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但很闷热,让人感到窒息般的惶惑。此前一天,晴雯跟男朋友嘉豪大吵了一架:一个男人,跟女友拍拖七年,却还没有意思娶她,实在太可恶。然而更可恶的是,嘉豪竟提出和她分手,他当时也知道她的肚子里又有了他的孩子,却仍然当即态度坚决地从他们共同租住的房子里搬了出去,他的全部家当不过几件衣服而已。 晴雯伤心欲绝。他和嘉豪都是七年前从山区到城市来混世界的。在一次同乡会上,他们相识,尔后相恋。同居五年多,晴雯已经怀孕四次,只因为他们没有办理结婚证,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忍痛割爱地去做人流,堕胎。这对一个女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但她别无选择。医院的那个医生都认熟了她,再三告诫她:不能再做人流了,否则恐怕将来不好带孩子。 近一两年来,晴雯也时不时有一种紧张感,她觉得自己在一天天变老,不再年轻,的确需要一个稳定的家作为依靠,所以也再三再四地催促嘉豪结婚。嘉豪却总是推托:没有固定的工作,更没有房子,怎么结婚呢?现在可好,他最终当了逃兵。 晴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在人潮如流的繁华大街上,她不知道出路在何方,泪水不时地在眼眶里滚进滚出。她这辈子爱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她唯一如此深爱过的男人,就这么轻易地抛弃了她。她怎能不伤心呢?她觉得满世界都昏昏沉沉的,让她辨不清东西南北。 无意中她又来到青年广场,这里是她和嘉豪相识的地方,也是她在城里的七年里最常来的地方。她坐在那棵需要两人合抱的香樟树下,无力无助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希望嘉豪能从他们中走出来,走向自己…… 晴雯的手无意识地在兜里摸索着,触到了兜里的手机。这是她和嘉豪相识五周年时,她特意送给他的礼物,她花光了自己几年来积攒的私房钱。嘉豪感动了好一阵子,几乎决定要和她结婚,可最终还是没有。分手时,他居然把手机还给了她。 晴雯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翻到收发短信的功能上。以前心情不愉快时,她就经常在手机上编短信息,借以消遣。此刻,晴雯心乱如麻,竟鬼使神差地编出这样一则短信息:“收到此信息,请赶快拨打110。万事集团董事长陆鹊谦被人绑架,困于西郊码头一废旧仓库。有重谢。” 晴雯编短信息,只为好玩,从来没有发出去过。但今天她伤心透顶,觉得命运太捉弄人了,因而忽然心血来潮,也想捉弄一下别人。她信手编了一个手机号码,幸灾乐祸地按了一下发送键。约摸二十秒的等待,手机屏上显示:“发送成功”。晴雯的心也随之嘎噔一下,怦怦直跳,脸也吓红了。她只想闹着玩,真的做了,又有些害怕,做贼似的瞅瞅四周,慌里慌张地关掉手机,逃也似的离开了青年广场。 尔空下岗三天了。他怎么也闹不明白,曾经那么红火的工厂,怎么说垮就垮了呢。三年前他们的工厂还是S省G市里效益最好的企业之一。那时候,尔空作为一名普通的技工,年薪也有挨边五万。要知道,当时大多数地方,一个普通公务员的月薪还没超过千元。走出门去,洋歪歪的,哪个不羡慕呢?那时的G市,找个对象,就数尔空他们厂里的职工最抢手:女职工非豪门望族不嫁,男职工非倾城国色不娶。 尔空是一个身高仅仅一米六多点的未婚青年,追他的女孩子却也至少有一个加强排,忍气吞声地等着他随挑任选。尔空仗着腰包里揣得鼓鼓囊囊的,心高气傲,这山还望那山高,对谁都打不上眼,换女朋友就像换衣服。 然而时过境迁,好境不在。厂子效益好时,他没把钱当钱用,从来都是象甩手纸一样,一叠一叠地往外扔,竟没有存过一分钱作隔夜粮。