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山河在

剑堂醉古

焦黑的土地，燃烧的废墟。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袍泽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的气味。


“来一根？”狼藉的战壕内，蓝致中摸出一包香烟，抽出来递给旁边的杨彦，杨彦睁开疲惫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香烟，眼睛一亮，“哪来的？”

蓝致中嘿嘿笑道：“问排长要的，排长从连长那里拿的。”

刚点上香烟，还没吸两口，耳中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从头顶落下。

‘轰’的一声，地面剧烈的一阵抖动，一大片包裹着硝酸味的泥土劈头盖脸的就落了下来。

‘呸’‘呸’蓝致中和杨彦淡定的拍掉头上身上的泥土，吐了几口沾着泥巴的口水，抓紧时间吸着香烟。

“嘭。”一个人从战壕上面滚了下来，蓝致中和杨彦侧目看去，立马惊叫道：“排长？”

两人连忙灭掉手里的烟，爬上去将人扶正，只见眼前这人脖子以下满是鲜血，蓝致中看的仔细，发现排长的脖子被弹片给割断了，随着排长的呼吸，一汩汩鲜血从脖子里冒了出来。

“不行了。”蓝致中看着慢慢开始抽搐的排长，语气悲哀的说道。

杨彦嘴里叼着烟，看着眼前渐渐冰冷的尸体，呆愣不语。

‘哗啦’一阵尘土洒落，又是一个人翻滚进了战壕。

“排长怎么样了？”来人刚一进入战壕，就半蹲起来看着蓝致中两人问道。

“怕是活不成了，气管被弹片割断了....”蓝致中低沉道。

“阿禹，班长呢？”杨彦看着刚进入战壕的战友问道。

阿禹正呆呆的盯着排长的尸体，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向后靠在战壕的土墙上，轻声道：“被舰炮命中，打烂了，没一块完整的....”

阿禹说着，突然咧嘴一笑：“我就说他命不好...现在你们服了吧？.....”眼眶一红，阿禹双手捂住了面颊，几秒钟后，阿禹用沾满献血和泥土搓了一把脸，然后转头看向蓝致中和杨彦道：“现在就剩我们三个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好一阵沉默，蓝致中说道：“日军已经收缩了包围圈，我们无法和后方取得联系，只有市区那一边没有被封锁。”

“朝那边突围吗？”杨彦眼里泛起一丝希望。

“不行，那边是居民区。”阿禹摇头道。

又是好一阵沉默。


“这里还有人吗？”后方蜿蜒的战壕中突然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蓝致中三人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十分狼狈，但身上军装却很整齐的男子快速弯着腰跑了过来。

“这里就你们三个了吗？”男子正了正军帽，看着阿禹三人道。

“请问您是？”杨彦看着来人，谨慎的问道。

来人敬了个礼，道：“我是十八军的，我叫孙有为，奉总部命令，前来传达战斗指令，请问你们是几军的？”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同时对孙有为敬了一个礼，然后阿禹说道：“报告长官，我们是三十六师的。”

孙有为脸色一变，看着三人，脸色渐渐由先前的颜色转为了浓烈的倾佩。“你们是三十六师的？三十六师还有人？”

“报告。”蓝致中听着孙有为的话，脸色有些发白，他不得不开口道：“长官，我们这个排被困在这里已经好多天了，请问我们三十六师其他的兄弟们怎么样了？”

孙有为看着三人，脸色郑重道：“我实在没想到这里还有三十六师的兄弟，我也不怕告诉你们，三十六师包括你们的师长已经全部殉国，你们三个现在也被记录在了阵亡名单中。”

三人瞬间愣住，蓝致中颤抖着问道：“那...日军已经全部占领了阵地吗？我们...怎么办？”

“日军已经占领了我们大片阵地，你们这里是唯一还没有被日军占领的。”孙有为说道。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阿禹问道。

孙有为脸色一黯，道：“跟我一起来的有十个人....”

杨彦喃喃道：“那现在外面战况怎么样？”

孙有为缓缓说道：“每天两个师进入阵地，最多支撑一天就打光了，你们一个排竟然能坚守这么久....对了，你们排长呢？”


阿禹颤声道：“一个师三万人，两个师就是六万人，一天就打光了？”

孙有为抹了把通红的眼眶，沉重的点点头，“和你们三十六师一样，都是好汉子...”

就在这时，大地陡然震动了起来。天空中骤然间剧烈的呼啸起来。

‘轰’
‘轰’
‘轰’
‘轰’
‘轰’
‘轰’
‘轰’
‘轰’

骤然间整个战场雷鸣地动，阿禹快速站起趴伏在战壕边缘，看着外面的场景。

只见入目处尽是尘土飞扬，炮弹的呼啸声和爆炸声不绝于耳，天地间霎那间被罩上一层死亡的阴霾。

军号响起，震耳欲聋的冲锋声伴随着战机的狂啸声覆盖着整个淞沪战场。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国亡家破祸在眉梢，挽沉沦全仗吾同胞，天仇怎不报，不杀敌人恨不消，快团结，快团结，快团结，快团结，团结团结，奋起团结，奋起团结！”

