莹莹他们化验室几个人去省城参加业务培训时，长途班车上她断断续续给我诉说的，可信度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