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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已是稍过,山川依旧被冰雪覆盖。
山下的小溪在初春的阳光下开始解冻,冰层反射着阳光,在周围的树荫下泛着五颜六色的明光。
‘啵’一汩水泡从冰层下冒出,‘哗啦啦’一条青鲤顶破了冰面,跃出水面呼吸着早春的清新。
‘啪’‘噼里啪啦’一条条青鲤迎着春光,顶破了冰层。
随即整条小溪从上至下,冰层逐渐破碎。晶莹剔透的冰块,混合着水晶般的碎冰渣,顺着已经不再沉默的溪流奔涌向前。
胡明明拄着木杖,踩着脚下白雪,鞋子踩在雪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在白雪皑皑的山道中行走了半个多小时后,胡明明终于登上了那座最高的山峰。
呼吸中吐露着寒气,胡明明看着眼前被冰雪包围,四周还挂着冰凌的木屋,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如梦似幻。
“有客来了。”胡明明拿起手中木杖敲了敲木屋的门,高声喊道。
门开了,强禹走了出来,有些惊讶的看着胡明明,道:“不是还有三天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胡明明抖掉头顶树枝上掉落的积雪,道:“不早了。”
强禹来到外面,拿起扫帚就开始扫雪。
“这是一座小院,夏天乘凉倒是上好之选。冬日里雪下的甚急,也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强禹一边扫着雪一边说道。
胡明明目光四处扫视,看到眼前这‘小院’大树丛生,便道:“怎么不把树砍掉?”
强禹将雪扫到一起,道:“砍树做什么?这山头也就这十几株大树,砍了实在可惜。倒不如留着纳凉,夏日里结绳为床,上有皓月,下有清风,怎一个惬意了得。”
“兴许还有蚊子。”胡明明看院子里还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现在已经被扫去积雪,于是坐了上去,但又感觉太凉,很不舒服,于是她又站了起来。
“抹点驱虫香就好了。”强禹将积雪雪堆拍紧,退后三步,然后猛然向前一冲,飞起一脚。
只听‘嘭’的一声,雪堆瞬间炸裂。然后一片白雪骤然腾空,随后‘哗啦啦’的朝着下方林中落下。
胡明明道:“看来这几个月,你的修为暴涨不少。”
强禹正要说话,突然看到下方山路中走出两个雪人。胡明明此刻也看到了,她一愣神,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两个雪人一壮一瘦,其中那个瘦的抱怨道:“这方天地甚为怪异,突然落得好大雪。”
两人拍去身上的雪,露出了真容。一人高大壮伟,面目有神。另一人身形瘦弱,但面目俊秀。
胡明明掩嘴笑道:“心妹,三月姐,你们今日可慢了一步。”
强禹放下扫帚,叫道:“心妹,问叔,许久不见了。”
木屋内,火炉边。四人围炉而坐,强禹见酒壶已冒起热气,便提了起来,为众人倒了一碗。道:“去岁入冬,入山伐木之人常来此处借宿。久而久之,与我便也熟识,除夕时送了几坛自家酿的酒来。我一人居于此中,又不好饮酒,便一直藏着。今日你们来了,便来一起尝尝这酒味。”
胡明明端起热酒,看了看,道:“为什么这样浑浊?”
那问叔闻了闻酒气,道:“这是用粮食做的酒糟,直接蒸出的原酒,是要浑浊一些,没什么大碍。”
心妹抿了一口,笑道:“确是甘美,如饮佳酿。”
胡明明也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这倒不像是酒,有些像花果做的饮品。”
“既然好味,那便要多饮,来。”强禹举起酒碗,众人一饮而尽。随后相视而笑,虽是无言,却也尽显那重逢喜悦之情。
酒再满上,强禹道:“岁月匆然,转眼已至今时。往昔种种,恍如昨日。我在山中,只看得日居月诸,瞬息千年。”
心妹点了点头,道:“正如我门前青松,当年生于罅隙之间,高不过一指而已,如今四人合抱,尚不能全,时光过隙啊……”
问叔狂饮一口,笑道:“不如今朝尽兴,哪里能料得明日悲欢,何须去惆怅往昔聚散。”
胡明明满面红光,慨然道:“正是此理啊,我辈中人,哪有诸多矫情?大道在前,唯求披荆斩棘。”
明月皎皎,朗朗清风。山中之雪化为清泉,汇入春溪之中,春溪潺潺而下,注入江河之内。
江河涛涛,奔流不息,一往无前,终归大海……一场人生,又何其相似……
雪化滴水,滴水入溪,溪入江河,江河归海,化为无形。岁月长河,总有无数浪花,想要逃离大势,可终究还是功亏一篑。无数英杰儿郎,风华绝代之人,前赴后继。虽知终会失败,但从不后悔,平生意气,尽作白骨,又何曾见过他们挑一挑眉?
雾气升腾,寒夜渐深。唯有那山顶木屋,温暖惬意,隐约间似有歌声响起:“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哈哈哈,大道艰难,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纵使他日作白骨,今夕意气君莫负。我辈行于天地之间,何惧劫难加身?但求心中大道,无怨无悔。”
‘叮’‘叮’木棍敲击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强禹红光满面,意气高歌:“少年扬尘意气高,林泉闹市慕云霄。遍访名山踏琼崖,只恐此生如蓬蒿。不闻天地几时老,只见红颜岁月消。富贵繁华如泡影,枉来人世走一遭。弹剑寻仙问大道,尘寰之外求逍遥。挑眉不悔前尘事,勘得长生破仙牢。”
日月飞星过,松下巧琢磨。
四人在庭院之中,云松古树之下,摆上了一局棋。
这三日里相互对弈,切磋道理。兴起则对酒高歌,看猿鹤起舞,观云聚云散。
第三日时,天外一道虹光飞来,落于庭院之内。
手中棋子落下,强禹站了起来。看着眼前未下完的棋,强禹慨然道:“棋毕一局残。”
胡明明看着来人,又看了看强禹,叹道:“就不能下完再走吗?”