嘹亮昂扬的军歌响起，在这祖先世代生存的土地上回荡。山河破碎，血红的旗帜在祖先繁衍生息的土地上飘扬。

好男儿，好男儿。舍此身躯，以报家国。

好男儿，好男儿。擎天半壁，纵死如何？


“你们排长呢？”孙有为听着战场上的动静，急忙问道。

“在哪。”蓝致中目光落到排长冰凉的尸体上。

孙有为一呆，继续问道：“那你们班长呢？”

“也阵亡了。”阿禹低沉道。

“那你们谁最大？”孙有为问道。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摇了摇头。

孙有为无奈的看了三人一眼，最后道：“那我就把命令传给你们了。”

三人立即肃然的看着孙有为。

“最高指令，兹命我军将士，战区之内，但有一息尚存者，务必与日寇血战到底，但有一息尚存者，当于今日正午，向日寇发起决死之冲锋。诸君谨记，不成功，便成仁！”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我要去下一个地点传达命令了。”孙有为说完，深深的看了三人一眼，然后起身翻出了战壕。

三人对视一眼，最后都握紧了手中的汉阳造。

‘轰隆’一声，又是一片带血的沙土被炮弹掀进了战壕，三人只看到一个事物飞了进来。

等三人拍掉尘土，看到那飞进来的事物时，都呆住了。

那是孙有为，此刻他脸色苍白如纸的躺在那里，嘴角流出一汩汩的鲜血。他的目光看着三人，流露出一丝痛苦。

孙有为的下半身不见了，躺在眼前的，只有他腰部以上的上半身。地上流落着一堆内脏器官，肠子带着血液拖了一地。

孙有为看着三人，痛苦至极的长了张嘴，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禹连忙跑过去，将耳朵支在孙有为的嘴边。

几秒之后，孙有为脑袋一摆，整个人再无一丝气息。

而阿禹则已经泪流满面。

“他说什么？”蓝致中问道。

阿禹抹掉泪水，惨声道：“国破山河在....国破山河在....”

蓝致中和杨彦两人瞬间泪如泉涌，杨彦瞬间站了起来，说道：“国家残破，山河仍在。我辈正当以此残躯，守卫中华山河！”

“冲锋！”

“冲锋！”

“冲锋！”

这是三句带着愤怒的呐喊声。


他们冲出了阵地，向着敌人的方向冲去。背影是那么坚定，是那么厚重。


‘哇~~~妈妈’

耳中已经听到日寇战车的轰鸣声，以及日寇狂妄的大笑。

他们忽然看到，前方的路中央，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她有一副圆嘟嘟的脸蛋，还有一头齐耳的短发。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和棉裤，棉袄依旧棉裤都破烂不堪，她赤着一双脚丫，一边哭一边疯狂的奔跑着。

在她的身后，是一群端着枪追来的日本兵。

‘妈妈，妈妈，你在哪？’女孩无助的哭喊着，突然她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她一双小手撑在地上，正要站起来。却见身后一个日本兵端着已经上了刺刀的枪一下子从女孩背后刺了进去，刺刀穿过女孩的身体，带着鲜血从女孩的肚子上穿了出来。

女孩惨叫一声，那日本兵随即将女孩挑在刺刀上面，高举着刺穿女孩的刺刀在空中挥舞。女孩痛苦的在刺刀上挣扎，她的惨叫声使得周围的日军笑的更加欢快。

十几秒后，刺刀上的女孩没了声息，显然已经气绝。

那日本兵将女孩的尸体丢在了地上，然后将女孩的头颅割了下来，拿在手中，盯着女孩圆睁的双眼，用并不标准的汉语说道：“东亚病夫，你们的男人根本，无法保护你们的妇幼！”他的话又引来周围日军的一阵狂笑，女孩那未曾瞑目的双眼瞪着空冥的天空，似在无声的控诉着什么。

‘砰’一声枪响，那杀死女孩的日军头颅骤然爆起一股血花，然后他瞪着不敢置信的目光，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随着这名日军的倒地，女孩的头颅滚了出去，最后停在了她那无头的身体旁，原本圆睁的双目，此时已经安然的闭上了。


周围的日军立即组织好了阵形，他们警惕懂得看着街道的对面。只见三名穿着破烂军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们赤红着双目，一边整齐的踏步向前，一边朝着日军不断的开枪。

短短一分钟内，日军便连续被击毙三人。

“杀！”日军军官挥舞着手中的军刀，指着阿禹三人喊道。

战车开动，日军步兵跟在战车后面，迎面朝着杨彦三人前进。

硝烟在中华的天空中弥漫，那浓烈的乌云笼罩着，让人仿佛看不到半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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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上海沦陷，国民政府仓惶撤离，但淞沪会战牺牲的英烈们是值得的，他们的牺牲为中国争取了三个月的宝贵时间 。”2016年，已经是高三的小雪眼眶微红的合上了手中的近代史，短短的几十个字，却饱含了几万人、几十万人、几百万人甚至上千万人的血泪。

转头看向教室窗外，鲜艳的五星红旗高高的飘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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