如今厂子垮杆儿了,自个儿下岗了,日子过穷了,哪里还有人看得起他,更甭说嫁给他。 这天早上,尔空从大梦中醒来,肚子饿得叽叽咕咕直叫唤。他抓起床头的手机,这是他现在唯一还值几个钱的家当,打开了,他想看一下时间。手机刚刚搜寻网络完毕,尔空便听到“嘟嘟”的两声响,屏幕上显示他收到了短信息。尔空心头止不住一阵亢奋,他摸了摸鼓突突的裤裆,一阵窃喜,但又觉得好笑:还有哪个女人看得上自己,更别说主动找上门来。他揉揉惺松的睡眼,翻到短信息栏:“从13xxxxxx804:收到此信息,请赶快拨打110。万事集团董事长陆鹊谦被人绑架,困于西郊码头一废旧仓库。有重谢。” 尔空一个激灵:S省G市确实有一家大型民营企业叫万事集团,董事长也确实叫陆鹊谦;市西郊又确实靠海,那里有S省最大的码头,有很多仓库。陆鹊谦也算是S省G市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被绑架了,这可是天大的新闻。 尔空顿时紧张起来,但他闹不明白:一个堂而皇之的大集团的董事长,怎么会被人绑架了呢;又怎么会给他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发求救信息呢。因为公司和人名都是确凿无疑的,尔空思虑再三,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拨通了110。 万事集团董事长陆鹊谦失踪已经差不多一周了。失踪那天他正在出席S省的经济工作会,因为要返回G市的集团总部草签一份标底过亿的合作意向书,所以向会议主席团请了假。但他不但没有回到集团总部,而且从此音讯全无。此事惊动了市委市府,因为事关重大,消息一直封锁着。看来十分平静的G市,其实早已为了陆鹊谦的失踪而搅得鸡犬不宁。 省市刑侦部门最有名气的探员们差不多都集中到了G市,忙乎一周,居然连这起失踪案的一点头绪也没摸着,搞得上上下下焦头烂额。尔空的报案救了他们,也救了陆鹊谦。 陆鹊谦的确被人绑架了,而且也正被关在西郊码头的一座废旧仓库里。接到尔空的报案时,头头脑脑和刑警们没有任何人相信这是真的:太没有悬念了,太出乎意料了。但他们又没有别的线索,只好假戏真做,试一试。市刑警大队动用了三百人,还从辖区各派出所抽调五百民警,暗暗地把个西郊码头围个水泄不通,然后进行地毯式的搜查。于是解救了陆鹊谦,也最终抓到了绑匪:为首的竟是万事集团的两个高级职员。 策划绑架案的两个人均毕业于S省G市的国内知名大学,而后又都供职于万事集团,几番打拼后都坐上了集团里高级职员的位子。三个月前,他俩由于不满万事集团给他们的待遇,决定跳槽到M市的另一家大型民营企业。因为他们两人均系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员,掌握了集团内部的大量商业机密,何况那家民营企业又与万事集团有些相同的产业。所以,陆鹊谦怎能轻易放人? 当时陆鹊谦开玩笑地对他们说:只要每人向集团缴纳五十万的培训费,两年内不从事与在万事集团时相同产业的工作,就可以辞职;否则将追究他们的法律和经济责任。当时没有别的人在场,而陆鹊谦说完后也就把这事忘了。谁知这两人离职不行,便密谋绑架了陆鹊谦:他们说,其实只想让他同意他们离开万事集团…… 晴雯去了G市,尔空同她结了婚。 万事集团破例招收他们为厂里的正式职员,还奖励他们一套两居室的住房……万事集团的董事长陆鹊谦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巧合的呢?真是一段奇缘哪。” 知道晴雯和尔空故事的人,无不羡慕:不知天上的馅饼何时才能落到他们头上。晴雯和尔空却想告诉所有听故事的人:“那不过我们做的一个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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