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人物谈――拼命三郎石秀

罗绘

《水浒传》人物谈――拼命三郎石秀

    石秀，金陵人氏，因路见不平，便要相助，故江湖人称拼命三郎。在梁山泊坐第31把交椅，36天罡星之天慧星。

    黄裳先生在评价京戏舞台上的石秀时这样说：“梁山泊上的英雄大部分都是变态的人物，他们对女人都毫无好感，简直是恨透了，于是动不动就杀掉算数。《大闹翠屏山》中石秀之于潘巧云，似乎带有天生的厌恶，我直觉地感到并非是因为他们的道德观如何浓厚，厌弃“嫂嫂”的引诱，才杀却这不要脸的娘儿的，那简直是没有兴趣，而且是带了浓厚的反感，什么东西一沾到女人，即使他们感到非常的污秽，所以潘巧云一去拍一下石秀的肩头，他即怒目回头，将袖子向下一甩，简直是真想将传染了来的那些污秽一下甩干净。如果老实的观众，以为这是在说明男女授受不亲，那不免是太忠厚了一点了，那是在表示一种避之如毒蛇猛兽的态度。”

    我觉得黄裳先生的这种评价有失偏颇，石秀并不是对潘巧云没有兴趣，甚至反感，恰恰相反，他杀潘巧云正是因为对这个嫂子有兴趣，说白了，是爱上了潘巧云。

    杨雄的老婆潘巧云偷和尚，杨雄不知，潘巧云的老爹潘公不知，丫环迎儿也不知，偏石秀知。为什么他知，就因为他心中有她，放心不下，老是注意她，监视她，才对她偷汉的行为特别敏感，细致入微。请看：潘巧云将和尚裴如海请到家中，为死去的前夫做佛事，潘巧云向石秀夸奖和尚，“石秀就已瞧科一分了”。妇人递茶给和尚，那和尚连手来接茶，两只眼诞瞪瞪的只顾睃那妇人，那妇人一双眼也笑迷迷只管睃和尚，石秀又在布帘后“张见”，早瞧科二分了。妇人和和尚调情之时，石秀便揭起布帘撞出来，把和尚吓得连忙出门去了，石秀就瞧科四分了。晚上做法事，妇人和和尚处处眉来眼去，以目送情，又都被石秀瞧科了，心中足有五分不快意，只推肚疼到板壁后面假睡，却偷看和尚一边念经，一边揑那妇人的手，已有七分瞧科了。第二天，妇人又要到庙里去替她去世的娘还愿，叫石秀看家，石秀肚子里就瞧科八分了。妇人和和尚在庙里成就了“好事”。后约定，以后但凡杨雄夜里在牢里当值，妇人便在后门口摆上一张香桌，和尚差一个头陀来打探清楚，便来与妇人厮混。而石秀每日在肉坊里歇宿，常把这件事挂在心上，却又不曾见和尚来过。每日五更睡觉，只听得头陀直来巷子里敲木鱼，高声念佛，他就感到蹊跷，跳起来到门缝里张望，见一人戴顶头巾，和头陀一起去了。他就瞧科十分了。

    那潘巧云本来是有意于石秀的，常对他说些风话，但他和杨雄是结拜兄弟，江湖好汉是不能做这种事的，那么有这么一段柏拉图式的纯精神上的爱情，也是一件美好的事。不料潘巧云却去偷了和尚，这一块本属于他的“肥羊肉”倒落到了“贼秃”嘴里，他能不忌恨吗。石秀便将此事告诉杨雄，又要帮杨雄去捉奸，岂料杨雄酒后失言，被妇人知道，妇人反诬石秀调戏她。杨雄又听信妇人之言，将石秀辞去。石秀羊肉未吃到反弄了一身膻，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头陀和和尚杀死在巷中。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中的方鸿渐，将同有一个情人的两人称作“同情兄”，“同情兄”和不比同学、同志，那忌妒的仇恨是天高海深的，所以石秀那杀人手段，也极为残忍而且卑劣：将和尚和头陀都剥了衣裳，赤条条不着一丝儿，却将杀人的尖刀，放在头陀身边。

