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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了，略举一些《全唐诗》中和蚊子有关的篇章。 韦应物曾留心观察过琥珀里的一只蚊子标本。“曾为老茯神，本是寒松液。蚊蚋落其中，千年犹可觌。”（《咏琥珀》）喜欢观察事物的诗人，还有殷尧藩。他闲着没事，观察过蜘蛛逮蚊子。“鹰拳擒野雀，蛛网猎飞蚊。”（《奉送刘使君王屋山隐居》）还有许多诗人对蚊子的声音仔细聆听过，比如韩偓：“不道惨舒无定分，却忧蚊响又成雷。”（《冬至夜作》） “蚊雷”典出《汉书》，是说许多蚊子聚到一起，声音如雷。不过，韩偓这句诗的重点不在蚊子声音大小，而在于他写的是冬天。冬至的时候，竟然都有蚊子。而且并不是在南方，而是在陕西凤翔府。这也不奇怪，杜甫也有同样的经历。杜甫在通泉县（今四川射洪县沱牌镇）时，天不算太冷，而且山中潮湿，依然有蚊虫活跃。“溪行衣自湿，亭午气始散。冬温蚊蚋在，人远凫鸭乱。”（《通泉驿南去通泉县十五里山水作》）夏天有蚊子才是正常的，但白居易住的地方，夏天都没什么蚊子。“林静蚊未生，池静蛙未鸣。景长天气好，竟日和且清。”（《首夏》） 到了秋天，一般规律是，早秋还有蚊子，深秋后就没有了。罗隐为此专门写了两首诗。“蝇蚊犹得志，簟席若为安。”（《早秋宿叶堕所居》）“蝇蚊渐无况，日晚自相亲。”（《秋霁后》） 从地域上看，南方蚊子似乎比北方凶猛。唐朝江南属于瘴疠之地，范灯说过江南蚊子之多：“江南季夏天，身热汗如泉。蚊蚋成雷泽，袈裟作水田。”（《状江南》） 还有王建：“南中三月蚊蚋生，黄昏不闻人语声。”（《荆门行》）天下蚊子，厉害的在南方；南方蚊子，厉害的在四川。四川的蚊子二月就开始咬人了，而且还能咬成疮。白居易：“巴徼炎毒早，二月蚊蟆生。如有肤受谮，久则疮痏成。”（《蚊蟆》） 越多愁善感的人，越容易招蚊子。唐代诗人中被蚊子咬得最惨的是孟郊和元稹。大概是家里穷，孟郊没有蚊帐，半夜正睡得美，被蚊子咬醒了。于是感慨，希望天下人家里都有蚊帐，“五月中夜息，饥蚊尚营营……愿为天下幮，一使夜景清。”（《蚊》）“幮”，就是类似橱柜形状的帐子。 其实就算蚊子咬不到，声音嗡嗡在耳边也影响睡觉。韦庄诗中说“不寐天将晓，心劳转似灰。蚊吟频到耳，鼠斗竞缘台。”（《不寐》）当时还没有蚊香，驱赶蚊子的方法是用扇子。项斯则说“蚊蚋已生团扇急，衣裳未了剪刀忙。”（《遥装夜》）人越在失意的时候，越容易被蚊子咬。白居易失意落魄这样写：“世上方为失途客，江头又作阻风人。鱼虾遇雨腥盈鼻，蚊蚋和烟痒满身。”（《臼口阻风十日》） 有同样经验的人还有元稹。元稹被贬之前，住的地方条件还不错，有纱窗。但被贬南方之后就不行了，晚上坐在门口凉快凉快，活动一下胳膊腿儿，顺便还打算想想风月之事，结果先被蚊子饱饱咬了一顿——“夜来稍清晏，放体阶前呼。未饱风月思，已为蚊蚋图。”（《苦雨》） 在元稹下放到四川达州前，白居易就提醒过他当地环境很恶劣，“虫蛇白昼拦官道，蚊蚋黄昏扑郡楼。”（《得微之到官后书备知通州之事怅然有感因成四章》）等元稹到了四川，发现白居易说的是真的，就寄诗向白居易哭诉——元稹和白居易是好友，元稹为白居易写过三十韵的长诗。全诗荡气回肠，写到最后，说做梦老梦见白居易，醒来顾影自怜，最后补了一句，这里蚊子实在太多了——“暗魄多相梦，衰容每自怜。卒章还恸哭，蚊蚋溢山川。”（《酬乐天江楼夜吟稹诗，因成三十韵》） 刘禹锡也是豪放派，专门写过一首诗骂蚊子。他愤怒地说，我堂堂七尺汉子，你蚊子才屁大一点儿，只不过仗着蚊多势众，才敢咬我。我就让你们咬，看秋天来了，你们还不被鸟给吃了——“我躯七尺尔如芒，我孤尔众能我伤。天生有时不可遏，为尔设幄潜匡床。清商一来秋日晓，羞尔微形饲丹鸟。”（《聚蚊谣》） 我深深地为刘禹锡的科学知识水平悲哀。罗隐的科学知识水平也同样堪忧，难怪他一辈子考不中进士——他认为蚊子会吃人的肌肉，“蚊蚋有毒，食人肌肉。苍蝇多端，黑白偷安。”（《蟋蟀诗》）相比之下，韩愈就多一些常识了。他认为秋天没有蚊子，是因为凉风吹跑了。这虽然仍不够科学，但比刘禹锡的见识强多了：“朝蝇不须驱，暮蚊不可拍。凉风九月到，扫不见踪迹。”（《杂诗四首》） 真正给蚊子以地位，用一首长诗来写蚊子的诗人，除了刘禹锡，还有吴融。吴融把蚊子写得更可怕，说它们令人筋断力枯，整首诗花了260个字。不过，这都不及杨鸾的28个字有趣，朗朗上口：“白日苍蝇满饭盘，夜间蚊子又成团。每到更深人静后，定来头上咬杨鸾。”（《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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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6 08:1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