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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慎施于人。——题记
原来老太太收到梨子的第三四天上头,陆珍治就带着一个体型富态的中年人,开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火急火燎地找上门。
那时候江瑞琼才知道,陆珍治送的那些梨子,居然是战鼓乡安家花房子,出产的一种曾经的贡梨。
在战鼓乡的民间传说中,安家花房子有两亩多大一块地,上面种了十多颗代代相传的梨树,几十上百年了,还在开花结果。每棵树每年可以摘不多不少二十四个梨子,梨子的个头大小也十分均匀,相差不过一二钱,入口即化,专能止咳化痰,赛过打针吃药,在清朝时还一度成为皇帝的贡品。
如今虽说早没有了当年的派头,但其曾经做过皇家贡品的名头,也还是远近闻名。以此供不应求,往往是头年子果树开花的时候,就被人预定了第二年的果子。
陆珍治带去找江瑞琼的那个中年人,就是康仁亮。他是陆珍治的“干亲家”。有两条挖沙船,在潼城外的潼江里停放着,一边卖河沙,一边淘沙金,算得上改革开放后,潼城最早的一批暴发户。
康仁亮说,那些天,他老妈的哮喘病翻了,闹心,想吃几口安家花房子出产的梨子,吵得一家人都不得安泰。
到处都打听遍了,才访得陆珍治那里,还有些这种梨子,却不巧已经被拿来送给了自家亲戚江老太太。
于是专程找上门来,无论花多少钱都愿意,只求从中分几个,这种安家花房子的贡梨,讨老娘的欢心。
江瑞琼事先哪里知道,那是些出自安家花房子的贡梨。只当普通梨子一般,到手后,就左邻右舍送了几个,自己吃了几个: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异之处。
临到陆珍治和康仁亮前来讨要,江瑞琼知道了那是些出自安家花房子的,曾经专供皇帝享用的贡梨,高兴得不得了的了不得,陡然间觉得自己的慢性支气管炎好转了不少,一时间连出气都没有往日那般喘进喘出。
于是喜颠颠,赶忙忙去找当日装梨的篮子,最后还是在墙角落里寻到的。只剩下三个,要全部送给康仁亮。康仁亮接过梨子后,话也不多说,当场就直接给老太太甩了三千块钱:“值了!”
老太太从小到大没见过这阵仗,哮喘病又被吓了出来,死活不要。陆珍治便在旁边打帮腔道:“人家康仁亮是富甲一方的沙老板,花三千块钱只当是你我花两三毛钱,就甭客气。何况这安家花房子的梨子,对外人来说,也确实要几百上千斤粮食,才能换一个。不是随便可以送人的,也不是随便的人可以弄得到的。”
江瑞琼才勉强收下来,拿钱时手在发抖。送客时,老太太暗自把钱分了一半,要给陆珍治。陆珍治说:“这是您老太太,命里该发的横财!”横竖都不要,才作罢。
她只是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陆珍治和康仁亮早就设计好的情节。背后的手,则是要伸向童家湖掌管的战鼓乡基金会,他们想从那里圈钱而已。
战鼓乡的村民,历来就有在房前屋后,种桃李杏梨核桃之类果树的习惯,但却只有安家花房子那两亩多地上的梨子树,才能够结出那样的果子。
对此,童家湖早有耳闻,却一直没有见识过,将信将疑。如今知道陆珍治送的那些梨子,居然就是安家花房子出产的,曾经的给皇帝的贡品,算得上可遇不可求的物件,瞬间就有一种上了当受了骗的感觉:鬼知道他们在哪里随便摘的几个梨子,装个幌子就来骗人!
事实上,陆珍治和康仁亮那天也确实是有备而去的:梨子全部在,是三千块钱;剩一个,也是三千块钱;即使一个不剩,那就拿装梨子的篮子说事,还是三千块钱;反正是无论如何,都要把诱饵撒出去,把鱼窝子做好,准备钓鱼的!
但东西已经被童家湖的老丈妈,吃的吃了,送的送了,卖的卖了,还回去已经不可能。他心里除了初时生出的一些儿懊悔,就只增添了欠下了陆珍治和康仁亮人情的疙瘩。
童家湖虽然已经动了要放贷给康仁亮的心,但仔细权衡了一下,还是按部就班地跟康仁亮谈起贷款的规矩:“贷款必须要有抵押物。”
陆珍治赶着表态说:“这个不成问题,康仁亮在潼江里有两条挖沙船,至少价值四十万,作抵押完全不成问题。”
童家湖说:“我只有放贷五万块钱的决定权和签字权。”
康仁亮接着就说:“这个不成问题,只要您答应放贷,其他的手续,我们自会去摆平。”
童家湖说:“贷款必须有明确的用途和相关的证明材料。”
康仁亮和陆珍治都说:“这个不成问题,沙场效益好,贷款就只是为了再打造一条挖沙船,扩大生产规模。”……
康仁亮确实有两条挖沙船,他们带童家湖亲自上船考察了的,但却没有进行产权登记,最终办理贷款时,也就只提供了一份县公证处开具的财产公证书而已。
至于有贷款审批权的战鼓乡的大小头儿们的签字,康仁亮也办好了,但主要领导于签名后,在签名之前那一句:“同意。按银行放贷程序和条件办理”中,除了“同意”二字外,其他的都字迹十分地潦草而含糊不清。若干年后,童家湖出庭受审时,经人提示,才把这句非常关键的话辨认清楚,可惜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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