    那时虽然还没有网络，但这种事在城里总是比网络传得还要快，就有那些浮浪文人编了两个曲儿。其一云：“堪笑报恩和尚，撞着前生障；将善男瞒了，信女勾来，要他喜舍肉身，慈悲欢畅。怎极乐观音方接引，早血盆地狱，塑来出相？想‘色空空色，空色色空，’他全不记多心经上。到如今，徒弟度生回，连长老盘街巷。若容得头陀，头陀容得，和合多僧，同房共住，未到得无常勾帐。只道目莲救母上西天，从不见这贼秃为娘身丧！”其二为《临江仙》词：“淫戒破时招杀报，因缘不爽分毫。本来面目忒蹊跷：一丝真不挂，立地放屠刀。  大和尚今朝圆寂了，小和尚昨夜狂骚。头陀刎颈见相交，为争同穴死，誓愿不相饶。”一时条条巷里都唱开了。那和尚不仅丢了性命，还被搞得臭了名声，西天如来也不会收留他了。

    杀掉了“同情兄”，已给自己恢复了名誉，又搬掉了醋坛子，却为何还要杀潘巧云呢？“爱她所以要杀她”，这是一种典型的流氓无产者的心理，得不到的东西，就将她毁灭。《水浒传》是将石秀当作英雄来描写的，他对潘巧云事情的态度和处理，得到了社会普遍的认可和赞赏，因为他抢占了道德的制高点，因而他的虐杀行为就成了正义的道德审判。然而，武松杀女人，是为兄报仇；宋江杀女人，是被讹诈，求告不允，情急杀人；但石秀杀女人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杨雄的女人偷和尚，而杨雄的女人偷和尚又与你石秀何干，如果不是他多管闲事、将事情告诉杨雄，潘巧云也不会反戈一击诬赖他。《围城》中的高松年，是一位可亲可敬、道貌岸然的大学校长，却在想着中文系主任汪处厚太太的心事，当他得知汪太太和赵辛楣私会时，便气急败坏地领汪处厚去“捉奸”，比汪处厚还义愤填膺，汪太太讥笑他道：“你又何必来助兴呢？吃醋也没有你的分儿呀!”但潘巧云不是生在这样的时代，就只能任人宰割。

    石秀因为他的狭隘心态，一杀就是四条人命。他说是为杨雄好，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却害得杨雄好好的一个家毁了，还丢了工作，成了罪犯，只得上梁山落草为寇。大概他也觉得为这事杀掉潘巧云有些过分，怕杨雄不肯，就制造“死亡威胁论”，说怕哥哥日后中了奸计，枉送了性命，还说“只依着兄弟的言语，教你做个好男子”。那杨雄却是个十足的蠢驴，就不想想潘巧云怎么可能会害他，将他害死后嫁给和尚吗？要知道在那个社会里，“妇人无夫身无主”，何况杨雄还是官府中人，她大小也是个官太太，而杨雄一死，她连安身立命都困难。最可怜那潘巧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只当是跟丈夫到庙里去烧香还愿，不想竟被这两个狗男人骗上了黄泉路。

    石秀杀男人手段残忍，杀女人也同样手段残忍。他们将潘巧云带到翠屏山一个坟地里，石秀叫杨雄先问丫环迎儿，迎儿一五一十全招了。石秀便说：“这须不是兄弟教她这般说的。”然后杀掉迎儿，又叫妇人招供，妇人见形势不妙，叫石秀“劝一劝”，石秀却嘻皮笑脸道：“嫂嫂，不是我。”明明是他挑的事，不依不饶，此时又撇得干干净净。石秀将潘巧云首饰、衣服都剥了——他剥人衣服倒是行家，绑在树上，然后被杨雄一刀割了舌头，骂一阵，又一刀从心窝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脏，挂在松树上，最后大卸八块。石秀所有的只是残忍、小气、可耻，没有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英雄气概。

斗山斗士

评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