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儿子的生死距离

客家苇笛

年轻儿子的生死距离

文/胡  滨

一

    你还那么年轻，但你的生与死的距离，竟是那么短暂。
    那天，当你一脚跨出门槛，我只是从阳台上向你追问过一声，没想到竟成了父子俩今生的诀别。青葱的形影，待找到时已是一具冰冷的血肉模糊的遗体。
    你就那样走了，轻易而又永远地走了，走得让我猝不及防。
    你不就是出门去遛弯么，咋就横遭不测了呢？七八里外路边的一座荒岭，咋就成了你跨入的死门？
    呜呼，不敢想象！

二

    过去，我何必用人生的价值为度，去丈量你的生死距离，去纠结于你年轻的生命有没有创造过价值。正如尼采说的，人生有自己的剧本，不是父母的续集，不是子女的前传，也不是朋友的外篇。
    因了我一味的期望值过高和权威的压制，让你从当初伶俐可爱的小神兽，渐渐蜕变成了郁郁寡欢的少年；因了十年的病痛折磨，尤其是六七年的卧病在床，让你更加囿于个人的精神世界，而跟现实社会严重脱节了。
    我自然无法复制我曾经似乎“成功”的一面给你，我同样也无法让你照搬你的同龄人成功的一面。但我居然还在斥责和嫌弃你的不争。我的暴风骤雨，让早应过了青春叛逆期的你，并且本性良善的你，有时候也忍不住爆发了，你的确曾警告过我“别有后悔的那一天”。
    在你最后的那段时光里，我已经妥协了。尽管十年的药石终究没有真正的疗效，但我总奢望你必将拥有生命的春天。当你因为心口疼痛而第一次主动央求我带你去赣州治疗时，我已承诺2020年元旦期间就请几天假，好好陪护你，而你妈妈更是跟人约定好了，春节期间带你去相亲。
    然而，万万没想到我的没及时跟踪，竟变成你年轻性命的再也无法挽回！
    呜呼痛哉，呜呼痛哉！

三

    生死距离的短暂，乃是因为不懂得自救和搏击，从而让年轻生命不被上苍所庇佑。
    平日在家门附近逗留、不按饭点返家的你，一旦折向陌生的路线，并且总是处于监控的死角，怎不带给家人和亲戚以生死未卜的巨大担忧？
    你怎么偏偏就爬上了那座荆棘丛生、没路可攀的山岗？神志不清，特别是衣衫单薄，又怎样熬过那整夜的寒风雨？
    最蹊跷的是，为什么你于山顶脱落的衣物，竟没沾上半点尘土、草籽，更没被荆棘挂破一根丝线？
    捱不过去的冬天，没等来的春天。一条鲜活的年轻的性命，就这样定格于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了。你的卧室，从此变得空荡荡的，那二十多年的养育与相伴，连同十年的治疗与希冀，一旦彻底化为了乌有，留给爸妈的是怎样的惊悸、哀痛、绝望和不眠！
    我把你安放于一座大山里的公墓，想还你人生的最后一回尊严，想给你的灵魂以一份宁静。而我难以痛定，又无从倾诉，只好寄给你短章二首：

其一

槛外遥知绿渐肥，青葱形影却相违。

如何偏去荒山上，纵有东风唤不归。

其二

长夜音容梦不成，沉疴十载意难平。

遽然离榻登山去，欲待春雷第一声？

    眼下春天固然还是来了，但已经永远没有了你。
    儿子，我苦命的儿子，爸对不住你的今生，咱们的缘分没想到是这么的短暂。但愿你去投胎转世的时候，能找准一个负责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