强禹看着来人,笑道:“翰墨兄。”然后又看着问叔、心妹、胡明明,道:“仙路崎岖,步步难行。能早行一步,便更有望大道一程。”
林翰墨抱拳道:“强禹兄说的没错,大道艰难,世事无常。与其流连不舍,不如断然一搏。此去仙途,就只剩下一个‘争’字,争先、争道,是为大道之争!”
强禹笑道:“我平生无争,是不争小利,不为小事去争。今后大道一路,必要争他一个先后。要争,就争大道。”
林翰墨点了点头,然后拿出法令,打开天门。
“强禹,你已打开仙关,步入仙门,今日接你入大道,走吧。”林翰墨话音一落,天上降下一道天光,天门洞开,一个新的世界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强禹看着胡明明,笑道:“明明姐,那首‘清风笑’你不是学会了吗?唱给我听听吧。”
胡明明一怔,“我没学好,还是等我们以后地仙界相见再唱给你听吧。”
天光已经笼罩在了强禹的身上,“明明姐、问叔、心妹,祝你们早日打开仙关,我们大道之途再会!”强禹快速的对众人拱手一揖,再最后望了一眼这个世界,然后再无半分犹豫的与林翰墨在接引天光的接引下进入了天门之中。
天门之内,便是地仙界。
斯人已去,三人默然许久。
“相信不用许多时日,我们便能在地仙界相见。”问叔缓缓说道。
心妹与胡明明对视一眼,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三百年后,胡明明、心妹、问叔相继进入地仙界。
一千年后,林翰墨在地仙界的一次修士争斗中被偷袭,陨落。
一千五百年后,强禹在地仙界飞仙台上动用元神仙光,打碎了飞仙台,被天道抹杀,陨落。
一千七百年后,问叔在冲击地仙劫时遭心魔侵蚀,元神消散,陨落。
两千年后,心妹在穿渡‘缥缈海’时遭到青云三友的围攻,在击杀一人后不敌,陨落。
三千年后,胡明明在地仙界仙妖乱中,被妖帝用太一钟震散魂魄,元神转世,陨落。
青松古柏,苍翠幽幽。山峰还是那座山峰,然而木屋早已垮塌,腐朽。
时光匆匆,春去冬来。天地再次被一片白雪覆盖,莽莽苍苍。
转眼又是数月,隆冬稍过,但山川依旧被冰雪覆盖。
山下的小溪在初春的阳光下开始解冻,冰层反射着阳光,在周围的树荫下泛着五颜六色的明光。
‘啵’一汩水泡从冰层下冒出,‘哗啦啦’一条青鲤顶破了冰面,跃出水面呼吸着早春的清新。
‘啪’‘噼里啪啦’一条条青鲤迎着春光,顶破了冰层。随即整条小溪从上至下,冰层逐渐破碎。晶莹剔透的冰块,混合着水晶般的碎冰渣,顺着已经不再沉默的溪流奔涌向前。
这时,山中突然响起一个玲珑清脆的童音。音色缥缈梦幻,令人心旷神怡。仔细听那音声,正是那曲‘笑清风’:
风清清,云漫漫。
芍药花儿开几许,慕水潺潺。
清溪过,九色繁。
锦鲤鱼儿翻虹浪,金鳞点点。
垂少髻,乃青颜。
稚儿声声唱戏言,星云卷卷。
似那青丝如墨,抱剑倚峰,山河蒸腾入我梦。
似那粗履布衣,问玄参真,踏足繁华两袖空。
清风笑,笑清风。
着泥混俗尘,天地两心同。
清风笑,笑清风。
山野寻大道,灵台筑仙宫。
万劫求道心不悔,百难途前笑清风。
恍惚间,似有酒香入鼻,沁人心扉。
恍惚间,又听见那清雾朦胧中的豪言壮语:“今世无望掌玄天,来生还愿求真仙!”
这声音如洪钟灌耳,又如雷音震世,仿若自九天而下,醍醐灌顶一般。
少年一个激灵,双目陡然睁了开来。双手抓着柔软的嫩草,看着眼前的绿水青山。
鼻尖微风携着缕缕花儿清香,耳旁一阵轻响,一张清丽可爱的小脸便出现在眼前。
“禹哥哥,该回家了。”眼前穿着一身碧绿襦裙的少女眨着眼睛,用甜糯糯的声音说道。
强禹摇了摇头,把刚刚那场梦境从脑中甩出去,然后拿起丢在一旁的书,起身看了看天色,道:“好,是该回去了。”
忽然间,强禹转头看着少女,诧异道:“不对,晚妹你怎么在这里?”
少女回过身,看着强禹嘻嘻笑道:“禹哥哥你会去哪里,我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哦。”
强禹抖了抖衣服上的草枝树叶,看着少女淡淡道:“女儿家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少女撇撇嘴,嘟囔道:“那你呢?”
强禹轻轻一笑,“我不一样。”
少女不服气,“你哪里不一样?”
强禹看了看少女清秀中带着疑惑的面颊,又看了看周围的山水,最后将目光看向了碧蓝清澄的天空。
“道不一样。”
“不懂。”少女摇了摇头。
强禹负着手,缓步朝山下走去。
山间清风迎面吹来,带着百鸟的轻鸣与花草的清香。强禹一身白衫被吹的猎猎作响,少女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看着前方这个原本亲近熟悉的人,却又感觉到无比的遥远与陌生。
高卧云霄论函经,
覆手扬袖散浮萍。
独求大道三千载,
半是苍松半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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