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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慎施于人。——题记
张天才坐起身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陈能干:长得牛高马大虎背熊腰肩宽胸阔的,应该比自己高一个头,一看就是那种有使不完的力气的人——堆头不小尽是屎尿,张天才在心里这样评价着陈能干。
他觉得这年轻人真个道瓜不精,应该开导开导:“我说呢,你也不想想,这事儿就那么简单么,咹?
“首先年龄就不够。虽然你已经二十八岁,要不完。可女方只有十九岁呀,对不?国家明文规定的结婚年龄,女方必须年满二十周岁。从这一点上说,你就没有理(礼)。
“再说人家瓦窑弯人多地少,大家都知道的嘛,是不?所以瓦窑弯的人,都希望杨花容嫁出去,挪一个人的田地出来,但你偏偏要挤进去,你说你有没有理(礼)。
“我去做人家的思想工作,我是人民的公仆嘛,我该,这个没啥子问题。问题在于你都没啥子理(礼),我又怎么有理呢,嗯?
“这年月,你又不是不知道,凡事都需论理(礼),没理(礼)怎么成?有理(礼)走遍天下,无理(礼)寸步难行哪。”
不知陈能干听清没听清听懂没听懂,反正他二话没说站起身就走了。
张副乡长冲他的影子撇了撇嘴,阴阴地笑一下,收起指甲刀:“干指头儿蘸盐,没门儿!”
正在这当儿,一个人影儿闪在张天才张副乡长的办公桌前,扯过藤椅一屁股坐下去。
张天才翻翻眼皮儿:一个脑袋尖尖的脸庞宽宽的肚囊皮翘翘鼓鼓的走路一摇三摆好象整个街道都不够他放的中年男子,就坐在他面前。
这个人就是烧成灰张天才也认识——乡农经站胡经理找上门来了: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张副乡长知道肯定又有什么好事情来了,象吸了吗啡立时来劲儿,凑过身子和他攀扯:“老胡啊,你有啥子事么?”
胡经理不慌不忙地递给张天才一个信封:“呃,没啥事,没啥事。”又塞给张天才一条“大中华”,然后整个身子都陷进椅子里,乐颠颠地望着张天才:“你的信。找你好辛苦哪,真太谢谢你了!”
张天才看也没看就把信封塞进抽屉里,却把“大中华”给推回来:“谢啥子哟。关心群众疾苦,急人所难,应该的,应该的嘛。这烟我不能收。”
胡经理哪里会不知深浅,所以坚持要送。于是推来当去。如此这般往复三五回,过往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张天才看看场子已经扯圆,便要收场:“你的礼呢,我是坚决不会收的,也不能收。你有啥子困难呢,尽管直说,只要是我们乡政府能够为你们解决的,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胡经理也是个见风使舵的高手,岂能看不出其中的道理:“这点儿薄礼你不收也就罢了,只是实在太辛苦了你,改天一定往乡政府送一面‘廉洁奉公’的锦旗来。如今这世道,象你这样清廉的父母官实在太少了啊。”方告风波平息。
张副乡长一本正经地坐回椅子,正正衣襟。胡经理也一本正经地坐直身体,然后探过身体来:“老张呃,说实在的,还能不能搞到货,挺俏呢。”
“能,怎么不能?要多少?明天找几个车匹去拉就是。”张天才毫不含糊地答应道。这年月时代不同了,说话用不着低声低气吞吞吐吐偷偷摸摸,害怕人听墙角似的。
深究起来也不过一点儿私事,也就是张天才张副乡长被逼上梁山赶潮流,利用休息时间“开辟第二战场”替乡农经站当业余采购员罢。
自从上次差点“蹲黑房子”吃牢狱饭以后,张天才就更加注重“交际”。说穿了就是拉关系,但因张天才一向对这个词儿深恶痛绝,我只好避讳罢。
一方面承蒙他老丈人的福,一方面张天才也确实有手腕儿,三教九流,自个儿多多少少也围了十儿八桌的狐朋狗友,他们能帮忙搞到比市面上便宜一半甚至更多的货。虽说质量次一点内容马虎一点说不上货真,但也挺有那么点儿味道。
总之拿回来往商店里一摆,价格又比较“实在”,也还象眉象眼逗人爱,再挂几块广告牌自吹自擂壮声势,诸如什么“物美价廉,大处理,大减价”喽,什么“亏本大处理,跳楼价”啦……
甭提,买者如云,销路好着呢,钞票哗哗啦啦地流进腰包,简直痛快淋漓。这分明是在搞假货,但这年月流行假货。
因为从某种角度讲似乎的确可以活跃地方经济有利可图,所以某些当局者也放任自流甚至暗中张网保护。那么张天才和胡经理有这种心态和举止也就不足为奇。
胡经理站起身来:“那就这么说定吧。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一步。今晚咱们去‘喻海春’喝几杯,有空不?”
张天才乐开心花:“有空,怎么没空?慢走,不送喽。”只要提到酒,张天才随时都会兴奋起来。
胡经理转身钻入人群中,“大中华”仍然丢在张副乡长的办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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